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系统工具人》岁寒温酒

10、闲云赛

　　路苍庭今日走了许久的路，一天还没过去，腿脚就隐隐传来酸痛，尚可容忍。本打算慢慢走过去，他体弱，做不了剧烈运动，想着多走走也行，但一听到斗所地处城西，便立马打消了步行的念头，最后被人扶着坐上府里的马车，一摇三晃地去了。
　　夏日天暗的晚，路苍庭掀开窗帘，眺望远处暮色。傍晚的风没了白日的燥，只叫人觉得温暖，他晚间喝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此刻坐在车上昏昏欲睡。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可能因为目的地的缘故，他的思绪甚至在楚寂寰身上打了个转，自从与任务挂钩后，这个人就叫他很难不去在意。
　　路苍庭不知不觉睡去，又很快醒来，他下了马车，有小厮早已买好了入场票，递了过来。这票也有讲究，按座次前后，分为红蓝绿三色，路苍庭手上的就是一张蓝票，小厮诺诺解释：“四郎君，今日是闲云赛，红票一早就被抢空了……”
　　小厮原以为会被路苍庭狠狠数落，便埋头站着，却听对方说了一声“无事”。
　　路苍庭走进斗所，被里面的光晃了下眼，墙边点着油灯，衬得所内亮如白昼。他将手上的蓝票亮出，守在门口专司验票的伙计拿来仔细对比了一下日期，见没有异常，就将他放了进去。路苍庭来时刚到戌时，匠逞还未上台，他寻了位子坐下，看向下方的斗台。缠斗的两人之中，一方已见颓势，看起来胜负分明。
　　结局果然不出意料，当胜者左手被举起时，场内欢呼声一片，闲云赛上登场的大都是常胜将，本身人气不低，又是在斗所中的最后一场赛，更是意义非凡，人们拿出准备好的钱币、珍宝，纷纷扔向斗台。接下来便是“放鹤”时间，只有坐在红色票台的人才能参与。按道理说，斗赛结束后，本应该是原先的买主直接拿出字条，付钱领人。但有时也会出现其他买主看得眼红，提出与原买主竞价的情况。
　　斗所自然是盼着后者，便设立了个名头，鼓励两边竞争，把价钱往高了说。
　　场面安静下来，只有前方传来高高低低的喊声。路苍庭灌了满耳朵铜臭，对一个斗士的身价有了新的认识。前头那几人争得热烈，他听了一会，觉得没趣极了。
　　那名获胜的斗士最终还是被原主抢下，斗台空了下来，有伙计上来快速的洒扫，为下一场赛清出场地。他听见身旁有人私语，“匠逞这场太糊弄了点，陈必哪打得过他。”
　　“我听说一会儿不是陈必，说是换了个新人上来。”
　　“新人？谁啊？”
　　“这就不晓得了，之前从没上过场的。”
　　“我看啊，这个新人肯定也打不过匠逞，人家可是常胜将……”
　　从他们言谈之中能听出对匠逞的熟稔，可见楚寂寰确实没有诓他，路苍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好，望向空旷的斗台。擂鼓声起，有两人分别从南北两门出来，站上斗台。面朝着他这边的应该就是匠逞，果然高大威猛，看起来一个能抵他对面人的两个。
　　路苍庭看不见另一人的脸，只能看到对方背影，隐隐觉得眼熟，但又想不起自己在哪见过短发的男人。
　　只见两人面对面站定，接着如同野兽般，绕着场地走动，他们半弯着腰，眼神紧盯着对面的敌人，身上散发出蓬勃的战意。
　　路苍庭也终于看清了短发男人的样貌，他瞪大眼睛。
　　是楚寂寰！
　　怎么会是楚寂寰！
　　鼓声如狂风骤雨般密集，胸腔随着鼓面一同震动。连续的响声倏地停下，满场的空气在那一刻仿佛也凝固了，只剩下一片安静。
　　但安静在这里，同时代表着危险。
　　在鼓声停止的那一瞬，匠逞便动了，他扬起不屑的笑，抬腿扫向楚寂寰下盘，将人撂倒在地。那一腿是气氛的开关，人们激动的喊叫随着肉/体相撞的闷响一同响起。
　　楚寂寰单手撑地，又站起来，他感到有些头晕——是将近一天没有进食的必然反应，他昨日被单独关在惩罚用的铁笼里，只有清水果腹，此刻还有力气上场比试，就足以体现他的身体素质过人。
　　他昨日坐在铁笼里，想了许多，楼霆竟没将他当场打死，还确实给了他一次好机会。闲云赛的参赛双方，一方是需是常胜将，另一方实力即使不算上乘，也必须是至少比过二十回的‘老人’，无论是从实力还是经验上看，楚寂寰似乎都没有可以一战的实力，可闲云赛平日里，又哪里是他能够上的。
　　楚寂寰明白明日的比赛对他来说，具有怎样的意义。他也明白胜利对他来说只是奢望，却也有了打算。咬唇唤回些许神智，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匠逞，不放过任何的细微末节。
　　匠逞不愧是所里的常胜将，起落间丝毫不见拖泥带水，他不给楚寂寰喘息的机会，再次发起主动进攻。楚寂寰屏住呼吸，双臂护于身前抵挡。
　　以往的比赛，多是此消彼长的对攻，一方守完便换一方。然而匠逞与楚寂寰这一场，几乎是成了匠逞的专场，楚寂寰除了防守外再没有任何动作，票台上众人对着没什么变化的赛局也喊累了，有人抱怨道：“要我是这个小子，就赶紧认输算了。”
　　“匠逞这完全是压制啊。”
　　之前预言楚寂寰必输那人，边看边皱眉，“真是浪费我的票钱。”
　　斗台上的匠逞也急躁起来，他本就是个莽汉，自恃拳头过硬，更看不上楚寂寰这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原想着几招内将人制服，没想到过去了许久，却毫无进展，对方不是防就是跑躲，让他找不到破绽，越打越上火。匠逞出拳的力度不由加大，突出的掌骨如同钝钉，恶狠狠地撞在少年单薄的小臂上，紫黑的淤伤连成一片，看上去分外可怖。
　　楚寂寰咬牙，他已经退到斗台边缘，再向后一步便要输了。匠逞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因长时间的运动变为暗红，眼里尽是嘲讽，看起来格外狰狞。他抬脚踹向楚寂寰，看似单薄的少年终于抵挡不住这一击，仰身倒去。
　　斗台距离地面最少三米，平时的斗赛基本都是在台上决定胜负，鲜少有落到台下的。今天这一场不仅是匠逞的单方面殴打，更是把人踹到台下。就连之前唱衰楚寂寰的人，此时此刻心里也开始同情这个面生的少年。
　　楚寂寰他站在斗台边缘，身体向后陷落，像一滴欲落的水，站在对面的匠逞只能看见他边角分明的下颌线，他收回脚，心道，“小崽子，要恨别恨我，这是所长要给你的教训。”
　　与此同时，票台传来一阵惊呼，匠逞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楚寂寰白皙的脸孔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接着脸部传来一阵强烈的酸痛，匠逞痛呼一声，泪腺受到刺激，分泌出大量的泪水，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他快速后退，想要退出楚寂寰的可攻击范围，却仍接二连三受到打击。
　　怎么回事！
　　没人发现，楚寂寰早已用脚跟抵上了斗台边缘凸起的石线，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摔无疑的时候，借着腰腹的力量又重新立了起来，并打了匠逞一个措手不及。这一反转如同水滴进了油锅，场面登时沸腾，路苍庭的心在一呼一吸间狠狠落下又被提起，差点喘不过气，他身旁的男人已经跳起来了，手掌拍得通红：“小子好样的！”
　　匠逞毕竟实战经验丰富，几息间就恢复了状态。他挨了几下重击，又在众目睽睽下被一个新人突袭成功，心下大恨，怒意淹没理智，出手愈发狠戾。他一把攥住楚寂寰攻来的拳头，将人拉近，侧过手掌砍向对方喉头。楚寂寰只觉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他瞬间无力，眼见匠逞抬腿踢向自己，却闪躲不及。
　　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匠逞这一腿的力气非同一般，楚寂寰的身体瞬间就被这股冲击力带得短暂腾空，又摔落在地。
　　脸颊的疼痛蔓延至整个头部，耳朵里嗡嗡响着，周围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楚寂寰能感觉到肌肉下的血管破裂后，所带来的炙热，但他再也站不起来了，方才那一出突击已将他仅存的力气消耗殆尽。
　　匠逞犹不解气，他一脚一脚踹向弓起身子的楚寂寰，接着一脚踩上他的脚踝，用力下压。
　　喀啦。
　　楚寂寰浑身一抖。
　　人们依然在欢呼，为强者证明了自己压倒性的强大。
　　斗台上的规矩是‘点到为止’，通俗说来，就是给人留条命，但下了斗台，就看你自己的命数了，斗所不会为你的生命负责。有钱的就请医生，没钱就自己扛着，反正这里从不缺上场的人。
　　双腿传来剧烈的疼痛，楚寂寰眼前一阵发黑，他咬着舌尖，不敢晕过去。他隐隐听见裁判宣告匠逞胜利的声音，听见钱币砸在斗台上的声音，听见红票台的人开始竞价……
　　楚寂寰原先的想法非常简单，他深知自己获胜希望渺茫，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人们深刻的记住他。只有人们记得他，他才不会被扔到最低贱的位置，他对楼霆来说才有利用价值。尽管他并不想往后都站在斗台上，但事已至此，能长久的待在斗台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
　　但刚才匠逞的那一脚，搅乱了他对未来所有的安排，他感觉他的骨头铁定是断了，能否恢复还未可知。他心里有些恐慌，因他往后可能会变成一个残废。以至于在听到竞价的那一刻，楚寂寰心里燃起隐秘的羡慕与渴望，即使他并不愿再给人做仆从，却更不愿在斗所终生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奴隶。他艰难地抬起眼，望向红票台的方向，人们激烈的争夺的匠逞的归属，没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后排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只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拾阶而下，走到最前，众人争论的声音因为此人降了下来，变成窃窃私语。楚寂寰看清楚了那人的脸，是路四。看上去病弱无力的小郎君站在那里，伸手指了指他的方向，“放心，我不和你们抢。”他的语调漫不经心，“我想要的，是另一个。”

作者有话说

　　（白银）楚寂寰：对面是个王者，偷一波也算赚到！
（青铜）路苍庭：好羡慕，我连仰卧起坐都做不了十个，他竟然能在空中打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