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系统工具人》岁寒温酒

13、耳聋

　　楚寂寰现在已是路家家仆，一举一动皆受掣制，能做的无非是侍候人或洒扫的活计，领些足以糊口的月钱。而他却直说要将钱还于路苍庭，想要划清界限的意思太过明显。
　　楚寂寰身体仍虚弱着，退热只够使他神志保持清醒，明了当下的处境。面对路苍庭的问话，他仍没有抬眼，“我自知已是废人，无甚用处。又怎么好意思继续在你府上吃用。”
　　路苍庭心道，你对我来说用处大着呢。他冥冥之中有所预感，楚寂寰与他脑海中那个系统有着分不开的联系。嘴上却说，“你若真同我计较钱财，便将药钱也一并算上，昨日你药汤里那根老参原是我的药引，是百金难求的好药。可不是三五金就可以打发的。再说，”他抱起肩膀，眼前浮现出昨夜见过的那个男人，“你们斗所的所长对你倒是重视，我昨日好不容易将你带走，你今日一醒就想要离开。怎么，跟我玩扎火囤那一套？”
　　路苍庭说话太浑，楚寂寰皱起眉，道，“你想多了，我并无此意。”
　　“那就把要走的念头收了，好好养病。”路苍庭咳嗽了几声，听见楚寂寰放低声音，“若是永远治不好……”
　　不得不说，即使脸上挂彩，楚寂寰的细小表情仍能牵动他人情绪。路苍庭感觉到自己心中某处一痛，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曾经坐在病床上的自己。
　　他数不清自己在医院待了多少个日夜，只记得自己的心情从最初的乐观慢慢变成焦虑，最后沉寂麻木。
　　路苍庭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好了。
　　有人以他的名义在网上筹集到了一笔善款，用来为他治病。亲人为骤减的生活压力欢欣鼓舞，接着逐渐将目光从他身上转移。
　　他每日躺在床上，消极的想要去死。却总是在死亡逼近的时刻反悔，迫切的想活。
　　他不懂自己想活下去的动力是什么，却仍想睁开眼。
　　只是想再睁开眼。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半晌，路苍庭开口，“你……”
　　在场的两人都被这喑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路苍庭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再出声时又成了那个桀骜不驯的路四，“永远治不好，那我就一直给你治下去。”
　　“只要你别提前退出。”
　　路苍庭走了有一段时间了，楚寂寰仍想着对方临走时这句话，接着低笑一声。
　　退出？他怎么可能退出。
　　他从没有想过离开。
　　虽然不能理解路苍庭为何会将他带回，他们二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能让路苍庭为他这样费尽心机的地步。正因觉得古怪，楚寂寰才更要试探，摸清路苍庭的态度。尽管结果仍然让他不能理解，但不能否认，他在路苍庭身上没有看到违心与算计。
　　他那句要一直给他治疗的话，竟然全是出自真心的。
　　楚寂寰瞳孔微亮，全然看不出方才低落的模样。他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他在斗所什么没见过，脱臼与骨折在他看来都是小事，唯一不好办的，是他的耳朵。
　　他左耳听不见了。
　　是发热的后遗症？或是匠逞那最初的一脚？
　　楚寂寰没有头绪，便将探究缘由的心情抛之脑后，眼下要紧的不是追责，而是左耳听力是否能够恢复，但这事急不来。他已得到路苍庭的保证，事情就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路苍庭不知楚寂寰所想，还为留下此人感到窃喜。他抿起嘴角，常年耷拉着的五官浮现笑意，谁让系统每次任务的针对性都如此明显。楚寂寰此刻在他眼里，就是一座行走的清神水水库。他要做的就是将人扣在身边，静待系统出现。
　　路苍庭心中守株待兔的算盘打得哗哗作响，却冷不防听见系统出声，“乙级任务，傅瀛生的药箱。完成后，可获得朝露丹一粒。朝露丹降燥解毒，有助于涤清体内毒素。”
　　“丙级任务，五骨汤。完成后可获得清神水三瓶。”
　　路苍庭嘴角一僵，停下脚步。系统自顾自发布完任务之后，任路苍庭如何呼唤，都再没出声。不得不说系统的骤然出现，打了路苍庭一个措手不及，这两样东西看似都与楚寂寰无关，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但路苍庭不是纠结的人，他沉下呼吸，回眸望了眼楚寂寰虚掩的房门，又开始思考系统方才留下的任务，五骨汤他没听过，但傅瀛生的药箱他见过，在他的印象中，那似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头箱子，不知藏着什么乾坤。
　　事情要一件件来办，眼下卧床的楚寂寰就是一个能把傅瀛生唤来的绝妙理由。
　　两刻钟后，傅瀛生再次走进了路府大门，迎面就看路苍庭迎了上来。
　　没想到路四会在门前候他。傅瀛生瞪大眼睛，加快脚步，“四郎君怎么过来了，难不成是昨晚那人情况不好？”
　　“他……应该还不错。”路苍庭站到傅瀛生身侧，余光瞥过他背着的药箱——似乎是用一整块木头制成的，四周被细软的皮革包裹着，凸出来的边角被磨出白色，能看出这东西有些年头了。然而箱身却泛着微光，一看就是被人用心呵护的，连一丝划痕也无。路苍庭收回视线，继续道，“只是我不懂医，也不知他恢复得如何。想着还是让你来仔细看看。”
　　傅瀛生静默半晌，说道，“冒昧问一句，四郎君与此人是什么关系？”
　　路苍庭脚步微顿，片刻间又恢复如常，“主仆而已。”
　　路苍庭随着傅瀛生的脚步，又回到了楚寂寰屋里，他还坐在床上，双眸楞楞地望向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声响，楚寂寰转过脸来。傅瀛生不等他开口疑问，自己先一步做了介绍，“我是四郎君喊来的医者，姓傅，今日来给你复查。”
　　楚寂寰闻言，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路苍庭，继而对傅瀛生道，“原来是傅医师。”
　　路苍庭被这一眼看得好不别扭，他自知自己目的不纯，当不起楚寂寰这样感激，便向后退了两步，让那两人说话，自己则继续观察傅瀛生带来的药箱。
　　傅瀛生与楚寂寰边聊着，边将药箱从身上取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放上去前，还先用手指在箱底垫了垫，以防磕到。
　　路苍庭走近了些，好近距离观察：“傅医师这箱子看着挺别致的。”
　　傅瀛生此时正低头检查楚寂寰的脚腕，闻声抬起头，余光瞥见路苍庭站在箱子旁，将要上手去碰，他几乎是慌忙地转身。
　　楚寂寰的脚腕被大力甩开，他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地收回了脚。
　　楚寂寰：可怜，弱小，又无助。
　　傅瀛生走过来将路苍庭与药箱隔开，眼神闪闪，“这，这就是一普通药箱，哪里别致，四郎君说笑了。”
　　路苍庭假装看不出傅瀛生的紧张，又探头绕过他，“嗐，我看着挺好看的，傅医师要不将你这箱子卖给我吧。”
　　傅瀛生又是一挡，这次语速流利了许多，看不出什么异常了，“这药箱跟了我许多年了，我舍不得卖是一说。再说，里面被药味浸透了，味道不好，四郎君自小在桂馥兰香里长着，定会闻不惯的。”
　　路苍庭得到拒绝，也不纠缠。他向后一退，脸色有些惆怅，“那就罢了。只是我着实喜欢你这箱子，傅医师当初是在哪里得的？我改明儿也去买上一个。”
　　傅瀛生还怕路四会在这事上犯混劲儿，见对方松口，他暗中松了口气，只心里仍留着一丝提防。他道，“这箱子是家母所赠，年代太久了，我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寻的。”
　　路苍庭不说话，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又去到一旁喝茶去了。傅瀛生将箱子带到楚寂寰床边，见他脚腕歪在一旁，讪笑两声，又继续替他检查。
　　万幸没出什么二次事故，将楚寂寰身上的伤势处理好，又换了药，傅瀛生问道：“你此时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
　　楚寂寰垂着眼眸，“倒是都好，只是左耳听不见声音。”
　　傅瀛生点点头，接着一愣，实在是楚寂寰的语气太过漫不经心。路苍庭也被惊倒，上前两步，站到楚寂寰床边，“你耳朵听不见了？怎么之前不同我说！”
　　傅瀛生悄悄将药箱往一旁藏了藏，脸上表情却严肃，医者最看不惯病人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他教训道，“四郎君说得是，这种事情你为何不早说。若是我不问，你难道便打算一直聋下去？”
　　楚寂寰没有反驳，低头听训。事出突然，傅瀛生替楚寂寰检查后，他拿出银针，“我先替你针灸，看看效果。”说罢，他淡淡叹了口气，“我善治跌打损伤，对耳鼻喉一门实在研究不深。”
　　傅瀛生让楚寂寰平躺，捻起银针，准确扎入楚寂寰的听宫和耳门，楚寂寰不由自主的微张开嘴，他的左耳仍是一片寂静，如此一比，右耳便让人感觉吵闹。
　　吵得人心烦。
　　楚寂寰缓缓闭上眼睛。
　　路苍庭一直暗中观察着楚寂寰，见他闭眼，脑子还没反应，嘴巴先出了声，“傅医师可有推荐的医者？”
　　傅瀛生思忖，“若是可以，四郎君可以去问问贺老。他是城主的府医，医术了得，和你家关系也近，四郎君自小便是由他诊治。”
　　路苍庭想起出他最先睁开眼时，看到的那位老者，威严中带着一丝慈缓，虽然年老，眼眸却熠熠有神。能让路四这个先天不足的药罐子磕磕绊绊活到现在，还能有力气在外胡天胡地，这位贺老的医术确实了得。
　　路苍庭点头，“那我一会儿便去请贺老医师来瞧瞧。”
　　凉意如线，从针头潜入，继而变得火热，在耳廓中游走，喧闹的声响不知不觉减淡，楚寂寰隐约之中，似乎听见了海浪的声音。路苍庭与傅瀛生似乎又说了什么，他却听不太清了，楚寂寰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站在萦海边，李红秀在他身旁，喋喋不休的说着老李的坏话，内容无非是今天夺了她的糖果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简单地应和，心思却在别处，听海水的声响，看海中荧光的细线被浪带着，朝自己奔来，又被礁石冲散。
　　傅瀛生收回银针，对路苍庭道：“他睡着了。”
　　路苍庭看了眼楚寂寰，他眉眼前所未有的舒缓，嘴角挂着笑意。那抹笑的弧度很浅，却能让看的人感觉到，他现在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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