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系统工具人》岁寒温酒

8、断发

　　路苍庭仰起头，看见楚寂寰正单手撑着墙沿，坐在上面，阳光在他身后，有些晃目。路苍庭眯起眼，道，“之前忘了说，今日你送的生辰礼我很喜欢。”
　　楚寂寰利落的跳下高墙，落在路苍庭身前，神情有些奇怪，说道：“那本就是你的钱。”
　　路苍庭一时卡住，要是与人论口舌，他有原主的经验，自己也已小试牛刀，倒是能争上几句。与人闲谈找话题就不行了，他在这里交流最多的人是路父，自会在长辈面前或恭敬或撒娇。但楚寂寰看样子不比他大多少，他总不能把对方当爹来聊。
　　楚寂寰也有些别扭，他之前感觉到有人尾随，便打算将人引到这巷子里再做打算，却没想到是路苍庭。他从没送过人生辰贺礼，自然也没被赞过。只是这礼不是他备的，这声夸赞却无端落在了他头上，莫名其妙。
　　两人面对面站着，相对无言。还是楚寂寰先打破了僵局，问道，“你是想来追盘？”
　　赌客在尝到甜头之后想要继续，叫做‘追盘’。
　　路苍庭愣住，觉得这说辞不错，也就点头认了，“对。”
　　楚寂寰，“追上旬还是下旬？”
　　路苍庭不懂其中详细，“你看呢？”
　　楚寂寰沉思：“明日是斗所的闲云赛，我觉得你追下旬赢面会大些。上旬那两人旗鼓相当，不分胜负。下旬就不同了，其中一名斗士名叫匠逞，是所里的常胜将……”注意到路苍庭迷茫的神情，他话风一转，将闲云赛和常胜将的解释了遍。
　　闲云赛仅是个放斗士自由的名头，参加闲云赛下旬的斗士，其中一方身契早已被城内大户定下，只等获得最后一场胜利，哄得新买主开心，爽快的把斗士身契买了。斗所再用这笔钱，换一个更年轻力壮的回来。
　　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匠逞的对手输多胜少，是个不必费心的角色。你将盘全数压在匠逞名下，虽获利不多，却是稳赚的。”楚寂寰话音刚落，手里就被路苍庭塞进一个钱袋，他打开看了眼，数目可观。
　　楚寂寰收好钱袋，道，“我不蒙你，到时候你可以过来观战。戌时三刻开场。”
　　“好。”路苍庭应了一声，见楚寂寰有离开之意，提醒道：“方才我看见还有别人在你身后，你小心。”
　　楚寂寰目光一凝，明明是年岁不大的少年人，散发出的气质却有些骇人。“明白了。”见路苍庭还有空顾念自己，他道，“你今日为救那人，和这些混子起了龃龉。那人却撇下你私自奔逃，你看着倒不失落。”
　　路苍庭疑惑，“为何要失落？”
　　楚寂寰移开目光，淡淡道，“好心错付，孤悬浮寄。”
　　“你这样一说，还挺有道理。”路苍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知恩图报多是美谭。世人所赞之物，世间必少。无论如何，他今日因我受累，我只是不想同流合污，被迫担责罢了。”
　　楚寂寰看向对方，约莫是生辰的缘故，路苍庭今日的穿着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人还是那副瘦弱模样，被这衣服一衬，眼波流转之间，便多了两分精气神，只是夏季炎热，他穿着繁复，也不见额头有汗意。
　　两个不善平和交谈的人终于无话可说，心有灵犀的散了，转身离去的一瞬间，彼此都松了口气。
　　路苍庭有任务在身，虚晃一枪，仍偷偷跟着，只是这次学聪明了，又拉长了距离，远远的看见楚寂寰走进斗所后，他听见系统说道：“任务完成。”
　　路苍庭走在回去的路上，总结了下自己的第一次任务，发现原来是送楚寂寰回家。
　　系统：“奖励已发放。”
　　路苍庭感觉到衣袖一沉，他伸手进去，摸出一个白瓶，晃了晃还能够听见水声。他将瓶子放好，回到房间后才又拿出细细打量，瓷瓶通身无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一丝光都透不过去，路苍庭打开瓶塞，登时感到清香扑鼻，深吸口气，他仰头将其饮下，瓷瓶容量不大，里面的液体只够一口，还没好好感受便空了。
　　路苍庭闭起眼，觉得小腹温暖，心底分外宁静。待这股感觉消失，他睁开眼，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觉变化并不大，便猜想是因为清神水数量太少的缘故。眨了眨眼睛，他问系统：“以后我日日送楚寂寰回去，还会有奖励吗？”
　　系统：“不会，我是根据情况发布的任务。”
　　情况？路苍庭陷入沉思，莫非是因为系统察觉到楚寂寰可能有危险，才让自己跟上的？但危险不是日日都有，如果他想得到大量的清神水，只能派人去……
　　系统打断他的思考：“不管你在想什么，劝你打住。人为干扰是没有用的。”
　　路苍庭讪讪一笑，恰好路父派人来找他，他将脑内的繁杂的想法打消，应声去了。
　　日头逐渐西沉，府上白日摆出的桌椅早已被人收好，目光所及无不整齐。路苍庭进屋时，屋里只有路父一人，他忙碌大半天，此刻终于有了闲暇品茶。此刻，他放下茶盏，道，“去哪里了？我瞧你精神不错。”
　　“随处走走而已。”路苍庭在路父身边坐下，“怎么了爹？”
　　“本来昨日就该把东西给你的，现在给也不算晚。”路父将一旁的木盒打开，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笺，递给路苍庭，“他们说这是明寂仙君少时小像，你一向推崇他，我就想着将它当作你的生辰礼。可还喜欢？”
　　路苍庭隐隐能够理解原主对于明寂仙君狂热的崇敬了，他这两天看多了明寂相关的话本，无论是身世经历，抑或是修仙得道，直看得人大呼过瘾。只是修仙相关的事路苍庭看着玄之又玄，只当是后人对于明寂的想象。
　　明寂原名无人知晓，只知道他生在旧时钟鸣鼎食之家，为人聪颖，生性洒脱。挥笔落锦绣，跨马战边蛮，乃天子左膀右臂，天子病弱，明寂一度代理监国。然而他却在风头无两时，于弱冠之年割发代首，辞别父母，随道士云游修仙去了。
　　路苍庭垂眸，细看那张小像。那画不知是用何笔墨，纸张虽然泛黄，墨迹却依然鲜亮，寥寥几笔，将人物神态勾画殆尽，一个年少轻狂的小郎君跃然纸上。路苍庭细细看着，觉得这人的容貌同他看的那些故事极配，以后他再读画本，就有可代入的脸了。
　　路苍庭将画纸收好，对路父笑道：“我很喜欢，爹费心了。”
　　大街上响起野狗的吠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又迅速安静下来，消失不见。
　　楚寂寰走进斗所时，脚步微顿，接着便提高了速度。他半弓着腰，从人群的间隙中走过，浓烈的体味混杂在一起，闻久了让人头晕。
　　在进入斗所之后，那种被窥视感更加强烈。楚寂寰低下头，放慢呼吸，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睛，如往常般扮演一个诺诺的角色，灵巧的绕过众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抵着门，眉头簇起，直觉到事出反常，难道他和老李私下的手段被发现了？但楚寂寰又想不通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错。但现在再去找老李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只能将钱藏好，静观其变。
　　现实却不给楚寂寰从长计议的时间，他身后的门板被人敲响，不轻不重三下，“小崽子，所长寻你。”
　　一滴冷汗从他额角浮现至落下的时间里，楚寂寰想了许多。他慢慢挺直脊背，将手从怀中的口袋里拿出，那两袋钱就放在那里。他转身开门，“这就来。”
　　楚寂寰走出房间，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走进所长的房间——斗所中难得的清净地方。空气中漂浮着与血腥和泥土截然不同的味道，他形容不出来，也没有多余的脑子去细细琢磨。进门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中间椅子上的男人，斗所所长——楼霆。他去岁刚过而立之年，正是男子最精壮的时候，他斜靠在椅子上，单薄的绸布下隐隐现出肌肉完整的轮廓，眼睛阖着，像是一头正在打盹儿的公狮。
　　事实也是如此，在斗所中，楼霆便是这一方天地的王。
　　目光向下，便是横在地上的老李，他额头、嘴角沁着红色，看起来尚有意识，他对上楚寂寰的双眼，半浊的眼神里透出悲恸与庆幸。
　　有人从身后给了楚寂寰一脚，他踉跄两步，沉重地跪在楼霆身前，将怀中所有银钱掏出，摆放在一边，深深伏下头去。
　　余光中那双绣着金线的靴子始终没有动静，楚寂寰就闷声跪着，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浸湿了，既闷又痒，似有蚂蚁爬动。许久，地上的两个钱袋被人捡起，只听绳带抽动，下一秒，带着锈味的钱币从头顶洒下，砸在身上并不算痛，却密集得令人窒息。
　　“这还是第一次，竟然有人偷到我头上。”楼霆的声音低沉浑厚，“但我没想到是你，小崽子，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楼霆的问题出乎楚寂寰意料之外，他猜想有痛斥、有鞭笞，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第一句是疑问，这个开头看起来太过平和，却更令他不安，他收敛气息，低眉顺眼，“所长，我不是个东西，将主意打到您的生意上来！我，我之前去妓馆，有了个相好，就想……”他随口编了个风月韵事，特地在结尾留白，任由他人想象。
　　楼霆冷笑一声，抬脚踏向楚寂寰的肩头，将人踩压在地，“能说服老李背叛我，给我玩灯下黑这一套的人，竟然是个沉迷红粉的货？”
　　楚寂寰肩头剧痛，他控制不住的倒抽一口冷气，将痛吟咽下，耳边听见又有人走了进来，“所长，这小子藏的钱都在这了。李红秀我们还在找，她保准没有走远。”
　　楚寂寰咬牙抬起头，灰扑扑的袋子敞开口子，被人扔在地上，砸出一片土气。楼霆闲闲望了眼，袋子里的钱并不多，却也不是一个斗所伙计能轻易得到的。他收回脚，半弯下腰抓起楚寂寰脑后黑亮的细辫，将人提起，“你撒谎技术不错，却选错了人。”
　　“人人都想出这个地方，我知道。但他们都守着本分，做能做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他们不敢去做。为什么呢？他们知道我一向最尊重付出的人，最厌那些……”楼霆语气森冷，“想不劳而获的人。”
　　他话音落下，从腰间抽出一抹寒光。楚寂寰看清了，那是一把匕首，几乎是一瞬间，战栗感从他的尾椎直达大脑，他挣扎起来，却始终甩不开楼霆的桎梏。接着头顶一轻，失去了牵引的头颅猝不及防，跌落回地面。
　　嘭！
　　楚寂寰颧骨生疼，他大喘着气，像一尾搁浅的鱼，在他的视线前方，一条熟悉的细辫静静躺在那里，明明仍闪烁着光泽，却因为失去了血液供养，变成了精致的死物。
　　楼霆拍手，将管事的叫来。他用脚尖踢了踢楚寂寰的腰腹，吩咐道，“明日下旬，把陈必那个弱鸡换掉，让他上。”
　　“小崽子，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值得你拼上所有的力气。”楼霆看清楚寂寰的眼神，灰败中掺杂着炙烈的怒火，当真有趣，“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就看你……能否抓住了。”

作者有话说

　　路苍庭：修仙？修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