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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齐氏君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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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君合,作为第一大宗流云宗与第一大族灼黎族联姻的产物,一出生,便生活在众人注目礼之下,而他本人,完全没有辜负这份关注度。
无论何种场合,他一出场,众人脑中便会浮现这一句,“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难得的是他的气度能够稳稳压住自己过人的容貌,白衣如雪,更衬尘埃不染,流云出袖,便有一派风雅。才知道原来世间,真有人担得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说实在话,齐付和灼黎诗能教出齐君合这么一个儿子确实是很令人费解。灼黎族源起有火熔岩的赤玄山,与酷暑为伍,以长刀立足,赤玄刀法讲究出手无回,痛快随心,因着生存条件恶劣,族人大都资质上乘,心性坚毅。在盘顷国开国太祖段赴成立国之时,逢乱出山,慧眼识英,辅佐明主,长刀所向,立下汗马功劳。因而五族四宗,论清贵以晴川为尊,但论武力则以灼黎为强。
这把极东之地烈日熔岩中锻出的长刀,经得住千军万马,敌得过生死催折,明明是沙漠里的仙人掌,却立志成为晴川族那样高山上的雪莲花。灼黎族脱下烈火豹的毛皮制作的铠甲,收起了出鞘见血的长刀,迁居到清风细雨,皎月和日的国都千秋城,学会了小口地吃饭,学会了慢慢的品茶,花了近千年时间,成功从肆意长歌的一代豪侠,变成了礼教森严的大家贵族。这一代族长的嫡女灼黎诗是家族精神的代表人物,能够考虑家族利益果断为丈夫十里红妆的迎回一个美貌舞女,展现了大度大气的世家贵女形象。在庶子威胁到自己儿子的时候二话没说连着小妾一起光天化日的打死,体现了先祖留存的见敌抽刀,出手无回的血气。当着本人的面打死人家母亲弟弟,还留在家里养着,体现了这么多年来顶层世家养成的骨子里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以及智力估计不是很高这些特点。
而齐付,年少风流义气,鲜衣怒马时,是名动四方的少年天才,晴川之变之前,武力值评判,一看灵力雄厚程度,二看家族招式威力大小。他灵骨强,天生的九灵脉,小小年纪就窥得灵力三转灵力外放的路径,齐家的家传绝学破雪回音更是攻击范围广,杀伤力强大。一时之间,成为各个世家家主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家里有女儿的纷纷想拐去做女婿,灼黎家也是杀出一条血路才定下的这门亲。
可惜了了,世间英雄人物的大苦,多苦在生不逢时。齐付十四岁那年平度城瘟疫,晴川仁出山,平度城外晴川仁论道会,大家都纷纷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位少年却一直没找着钥匙。纵使灵力修的再好,招式练的再精,也和入道之人不是一个层次的了。魂力的使用,暂且不提第三层次的循道与第四层次的得道,这两个层次呼风唤雨改天换地的,已经基本超凡脱俗,超出正常理解范围之外了。单说入道以后的第二层次求道,晴川一式静神练成,借助神魂,可控灵力变为原来两倍,二式凝魂练成,可控灵力变为原来四倍,三式定魄,灵力便已经有了质变,更别提接下来的四式控识,五式通灵,六式结心了。
对于齐付而言,这就是往日手下败将纷纷的开了超级大外挂。最可恨的是失意之时遇见了霓裳,准备放松心情,享受一下红颜崇拜的目光,没开心个几大天,这红颜知己竟然因情入道,还没从这个打击中回过神来,她竟然就练到了晴川二式凝魂。可以说那一场纳妾仪式,最难受的不是灼黎诗,最难受的是齐付,想到了自己曾经高光时刻,想想昔日友人会如何谈论这件事,就抓心挠肝,仰天长啸,人间如此不值得,自己竟何以至此。所以也没时间去管霓裳与两个孩子,尝试各种办法想去入道,一年,两年,到最后终于心态转变了,把重心转到家族建设上去,成为兢兢业业的楷模宗主,才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晴川论道会盟,自己的庶子齐清回竟一鸣惊人,想着好好培养一下或许能够早日入道,振兴家族。结果忘记了夫人这个不定要素,引爆了炸弹。可毕竟人死都死了,人死不能复生,齐家本就式微,总不能再为了死去的人得罪灼黎族。每每想起小儿子的天分之高,听话孺慕,也会感怀一会,哎,可是能怎么办呢,命格不贵,压不住。
可见灼黎诗和齐付两个人没有入道也是有理由的,精神境界实在堪忧。而他们两个人的儿子齐君合,确是非常清奇的,长成了一个难得纯善的少年君子。
齐君合的人生中有三次险死还生,第一次是他十五岁的时候,正值三月天,每隔七日要去听涛阁让父亲指导练琴,那天去了发现弟弟没有来,问父亲怎么了,他每天从早到晚拼命苦练曲子,正憋着劲要一教高下。父亲叹了口气,说弟弟得了急症,五天前便去世了。他恍惚了一日,还不太懂什么是去世了。
其实他曾经小时候偷跑出主院一次,不经意到了清秋阁,正是桃树结果的时节,树上挂着水灵灵的桃子,他正犹豫能不能不顾仪态自己动手摘一个,便听到了一串笑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躲了起来。两个和小孩子互相追逐着跑过来,那小男孩伸手去拽小女孩的辫子,小女孩绕着一棵树灵活的躲闪,结果被一个石头绊了一下,小男孩一把捞着了,哈哈大笑。这小女孩蹭一下爬起来,二话没说就上爪子去挠他,边追边喊,“齐清回,你敢跑。”小男孩倒是不跑了,直接上了一棵树,从枝桠间探出头叫嚣,“来呀来呀。”结果这小女孩真蹬着树干往上爬,倒是小男孩急了,“你别爬了,再摔了”,小女孩不服气,“我才不会”,结果脚下没踩住往下溜了一节,那小男孩脑门出汗了,“别别,我给你打给你打,下去下去别爬了”。那小女孩一听,发现了制敌良策一样的,“那你还要叫我姐姐。”小男孩一脸不乐意,还没说啥,小女孩又往上爬了两步,他立刻接受了丧权辱国的条款,“好好好,姐姐姐,赶紧下去,我给你摘桃子好不。”小女孩笑了,“好吧,那我要吃两个。”小男孩说,“不成,一个,你待会又不吃饭,到时候是我被娘亲说哎。”小女孩嘴就嘟起来了,扒在树干上不说话,小男孩只好说,“吃完饭再吃一个。”小女孩这才高高兴兴的下来,两个人捧着桃子走远了。
明明是一件小事,齐君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小男孩的灵活的在枝杈间跳动,小女孩仰起脸来笑出的两个小酒窝,都伴着那天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枝缝隙,牢牢印在记忆里,自己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去摘桃子,默默回去了。现在想来,是羡慕吧,自出生,每一步要迈多宽,每一顿要吃多少,都是有规矩的,睡觉时也会有嬷嬷守着姿势,很小的时候被纠正姿势时还会醒来,现在已经什么样睡下去就什么样起了。世家大族公子,行走,入坐,饮食都要端正循礼,怎么能追逐,吵闹,爬树,摘果子,怎么能,那么开心的笑。
回去以后却发现母亲提前回来,发现自己不在书室,正要仗责院子里的嬷嬷和丫头,他立刻上前请罪,为他们求情,母亲说,“你的错,自然要罚你,他们的错,也要罚他们,不必说了,去书室抄十遍《世礼》,明日给我。”他不敢再说话,默默去书室抄书。晚上被仗责的嬷嬷来给他添茶,嬷嬷走路时有些僵硬,这在最讲礼仪规矩的嬷嬷身上从未见过,看来仗责是很疼了。他有心道歉,但知道若是母亲知道了会罚的更重,于是只顿了顿笔,说,“嬷嬷,我以后再不偷跑了。”一句话,就此结束了午后心里浮现的复杂情感与此生所有的年少叛逆。嬷嬷的眼神闪过一瞬水光,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柔和的看了看他,“少爷,夫人也是为你好。”齐清回还是问了问下午看到的两个孩子,嬷嬷的语气变得慌张了,没想到下午竟让齐君合去了清秋阁,只是说,“舞女的孩子,少爷不必在意。”齐清回懂了,原来他们是自己的弟弟妹妹,是因情入道的霓裳的孩子,想了想母亲的性格,他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只是也会想想,如果自己身边也能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一定会同意他们多吃一个桃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