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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名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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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瀛生这次是复查,也不必开什么新方子,延续之前的药方就行。见路苍庭蠢蠢欲动,一副要帮他提箱子的模样,傅瀛生语速飞快的又叮嘱了几句,背着箱子匆匆跑了,送他出去的小厮加快脚步都没追上。
路苍庭其实早趁傅瀛生没注意时,瞧瞧用脚尖抵了抵那箱子,却没出现任何奇怪的反应。看来光是触摸还不够。
系统这次的任务语焉不详,不像之前那样,把路苍庭该做什么都说的清清楚楚,路苍庭咬咬下唇,靠在墙边陷入沉思。
从傅瀛生对那个箱子的宝贝程度来看,想要把箱子拿来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其实按路四以往的脾气,若是看上什么却得不到,早就派家丁上手去抢了,这也是刚刚傅瀛生所防备的。但路苍庭却不想用这种法子,不是因为他性格正派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而是他知道,心爱之物被抢走时的心痛。
所以抢东西什么的,大可不必。
路苍庭换了个姿势,陷入沉思,既然傅瀛生说这箱子是他母亲所赠,那他就去查查他母亲的过往,看能不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眼下也只能这样,但派谁出去探听却难倒了路苍庭,他对府里的小厮不熟悉,接触最多的就是福宝,但福宝最近正卧床休养……
想到这里,路苍庭想起来自己倒是有几天没去探望福宝了,也不知他恢复得如何。
将心里所想先放到一旁,路苍庭咳嗽两声,朝福宝的屋子走去。他住得离楚寂寰不远,几步路的距离。路苍庭掀开遮挡蚊虫的纱帘,先被屋里的气味熏了下。
夏日,男人们,小房间,大通铺,凑成了一句有味道的话。
福宝的床上却是空的,路苍庭望望四周,房间里也没有人在,他不挑环境,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福宝回来。
门外日光飘忽,影子打在纱帘上。路苍庭单手托着下巴,数着树影摇晃。
福宝拄着拐,掀开帘子进来,看见路苍庭坐在里面,吓了一跳,问道,“四郎君,你怎么在这?”
“想着有两日没来了,今天来看看你。”路苍庭道,互相探望病友算是他在医院学到的传统。之前他还能下床走动的时候,每周日晚常跟着几个爷爷奶奶,一同去探望同一层的病友,同他们说说话,聊聊天。周日后就是工作日,许多陪床的亲人都要早早回去休息,好迎接第二天繁杂的事务。
福宝闻言,抽了抽鼻子。眼睛闪着水光。之前四郎君来了几回就没再来过了,在他意料之中,自己人微言轻,本就也不值得四郎君费心。只是同屋住的这些人说话太不好听,见四郎君来探望他,便开口奉承。见四郎君再不来了,又开始说起阴阳怪气的风凉话,直说老爷给四郎君拨了新的得力小厮,日后用不上他了。
之前还有人帮福宝如厕,现在都出去找阴凉地躲暑气去了,没人管他,他自己忍得受不了了,便自己撑个拐起来——他恢复了不少,现在能自己走了,只是平躺时还觉得痛而已。
他在茅房还滴滴答答的哭了一场,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四郎君身边伺候。
没想到去了个茅房,回来就见到了四郎君。
福宝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心想茅房真是个许愿的好地方,他知道许愿成真是有讲究的,打算今晚再去一趟还愿。
路苍庭不知福宝心中所想,还以为他是疼哭了,他放缓声调,道“你若是需要的话,我便叫医者来看看。”
天呐,四郎君果然还是看重他的!福宝抽抽鼻子,“嘤,四郎君,我无事。四郎君这几日过得如何,有没有人办事不利惹你生气?”
路苍庭摇头,“没有,我这两日挺好。”
福宝在路苍庭身边坐下,敏锐道,“四郎君是有烦心事吗?”
他从小就跟在路苍庭身边,对路苍庭的情绪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路苍庭这样一看就是心事重重。
路苍庭闻言,笑了笑,“你也太机灵了。”
福宝因为养伤的缘故,脸盘子愈发圆润,虽然被人冷言冷语刺激,他倒是把悲愤全都化为了食欲,一餐不落的吃了个精光,这肉也噌噌地往上涨,模样比之前更讨喜了些。此刻他往前探身,一脸疑问。
路苍庭也不藏着掖着,问道,“你知道这府里,谁最会和人打交道吗?”
福宝想也不想的答道:“我啊!”
路苍庭:……
不是很相信。
福宝:“四郎君那是什么眼神,我的本事你忘了不成?从前你看上什么,都是我去跟人套话把东西讨过来的。”
要是磨尽嘴皮子也拿不过来的话,就是路四出场的时候了。
路苍庭听福宝这样一说,有点心动。只是他看了眼福宝身侧的拐杖,摇摇头,“你伤还未好,还是好好休养。”
福宝好不容易能有帮上四郎君的事,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弃,他抱着拐杖,丧着个脸,“四郎君,我如今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再说,你看我这样子,有什么话是问不到的。”
路苍庭被福宝的模样逗笑,点头应允,“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福宝开心的“哎!”了一声,殷勤道,“四郎君口渴吗,我给您找点水来。”
房间里放的都是小厮私人的杯盏,自然是不能拿给路苍庭的,新杯子都在隔壁的库房里。福宝又撑着拐杖起来,一蹦一跳的出去。路苍庭本想阻止,但见福宝兴致勃勃,便随他去了,“小心些。”
咚咚的声响逐渐远去,半晌,屋外传来瓷片的碎裂声,继而是福宝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明明看见我过来了,怎么还撞过来。”
“谁撞你,再说,看见你了又怎样。这路是你修的不成。”
福宝不满地嘟囔,“你把我杯子撞掉了!这可是要给四郎君用的。”
那小厮不以为意,福宝一向因为自己跟在四郎君身边,傲气得很,不将他们这些寻常小厮放在眼里。四郎君近些日子冷落了福宝,倒是叫他们觉得解气非常。
此时听福宝的话,站在他对面的小厮嗤笑一声,只当他在做白日梦,拿着四郎君的名头出来吓唬人,“我好怕啊,你咋不拿老爷出来说嘴呢。”说着,掀开帘子便要进去,接着脚腕一软,跪在地上“四四四四四郎君!”
路苍庭将外面的声响听了个清楚,他站起身,走到这小厮身前。小厮哆嗦着,头埋得更低了些,他才来路府不过半年,也见识过路四混不吝的模样,如今自己骂了从小到大跟着他的小厮,又摔了杯子,还对老爷不恭不敬……那小厮想着,抖得更厉害了,他是签了活契的小厮,到年岁了是可以归家去的,只是今天要被路四打死了。
路苍庭不说话,福宝也不开口。他倚着门,等着四郎君给自己出气,等了半晌,终于听四郎君开口:“不敬主家,今日罚你将屋里的床单铺盖脏衣服全洗了,再将院子洒扫一遍。”
福宝: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
就这!?
那小厮也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接着呜咽道:“多谢四郎君!”
呜呜呜刚刚吓死他了,他连遗书都想好怎么写了。
路苍庭走出去,对福宝道,“走。”
福宝撑着拐,嘀咕道:“四郎君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刚刚那种人,就该狠狠罚一顿才会长记性。”
路苍庭浅浅叹了口气,福宝本性不坏,只是自小跟在路苍庭旁边,看他飞扬跋扈,耳濡目染得偏了性子。
或许是来的日子长了,又有路父的磨合,路苍庭愈发能感到这个世界带给他的真实感,他仿佛就是自小从这里长大,所以现在竟操起了小厮的心。
路苍庭拍了下福宝的脑门,“狠狠罚一顿,之后怎么办。”
福宝眨眨眼,“之后他自然就怕了,不敢再犯事。”
路苍庭道,“然后呢?等他到了归期,出了府,便四处宣扬我们路府对下人如何严苛吗?”
福宝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时支吾,“他们……他们不敢说的吧。”
“傻,为何不敢?”路苍庭目光看向一旁的花丛,“若是你在一地方担惊受怕多年,日后能够出去,又会做什么?”
福宝不假思索,“自然是把那地方的恶行都说出来!让大家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把那儿淹死才好!”说罢,他啊一声,也察觉到些许滋味来。
“你能懂最好,更何况,爹爹在外还有‘仁商’的名号。名声这个东西,一旦被人污了一点,可就任凭千言万语都修补不回来了。”
路苍庭眼神放空,想起了曾经住在他隔壁床的一个奶奶。那个奶奶耄耋之年,身体各处早有了问题,被儿女送到医院,还请了个护工照顾。护工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热情又利索,每天都陪着奶奶说话,很得奶奶喜欢,正巧有天是护工的生日,奶奶就赠了她一枚银戒。
并不是多贵重的物品,却捅了儿女的马蜂窝,你拿了我们的钱不说,还哄得老太太给你东西。儿女要把护工辞退,奶奶却不愿,在医院和儿女大吵起来,堪堪将护工留住。却防不住人在背后嚼舌根,将这护工说成了一个靠哄老人骗财的小人。闲言碎语犹如重锤,在名声上砸出一道裂痕。同一个医院的护工羡慕奶奶对她好,借此理由聚在一起排挤她。其余病人家属信了这些,纷纷将她辞退,只剩老奶奶一个人坚定地挽留她,却没想到护工有一天去打开水时,自己烫伤了手脚。
后来旧护工不见了,儿女又马不停蹄地为奶奶找了新人,却在老太太那都讨不了好,直到路苍庭换病房,那个老太太床边的脸孔,也没有一个能呆上三天。
路苍庭抿抿嘴,见福宝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下稍慰。
后一段路,主仆二人都没有交流。直到回到路苍庭屋里,他招手,让福宝贴耳过去,“我需要你,去帮我打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