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撞骗》垣木

9、第八章

　　穆繁简是从大理寺的侧门离开的。侧门虽然没有正门外气派的梧桐树，但有几丛低矮的常青灌木，她看上去心情很好，摘下一片叶子，折叠后放在嘴边吹了几声，又挥手将其丢弃。
　　真是忙碌的一天啊！
　　穆繁简摇晃着头，将脑海里杂乱的思绪都抖落出去，才迈开了步子。

　　算算时间，现下已经过了戌时，寻常人家大多早早就歇下了，但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估计正恼着，没什么心情休息。
　　大理寺隐秘在黑暗之中，穆繁简回头望去，除了近在咫尺的围墙，根本看不清它真实的模样。
　　起码他们还挺尽职尽责的。
　　穆繁简抿了抿嘴，头也不回地向城西前行。

　　余宅外头听不到一点动静，门前台阶上的青苔悄悄地蔓延，沾到了穆繁简的鞋上，她停下来蹭了蹭脚底。
　　“咚——咚咚”
　　穆繁简敲完三声后便停下，心里默念着数字。
　　果然不出五个数，眼前紧闭的大门豁然大开，门童见到她后十分殷勤。
　　“穆老先生！这边请，这边请。”

　　穆繁简抬脚跟上，被领着进了正厅坐下。她的左手搭在左腿上，食指毫无规律地点着膝盖。
　　今日易容的时间过长了，穆繁简能感觉带面部和眼部强烈的不适感，以及长时间驼背的酸痛感。
　　她环视一圈后突然开始烦躁起来，简直一秒都不想在余家待下去了。

　　“穆老！”声音从门口传来，“是有了我儿的消息了么？”
　　话音刚落，戚红缎便急急地走了进来，穆繁简也同时站了起来，面对着她。
　　“是的，不过余少爷还是牵扯进了麻烦中，现在正关在大理寺内。”穆繁简缓缓道。
　　“什么！”戚红缎的脸色突然煞白，惊叫道，“正如您交代的，我在大理寺人的面前并未透露一星半点儿，怎么他还是被抓了？穆老，我儿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呀？您能不能想办法救救他？”
　　穆繁简退了一步，顿一顿，道：“此乃余公子命中一劫，不过您放心，老夫已为他施法求助，只要余公子能挺过这一劫，今后定能大富大贵，一生平安。”

　　这时戚红缎仍在心有余悸中，并未察觉到穆繁简最后两个词的咬字极狠。
　　戚红缎还是不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儿，我儿究竟什么时候能归家？”
　　穆繁简低头，道：“夫人放心，依然是先前的三日期限，余公子定能安全回家。”

　　忽悠完戚红缎后，穆繁简立刻离开了余宅，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似乎并不打算回家。
　　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前，穆繁简直接坐在了台阶上。她的余光瞥见街角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果然被跟踪了。
　　穆繁简不急着离开，她在想跟踪她的人会是谁。

　　原望朔？
　　不大可能，就算他再如何怀疑，他也能一眼看出来自己武功平平，而易容伪装不可能被他识破，一个表现奇怪的老头还不至于花费他如此多的心血。
　　他信任的两位寺丞？
　　有可能，若是他想接着镶过金牙的老厨子这条线索往下追查的话，暂时可以兵分两路，令一位寺丞来跟她。

　　只要跟踪者不是原望朔本人，那么穆繁简就有信心将他甩掉。
　　思绪翻转后，她立刻起身，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巷子中。
　　京城的每条大街小巷，穆繁简都烂熟于心，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掉以轻心，脚步更是快了起来。
　　身后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穆繁简皱着眉，只见前方就是京城中地形最复杂的区域，百家胡同。
　　她快步走了进去。

　　百家胡同内居住的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他们做的大多是祖传的小本买卖，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坚守着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小四合院。外人住不起这又贵又狭小的房子，里头的人更加出不来。
　　胡同内部错综复杂，犹如一座大大的迷宫，在经过了第三十个岔路口后，穆繁简才停下了脚步。她回头，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也没有再听见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回家。

　　——

　　“老大！”
　　原望朔才一只脚踏进大理寺，就听到了洪亮的声音。他挠了挠耳朵，向着来人说道：“小点儿声，我要被你吓死了。”
　　张展气息有些不稳，他才点了点头，想要继续说下去，就被后面赶来的金校准抢了话头：“查到了，死者是锦香楼的头牌大厨，也是锦香楼的老板之一，李锦。”
　　原望朔赞许地看着他们两人，有些惊讶道：“这么快就查明了？不错啊。”
　　得到了夸奖的张展害羞道：“嘿嘿，我们运气好，刚问了第一个镶金牙的师傅，凑巧是李锦找的那家，一顺着就查出来了。”
　　金校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补充道：“我们第一个找的是京城最好的镶牙师傅，能够镶金牙的厨子必定家底丰厚，最有可能就是找手艺最好的师傅了，所以我们才先去的那家，不过也有运气加成。”

　　知晓了尸体的身份，总算是跨过了一道大山。原望朔不由想起方才那老头急着摆脱跟踪的样子，知晓这后面必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便急着想要回去。
　　他留意了一下两人，发现张展已经快速地溜走了，剩下金校准还在原地愁眉苦脸。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原望朔问道。
　　“我觉得有些奇怪。”金校准回答道，“锦香楼作为京城最火热的酒楼之一，幕后老板兼头牌大厨都失踪了怎么也不见有人到官府报案？还有……”
　　“校准，”原望朔打断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顺势揉了揉，道，“这些问题自然会有答案的。现下实在太迟了，你的家人一定在担心，你先回去休息，查案的事儿明日再说。”
　　金校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好的老大，你也早些休息。”
　　原望朔应了一声，目送他离开。

　　——

　　待穆繁简终于回到家中，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这个原望朔，真是有点难对付。”她自言自语道。
　　门外刚刚赶到的原望朔听见这话，吓了一跳。自然不是因为内容而吓到，而是刚刚他听见的声音，似乎十分年轻。
　　他思虑再三，决定先在屋外观察一会儿。

　　穆繁简双手抵在桌上，头部不停地画着圈放松脖子，随后急急地摘下了眼中的白片，使劲儿地眨着眼睛。
　　这是何手段？易容术？
　　原望朔瞪大了眼睛，眼前的画面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他虽见过不少人使用易容术的样子，但大多技艺粗糙、细看便假，从未有人能够在眼里做手脚的。
　　联想到刚刚听见的年轻的声音，难不成站在屋里头的，是个易容成老人的年轻人？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迎来了答案。
　　穆繁简十分娴熟地揭下了脸部小块的胶皮，还轻轻拍了拍闷在胶皮里的皮肤。
　　原望朔不由自主地放重了呼吸。
　　穆繁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声音，动作一顿，有些慌了神。她猜到了自己的住处被大理寺的人查到，于是她是在再三确认没有人潜伏的情况下才敢写下装扮的。
　　不对，这个时辰，门外如此轻微的呼吸声不可能是什么小喽啰，必然是才打过照面的原望朔本人。
　　穆繁简在脑内大骂了他家祖宗十八代，咬咬牙，飞速想好下一步的对策。

　　原望朔发现了她动作上的停顿，顿时明白自己已经暴露。
　　他立即抽出佩剑，大步迈到穆繁简的身后，手中的剑画出一个完美的曲线，落在了她的肩上。
　　而穆繁简在听见动作的一瞬间，解开胸前的衣物，猛地转身，扬起了破旧的衣摆。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胸脯，原望朔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穆繁简趁这个时机，侧身迅速地脱离了他的掌控，举起随身携带的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低声道：“别动！”
　　原望朔缓缓睁开了左眼，见眼前的人恢复了原样，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穆繁简见他双耳通红，不免有些好笑，忍不住调戏他道：“原大人堂堂大理寺少卿，怎么像是连女人的身子都没见过似的？”
　　原望朔不知道作何回答，索性紧闭双唇，做无视状。

　　穆繁简敛起笑容道：“那我换个问题，你找到我这儿来，想做什么？”
　　“你不知道？”
　　穆繁简将匕首往前递了递，原望朔颈侧滑出一滴血。
　　“我说。”他将剑收好道，“你身上疑点重重。不论是出现在小树林里，毫无征兆地喊住了我，在大理寺里坚持要见我，在定云阁的院子里失神，验尸展现出来的高超技能，还是我跟踪你的时候被你甩掉的经历。我欲一探究竟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不过现在有些疑问我倒是得到了答案。”

　　听到这些，穆繁简沉默了。
　　她多少感受到了原望朔较为温和的态度，不难猜到他对她的能力有所企图。
　　她在纠结，自己的伪装被他撞破，又扯进了这么大一件案子中，对方不可能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和他打交道风险太大，她不想冒这个险。

　　原望朔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挣扎，对此有些不解。

　　“你放心。”穆繁简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道，“我做此伪装只为谋取生计，找见余家小子是我运气好，但是死去的那个厨子与我毫无关系，我可以性命作担保。你放过我，不会影响你的案情进展。”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原望朔知道她在这件事儿上并未撒谎，但事态全没有这么简单。

　　他几番思绪间做下决定，压低声音问道：“你应当早前便了解过我本人，如何，信得过我为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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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穆繁简冷笑，将匕首捅入：不相信。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