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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晚 ...

  •   回到家后自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福宝在路府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底下人都认得他。看见他竖着走出去,横着被抬回来,还在哎哟叫唤。府里的下人们纷纷围在一起交头接耳,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有心思活泛的,找人给自己外头的家人递了消息,想要打听一二。
      福宝的住所就在路苍庭隔壁的小屋里,和另外两人挤一间。但他好显摆,通常猫在路苍庭屋外的小榻上,显示四郎君对他的看重,不爱回来睡,自然同室友的关系也一般,铺盖卷都散发着一股子味道。路苍庭本想把福宝安顿在自己房间,结果被福宝拒绝了,他便支使人,给他拿了一床新铺盖,又叫人把医生找来。
      来的医生不是上回给路苍庭诊治的老者,而是一个年轻男子,身高七尺,背着一个药箱,进门先给路苍庭作礼,自称姓傅。接着把东西放下,又去看福宝。福宝整个人趴在床上,他躺不得,一躺后背就疼的厉害,被人一碰也疼,皱着脸只抽气。
      下人的房间并不宽敞,味道也难闻,路苍庭抽了抽鼻子,却没出去,问傅医生,“他还好吗?”
      傅医生看着是在摸骨,其实是一心二用,还在偷偷打量路苍庭。他没和路四打过交道,只是经常听见他的恶名,心下好奇。今日一看,觉得传言也不能尽信,这路四看着阴郁,其实对下人还挺不错。听见他问,傅医生收回手,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得休息段时间了,没有两三个月可养不好。”
      傅医生留下药方,又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领了钱走了。
      路父这时也听到风声回来了——路苍庭他们刚走,掌柜的就亲自去找路父解释了遍前因后果。他将路苍庭叫到前厅,把众人遣退,抬手轻轻打了下路苍庭的胳膊,算是惩戒了,“之前说把这簪子给你,你不要。我把它摆到店里,你又去抢,和你阿兄干仗。”又问,“你那小厮如何?”
      路苍庭挨着路父坐下,将福宝的情况说了下,听见得休息两三月,路父道,“那你这段时间,就再挑个顺眼懂事的吧,你身边不能离了人照看。”
      路苍庭答应一声,心道恐怕没那么好找。阳城的下人不是奴隶,签的都是活契,说实话,就是来你家做工的,到日子了便回家去。福宝是因为家里人被山匪杀光了,一路逃到阳城,把自己卖进了路家,无路可退,只能攀着路苍庭,把他伺候好,也叫自己有好日子过。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路四的德行他们从小看到大,谁乐意来伺候?横竖你主家不能随意打杀下人,他们有一百种法子叫你赶了他们,不过挨几个巴掌几句骂罢了。
      路父喝了口茶,道,“明日是你生辰,你得早早起来迎客。贺城主那边应了请柬,说他家龙凤明儿个必来。人家大肚,给咱们台阶下,你莫再和他们起冲突。”说着又道,“你阿兄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明天借着你生辰宴,我约了人来相看,你可不许搅了,听见没。”
      路苍庭乖乖点头。
      路父没有侍妾,只能自己又当爹又当妈。二闺女一早看穿他的计策,昨天便溜了,路从兰自己主意也大,不听他的安排,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出现。他叹气,揉了揉路苍庭的脑袋,心情却愈加沉重,那句‘活不过十七’的断言,一直如一把利剑悬在他头顶,这么多年过去,他试过了所有能试的办法,路苍庭的身体却仍然没有康健起来。快要十六岁的少年,身高却刚刚过七尺,瘦弱的像个竹竿,风一吹就跟着晃。
      但天无绝人之路,又是一甲子,仙门惯例收徒,只要他儿能够得了仙缘,何愁没有活路。
      但他此刻还不敢跟路苍庭说他的打算,得等他请的那位来仔细探过灵根后,才知道他儿子的命……到底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路苍庭不知路父心中纠结,他前脚离开前厅,后脚府里的管家就拉了好几人到他跟前,让他挑选。如路苍庭所料,这些人个个臊眉搭眼,只差把不情愿三个字纹到脸上,他懒得细看,随意指了一个了事,又窝在房间看了看原主之前留下的画本子,期间他曾偷偷呼叫过系统,却没得到回应。
      路苍庭就这样蹉跎到天色渐暗,早早服完药歇下了。

      斗所坐落在城西,最热闹的时候在晚上,阳城没有宵禁,天完全黑了,街上仍灯火通明。有专人举着灯笼,站在斗所门口大路两侧。男人们或拥妓,或与弟兄勾肩搭背,或自己一人默默拿了纸票进门落座。斗所里不设包厢,倒是有为贵人留的坐席,就在最前。往后一排是票价最贵的普通坐席,后一排总比前一排便宜些,以此类推直到最后。所有坐席围着斗台,呈环状排列,中间间隔三尺。
      楚寂寰站在厚重的垂布后面,朝外探头望去。外面人声鼎沸,下旬的第二场斗台还未开启,两名斗士还在准备,其中一人便是他之前提到的巴桑,他刚偷偷去看过对方一眼,状态不错。
      正想着,他的肩膀猛的一痛,楚寂寰皱起眉,便听见管事呵斥,“小崽子又在躲懒!赶紧干活去,要不就把你扔到斗台上去。”
      楚寂寰转过身,“这就去。”
      他刚走两步,又被人扯住胳膊,楚寂寰停下动作,低眉顺眼的站好。
      “之前跟豆芽菜似的,现在倒也壮实起来了了。”管事捏了捏楚寂寰的胳膊,又拍了拍他的肩,问道,“你今年几岁来着?”
      楚寂寰道,“十八。”
      管事点点头,“晓得了,你去干活吧。”
      楚寂寰应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管事的动作让他感到些许不安,说实话,住在斗所里的人,除了斗士,就是如他一样的伙计,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混一口饭吃。所有的伙计都想当斗士,以为自己会在那里挣到风光前程。
      楚寂寰却不想,他格外抗拒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斗台上充满未知,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敌人是谁。虽说点到为止,但是他见过太多重伤不治的人,在格子间里嚎叫着、悲鸣着死去,草席一裹抬出后门,再也没了踪影。
      斗所永远需要新鲜血液去打破原有的常规,只有这样,人们慕强的欲望才能够一次又一次被满足,继而洒下大笔的银钱。
      斗士终于登场了,男人兴奋的叫好声透过垂布,在楚寂寰耳边响起,那声音闷重又飘渺。楚寂寰半跪在地上,面目沉沉地擦拭着石砖上新鲜的血迹,红棕的痕迹零碎的嵌在地上,一直到对面门前才消失。
      这一场暴力的狂欢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失无声,巴桑不负众望,继续连胜。
      斗士们都睡了,楚寂寰和其他伙计们还醒着,要在天亮上旬开场之前,将场面收拾齐整。空旷的场地里,时不时响起高高低低的抱怨声,楚寂寰一向是不参与的,他安静着站在远处,甩动扫帚清理坐席间的垃圾。
      “小崽子,我今天看见管事拉着你,”有伙计走过来和他搭话,眼里带着想藏但没藏住的嫉妒,“他和你说什么了?”
      楚寂寰抬起头看向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些怯怯,看起来窝囊极了,“我偷懒被管事发现了,他把我骂了一顿。”
      那人不信,又狐疑的打量了楚寂寰一眼。看他大热天里干活还穿着长袖长裤,一脸体虚的模样,要真做了斗士,上去可能就被人打翻了。这么想着,这个伙计也不酸了,语气里带着些真诚,“你下次注意点,可别再叫管事发现。”
      楚寂寰点点头,“我晓得了,兄长今天晚上也累了,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那人眉开眼笑,没有拒绝,对他道了句辛苦,乐呵呵的走了。他这一走,就引起了其他伙计的注意,有人便也拣软柿子捏,找了个由头,把自己的活塞给了别人,好溜之大吉。
      楚寂寰和剩下几人又打扫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地方拾掇干净。大家都困的睁不开眼,自顾自回屋补眠,没有人注意到楚寂寰半路消失。
      楚寂寰无声攀上墙头,落到斗所另一边。他踮起脚尖,在门都挡不住的呼噜声中,悄悄摸到老李的住所后窗处,这有一片小竹林,隐密非常。
      楚寂寰学了一声猫叫。
      咔哒一声,窗户开了条缝,露出老李干瘪的脸颊,他递出来三个布袋。楚寂寰将其打开,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又快速扎紧袋子放入怀中,问老李,“后日的排次出来没?”
      老李压低嗓子,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惊讶,“不是说一月赚一笔?你要后日的排次干什么?”
      楚寂寰静默片刻,还是说了,“管事应该是想让我上斗台了,我想赶紧把身契拿回来。”
      “……”老李回头看了一眼帘子,帘子后的李红秀睡得四仰八叉,细小的呼声从里面传出。他转过头又望向楚寂寰,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女儿被丢上斗台的无助,这一次……
      老李摇摇头,“后日的排次还未安排,到时候出来了,我给你留条,记得来取。”
      楚寂寰眼眸微动,向老李点点头。
      老李合上窗户,听见外面的竹林簌簌,片刻后又恢复宁静。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摸黑回床上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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