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系统工具人》岁寒温酒

9、少女与狼

　　路苍庭的生物钟被他从上辈子带到了这里，夏日天亮得早，他随着太阳一起醒了，睁着眼又在榻上躺了许久，直到路父那边叫人来唤才起身，出门时还遇到了路从兰，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后又迅速错开，一前一后的走着。
　　路父见他们一起来了，很是开心，忙招呼俩人坐下，见路从兰脸色不好，还问了一句，“昨日没休息好？”
　　路从兰点点头，继续耷拉着眼睛，安静的吃东西。
　　路苍庭没有经历过情爱，自然也理解不了，但并不妨碍他同情路从兰，尽管他们关系平平。
　　饭桌上因为路从兰的低气压，连路父的话也少了许多。路苍庭用完早饭后，从容地把药汁喝下，苦涩的味道令他周围的人都不自觉皱眉，他却没什么别的表情，有熟悉他脾气的丫鬟在私底下嚼舌：“四郎君这几日是怎么了？从前吃药多闹腾的主儿，现在倒上赶着喝，昨日我晚去了片刻还被他说了一顿。”
　　另一个丫鬟，“这才几日，你就忘了那天四郎君是如何被抬回来的了？要我说啊，这是去地府走了一遭，懂得惜命了。”
　　原先那个丫鬟接受了这份说辞，转而嗔怪一声，“大白天的你说什么地府，吓死人了。”

　　路苍庭对这些背后议论一概不知，可能是昨天喝了清神水的缘故，他的大脑今日分外清醒，整个人身上都焕发出一股子活气儿来。他抹抹嘴角的药汁，听路父问他今日有无安排，没有的话，不如一起去市集看看货。
　　路从兰已经慢慢接手家中生意了，必然是要去的。但在路苍庭这就没个准了，往常路父有心带小儿子去多见识些，对方却都不领情，本以为今天也要收到一份拒绝的回复，却听见路苍庭应了好，“那我和爹一起。”

　　看货的地方距离码头不远，父子三人到哪时，已经十分热闹。这里临港，又紧挨城道，将海运与陆运无缝衔接同时，也成了许多外地行商的临时市集。偌大的空地此刻被行商们占了七七八八，他们坐在地上，面前铺块麻布，有人摆放着未能卖出的货品，等人扫尾。也有人带着东西风尘仆仆的赶来，摩拳擦掌准备做个大生意。
　　满场地，只剩一小块还空着。

　　空气中带着海边特有的腥潮味道，却并不难闻。路苍庭跟在路父身边，听他讲生意经：东阳海宝盛，西平彩石光，南安金银堆，北茂香木沉。说的便是灵州阳、平、安、茂四城特产，其中以平城的彩石最为金贵。平城地处荒漠，彩石掩在黄沙之下，只有专门的寻石者才能找到一、二块，取石更是精细活，要剥落石外被沙砾与风侵蚀的表层，还要注意不能碰到内部的石心。
　　路从兰管的是珍宝阁这一块，进市集后就自去寻摸了。路父便带着路苍庭慢慢溜达着，看能不能找到新奇的绸缎料子。这里行商不少，更多的是来看货的掌柜。路父从身后被人叫住，回过身看，“原来是杨掌柜！”
　　杨掌柜个头不大，看着富态，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汉子，把他衬得更小了。路苍庭昨日在生辰宴上见过这个杨掌柜，除了知道对方是木料行掌柜外，更知道此人最爱招揽武者，随行充门面，昨天来时，身后就带着人，长相与今天这俩不同。
　　杨掌柜走近，与父子二人问好，又恭维道，“路掌柜真是楷模，路氏的生意做得那么红火，您还亲自来看货。”
　　“杨掌柜不也是，”路父笑道，“您可有瞧上的？”
　　路苍庭问完好后，便不再出声了，他闲的没事，便去看杨掌柜身后的人，望见人家手臂上形状分明的肌肉，他有点酸，觉得太夸张了也不好看，还是像楚寂寰那种看着舒服点，既不瘦弱，也不过分强壮，才最合适。
　　“嗐，我找的那拨人还没到呢，现在就随便看看。”杨掌柜摆摆手，见路苍庭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身后的武者，他有些自得的笑了，问道，“四郎君，你觉得我这两人如何？”
　　路苍庭回神，“挺好。”他真情实感道，“生机勃勃，威猛过人。”
　　杨掌柜得了路苍庭的夸赞后，才想起来这是个喜欢什么就得要什么的主儿，脸上的笑意顿时萎了许多，忙说，“你这郎君倒是会说话。只不过这两人就是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不值一提，”又说，“你若是想寻些可靠的，可以去斗所看看，今日有闲云赛，可以将那些胜了的斗士请回家去。他们可是一拳一拳打出来的真本领，比我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强多了。”
　　路苍庭昨日在楚寂寰处知道了何为闲云赛，今日又听杨掌柜提起，倒是真动了去观赛的念头。路父的脸色却有些不好，任谁见别人像防贼似的防自己孩子，心下都会不痛快。杨掌柜也反应过来了，暗道尴尬，只不过他是个老油条，当即从自己怀中掏了张字条出来，硬塞给路苍庭，“我上月看好的一名斗士今日下旬恰好有赛。他名为匠逞，合该是输不了的，四郎君若是喜欢，可以拿此凭证将人领出来，平时出门有人护着，也更安心不是？”
　　斗所里人才辈出，匠逞不过是个莽汉，身份自然比杨掌柜身边的武者低一大截，舍了也不觉得心疼。
　　路苍庭却并不想要，他拒绝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见杨掌柜眼睛一亮，急吼吼地拜别后，小跑到他们身后去了。
　　一声狼嚎蓦地响起，那响动压过一切喧闹，高昂与低沉尽合并于一道嘶哑声中。路苍庭回过头去，一头狼就这样直直地闯进他眼里。
　　那是一头极美丽的狼，随着走动，它乌黑的皮毛在日光的照射下，柔和的光泽如同涟漪时隐时现，更引人注目的是坐在狼背上的少女。
　　少女的面孔尚有些稚嫩，皮肤是健康的棕色，细软的黑发被编成精致的长辫，搭在一边的肩头，发尾以红绳固定，绳两端系着黄铜做的铃铛。
　　一人一狼走在最前，后面跟了数十人，每人都牵一牛车，车上摞着等同大小的圆木。
　　黑狼走得很稳，铃铛的响声并不密集，偶尔叮当一声，足够唤醒惊愕。
　　同路苍庭一样愣住的人不少，此刻回过神来，哗啦一下炸了锅。
　　“怎么有狼！”
　　“牛怎么和狼一起走？不怕被吃了？”
　　“牛车上放的是香木吗！这也太多了吧！”
　　说这些话的人大都是第一回来市集的新人，在一旁傻傻看着。像杨掌柜一般懂行的，早在这伙人刚露头时就迎上去了。
　　有常年在市集的老行商笑新人没见过市面：“茂城周边尽是群盗股匪，这么多香木，也只有请狼王押送才放心。”
　　新人惊叹，请教道，“哪个货运行这么能耐，还能使唤得了狼？”
　　“不是货运行，是那个小姑娘。”老行商努嘴，“就狼背上那个。茂城的瞿司乔，听说是从小喝狼奶长大的，茂城的狼都听她的。”
　　狼与少女走近了，经过路苍庭身旁时，他对上少女的眼眸，琉璃一般的眼珠子，锐利且不带一丝感情。瞬间的交互带来了一股树木混杂着泥土的气味，又迅速消散远去，只留下一道背影。
　　市集因这批香木，又重新热闹起来，人们围成一圈，高声竞价，牛车陆陆续续被新的面孔牵走，杨掌柜没能比过安城来的富商，只抢到一车，也忿忿走了。
　　路家的生意不涉及木料，因此只在远处看了会热闹。快到晌午时分，日头愈发烤人，人们三两散开，瞿司乔和她的狼也不见了踪影。父子俩又在市集逛了许久，定了十车面料不错的缎子，又寻回路从兰，三人一同返家去了。
　　路苍庭手里那张字条到底是没还回去，他好歹是来自现代社会的，对买人卖人的事提不起兴致，却对闲云赛十分感兴趣。原主以往年纪尚小，斗所不放人进去——阳城对小儿的管控一向严厉。如今他满了十六，倒是能进去一探究竟了。
　　路从兰不知道遇见了什么，心情比来时看起来好上不少，还有闲心讥讽路苍庭好的不学，偏学人学人家豢养打手，没半点学子的模样。
　　路苍庭懒得理他，找了个由头回屋去了。
　　路父摇摇头，对路从兰道：“你弟弟近日性子好了不少，你对他的脾气怎么还这么大，哪有做阿兄的样子。”
　　路从兰不语。
　　“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偏心。但今天这话，我只和你一人说，”路父长吁一口气，“你知道仙门每过一甲子，会在四城中选徒这事吗？”
　　路从兰迟疑的点点头，“我听贺……星白说起过。”
　　路父道，“我得了消息。两月后，城主会请一仙人来府学探寻人才。近六百年来，有仙缘的人如凤毛麟角，越来越少。你年纪尚在范围内，若是有那机缘，就随着贺家的女儿去吧。若是没有，就回来家里，我们踏实地过自己的日子。”
　　“爹，”路从兰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嘴唇动了动，想问的话有许多，却只问了一句，“你为何不告诉路苍庭？”
　　路父不答话，他抿起嘴角，牵起路从兰的手拍了拍，沉沉道，“往后……对你弟弟好点吧。”
　　路从兰听懂了路父的弦外之音，饶是他并不看得上自己这个弟弟，闻言后心下也升起惆怅之感。他回屋时恰好经过路苍庭所在的院落，驻足望去，拂绒压过墙垣，开的正烈，粉紫色连成一片，映着远处流云，如同一幅生机盎然的夏日图。
　　蓬勃的生命力逢夏而生，循环往复。而躺在丛花院落里的那个人，却不知还剩多少夏日可供安睡。

作者有话说

　　冷知识：合欢花又叫拂绒、拂缨。是山东省威海市的市花。
（感谢威海的孙女士给我科普！有用的知识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