《傲娇王爷不好嫁》蒜玖

112、皇商尉迟

　　离腊月初八还有几日，京都中的老少爷们儿却是蠢蠢欲动起来，前不久一年一度的诗书大会刚过，又有人张罗着再开诗社。

　　京中多的是诗礼簪缨之族，故文雅之风盛行，寒窗苦读十载，若还是达不到七步成诗，难免遭人鄙夷，便是皇天贵胄的子侄，若是做不出几篇好文章来，亦是为人所不齿。

　　而寒门弟子若是能做得出口成章，乃至妙笔生花，想要出人头地亦算不得难事，毕竟秦国科考严苛，想要金榜题名终究难上加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留下的也只是凤毛麟角而已，故此许多家中贫寒的学子便退而求其次，拜入了王侯将相府中，专替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作诗写文章，佯装成他们自己手笔，一来保全了府上颜面，二来也攻克了自身温饱难关，不失为是个两全的法子。

　　而京中权贵子弟大多爱结朋营党，你一言我一语，久而久之也就传开了，到后来更是直接摆在台面上说来了，有些个世家子不遛鸟不斗鸡，反倒比起自己府上作诗先生的才高几斗来，若是赢了，自己就好似伯乐一般，脸上也沾光，若是输了，只好唉声叹气回家再寻摸一个寒门子弟。

　　这日顾懿正在府上歇着，却有人递了拜帖进来，摊开烫金红纸，上面落款是尉迟端三字。

　　顾懿眉峰一扬，顿时来了精神，自己虽远在北苍，这尉家的名号却也是知晓的，尉老太爷在百年前便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从无名小子白手起家，不过而立之年便做了皇商，从陆路到漕运，所经营货物，上至金器银皿，下至米粮油盐，几乎都有他尉家的一杯羹，饶是药王谷与之相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你去带他进来。”

　　顾安只以为四爷在府上待腻了，传个人进来解解闷，于是脚下生风，连忙往府前行去。

　　不多时，便带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想来便是尉迟端了。

　　“小人拜见世子殿下！”

　　入了主殿，尉迟端见堂上坐着一人，还未瞧清长相，便敛眉垂首跪了下去，态度倒是恭敬有礼。

　　“起来罢。”

　　顾懿命人赐了座又斟了茶水，细细打量这人，见他生得白嫩，一副清矍羸弱模样，身披银鼠氅衣，脚踏金缕宝靴，内里一身锦袍华美鲜亮，暗笑这身招摇打扮倒是和自己有的一比，像是生怕别人不知自己纨绔身份一般。

　　尉迟端察觉到对方的打量，也不扭捏，安安分分落了座，只捧着碗茶细品。

　　顾懿瞧得好笑，只道这些人怎的这般磨叽，分明有事却不直说，还偏等着自己来问，当下也懒得跟他迂回，便打趣道：“尉公子家中什么样的好茶没有，怎的还冒风顶雪的跑来我这贪茶喝。”

　　尉迟端听得露齿一笑，放下茶杯拱手说道：“千种茶，千种味，世子殿下府上的茶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此时才抬眸悄悄打量这位远近闻名的北苍世子，见她围着一圈银白狐裘，身穿墨青色锦袍，玉革冠带，蟒靴佩环，再瞧面容亦是清俊无双，气质非凡，眉宇间清明贵气，竟是将这京都中的富贵公子都比了下去，心中不由得更多了几分好感，便说道：“小人此番前来却也不是单为品茶，京中不日便有场诗会，小人斗胆，想请世子殿下一同前去围观。”

　　顾懿闻言笑意更深，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只是嘴上却说道：“我腹中可无半点墨水，你们文人雅士共聚，何必让我这浊物扰了清净。”

　　这番话尉迟端自是不信的，在京中见多了才蔽识浅且轻狂自大的俗物，这北苍世子哪里有半分那些人的影子，只怕是有意藏拙罢了，便接过她的话头：“世子殿下若是浊物，那这京都中岂不遍地泥沼？”

　　一边奉承又一边说道：“世子客居京都，本应一早登门拜访，奈何前些时日俗事缠身，如今才一得空，自然想着要尽些地主之宜，还请世子殿下赏脸。”

　　这话说得托大，倒显得这京都不是天子脚下，而是他尉家府院，顾懿斜斜瞟他一眼，见他面上并无狂妄之色，又想他府上三代皇商，想来也并非有意托大，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由得暗暗在心中思量尉家与药王谷相比如何。

　　尉迟端见她面色微沉，心中也有几分忐忑，自己虽为皇商，享三代荣华，但撑破了天也不过只是个商籍，因着沐了些圣恩，才勉强上了层台面，纵是有富贵二字，却也只与“富”字相关，饶是破落侯府公门前子弟，端的架子也要比自家强上许多，念及此处，只怕自己是入不了这位世子殿下的眼。

　　却不曾想，片刻之间顾懿这边亦有了自己想法，面上多了些笑意：“难得尉公子有心，那便有劳了。”

　　尉迟端闻言不免喜上眉梢，又摆谈了几句，便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这边人才刚退出去，那边便有人掀了帘子从里间出来，一身青衫显得格外单薄，正是张朝是也。

　　料想他方才在里间将对话听了个真真切切，顾懿也不与他打马虎，直接问道：“这尉迟端打算盘珠子算坏了脑子不成，旁人唯恐避而不及，怎的他却反倒巴巴的亲近起我来。”

　　张朝微微躬身，只盯着自己脚尖：“如今宫中内官贪酷，部中主官昏庸，朝中上下勒索成性，这皇商的差使，明面上瞧着风光，实则处处受人挟制，便是那些空有些名称封号的破落户也敢明目张胆去他府上打秋风，只怕背后亦是有人默许的。”

　　顾懿点了点头，当即明了，说到底也只是个商户大家，论出身背景，饶是钟鸣鼎食也处处矮人一截，不由又想到了药王谷，自转了药材药铺生意，虽有着日进斗金的盛景，但在江湖中声名每况愈下，况且又有民不与官斗的说法，若不是北苍王府在背后扶持着，只怕将来情形愈发难看，再瞧尉家，便是典型的树大招风。

　　念及此处不由得眉头紧蹙，自家的兵符碍了那人的眼，却不曾想那白花花的银子竟也讨不了那人的喜，细想起来，两家都为秦国昌盛操劳不少，到头来却只落得个排挤打压的下场，又何尝不是同病相怜呢，顿时便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

　　张朝见她面露悲戚之色，心中猜到几分，便忍不住出声提醒：“四爷也不必过于怜惜，尉家连享三代荣华，如今家族不见衰败，反而愈加兴旺，皆道无商不奸，那尉迟端若是个木讷呆板的，只怕在这京中被吃得骨头也不剩。”

　　“我自是知晓的。”

　　顾懿扯了扯肩颈上的狐裘，只觉得被屋子里的银炭熏得燥热，又说了这会子话，只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要饮，却发觉先前斟的茶已经凉了，因着张朝身份隐秘，不便叫人察觉，才一早屏退了下人，如今只得皱眉捧着杯饮了口凉茶。

　　张朝不曾察觉，只娓娓说着近日京中情况，却说那小石子顾岩入京后便径直去了宗人府叙职当差，未曾想才进去不到一月，便有一宗室子弟犯了事儿叫人告了进来，被打得不成人样，亏得顾岩心软，偷偷藏了瓶金创药给他，又喂了些吃食，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那宗室子弟家中尚有一脉，在朝中有位三品的大爷，四处转圜终是将人捞了出去，又感念顾岩恩情，塞了银子替他谋了个副理事的差使，官阶虽不高，却是个从五品的官儿，倒是比张朝如今略胜一筹。

　　顾懿听得连连咂舌：“他倒是个傻人有傻福的。”

　　说罢，又端起茶杯，竟是将凉茶一饮而尽，顺带也将脖子上的狐裘扯了下来，只觉得这劳什子戴着烘人得紧。

　　不多时，张朝也趁着暮色悄悄从角门中退出去，前脚刚走，莞尔便进了来，见顾懿精神不济，瘫坐在楠木圈椅上，面上有些潮红，连忙快步走上前，摸了下茶盏杯壁，只触到冰冷一片，早已没了热气，再看被扔在一旁的银白狐裘，不由得秀眉微蹙，语调也冷了几分：“懿儿又饮冷茶了？”

　　顾懿被她冷不丁这么一问，顿时有些不自在，只马马虎虎应道：“没有，方才与张朝谈得有些久，茶盏凉了而已。”

　　话音未落，便不争气地咳嗽起来，不愿在莞尔面前露馅儿，只捂着嘴极力忍住，却不想越是如此，喉间便愈发躁痒，直憋得俊脸通红。

　　莞尔见状半是心疼半是埋怨，只恨这人年岁渐长，却愈发不省事，前日见大雪封城，心血来潮只说要作踏雪寻梅图，一时不留神，便被她赤脚跑了出去，还扯了一门子歪理出来，说要作踏雪寻梅，必先亲身体验过方才能得，如今感了风寒，却还偷饮冷茶，当下便彻底冷了脸，也不去管她，只背着身子坐在一旁。

　　顾懿见状暗暗叫苦不迭，捂着胸口假意咳道：“咳咳...好姐姐...你快瞧瞧我这是什么病罢！这些天日日咳，夜夜咳，莫不是我也得了那痨病，怕是不中用了...”

　　“呸！胡说什么！”

　　莞尔一指头戳在顾懿唇上，只想叫这人赶紧停了那些胡说八道的话语，自己虽是医者，知晓她不过胡诌八扯，只是听到那些不吉利的话仍是免不了心头一惊。

　　顾懿面上笑得促狭，心中却是越发甜蜜起来，莞尔性子本就清冷，如今时不时还要端着世子妃的架子来管束自己，却是难得见她这般小女儿态，美目盼兮，竟是数不尽的娇媚动人，心中顿时涌入一股热流，一时情动竟顺势将那纤纤玉指含入口中，轻轻吮吸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萦绕口鼻之间。

　　莞尔被羞得瞬间面色绯红，好在里间没有下人守着，只轻轻推开她，嗔道：“你是狗儿么，怎的还吃起人来了。”

　　顾懿佯装不解：“我何时吃人了？”

　　说着，一双手便不老实的上下游走起来。

　　莞尔欲说还羞，见她目光灼灼，生怕又勾起这人的火来，如今她还病着，是断然不可胡来的，只拿起狐裘替她围上：“体表虚火，捂些汗出来发热也是好的。”

　　岂料顾懿却坏笑着扔了狐裘，促狭道：“既是要捂汗，这狐裘子抵得了什么，倒不如...”

　　莞尔早已被撩拨得心神荡漾，只闭着眼喃喃道：“不如什么？”

　　“不如叫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