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撞骗》垣木

44、第四十三章

　　这是赵月第一次于官府内做事，她觉得很新奇。尤其是顶了个金校准的名头，旁人不会对她有另类的眼光，她做好一切分内的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尸体她见过很多，今日是第一次观看验尸，除去臭了些，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婢女丫鬟很好对付，她见原大人三两下就能问出想要的回答。
　　最难的大约是要做出男子的形态。

　　“当时大当家为什么会招你做他的徒弟？”赵月端坐于镜前，对着替她仔细卸妆的穆繁简问道。
　　而穆繁简执棉布的手一顿，继而道：“大约是看出了我的天赋。”
　　“所以你自小便惯会如此装模作样么？”赵月语出惊人。
　　穆繁简笑出了声，作势要去打她：“那你是自小便会打打杀杀么？他当初找我当徒弟，是在我本要入戏班前发生的事情。那时我不大，具体理由也忘得干净了，或许真是看我骨骼清奇吧。”

　　闻言，赵月却是回忆起来：“我是自己找二当家拜师的。家里穷，供不起多余的女孩，我便想着要变得更强才好。我不想入那勾栏之地，知道定要有一技之长才会被留下。人人都说二当家一身好武艺，我就去求他，他一直不答应，我便再求。最后大约是烦了，说要赶早把我卖走，还是大当家路过看了我一眼，同二当家说收了我，我这才拜入二当家门下。”
　　大当家当时只是斜睨她一眼，赵月却敏锐地感受到他在透过她看其他人。之后又听说大当家只有一个跑走了的徒弟，她这才似懂非懂。
　　所以她们之间的缘分如此早便开始了么？

　　“在想什么呢？”原望朔出现在门边。
　　赵月方才回神，却见才替她卸了一半妆的穆繁简急匆匆地迎上去：“今天的收获如何？”
　　赵月不解，这问她不也是一样的？
　　原望朔不急着回答，他示意穆繁简继续卸妆，自己抬来一木凳坐在一旁。

　　他说：“曾长洲虽已承认苏青衣的身份，但我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古怪。”
　　这是赵月不知晓的信息，她便也竖起了耳朵在听。
　　余光间，她瞥到门前似乎有身影一闪而过，想来是金校准。但他为何不进来听？
　　赵月想不明白，便又专心于原望朔的话语。

　　“你可知周氏是否……”原望朔看一眼赵月，问道，“是否知晓曾长洲心里忘不了别人？”
　　穆繁简蹙眉：“据我所知，周氏与那，嗯……白月光，曾经关系并不融洽，她与曾长洲的婚姻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他们的感情如何发展我更不知，你可有察觉？”
　　赵月想起前一日金校准的疑惑，再听他们二人的对话更是不解。为何他们对于这曾知府从前的情感事迹了如指掌？

　　她心中的疑问没有人听到，原望朔便已道：“曾长洲不愿让周氏知晓苏青衣的存在，他也完全没有对苏青衣已逝的伤感，甚至都没有对他未出生的孩子有任何的不忍与怜惜。既然如此，他为何要留苏青衣在南湾？”
　　穆繁简蹙眉：“他对于苏青衣胎中之子没有期待？”
　　原望朔点头。

　　这便奇怪了。
　　若说曾长洲是为了苏青衣半分相似的面貌，那不应该无动于衷。但若说他是为了那未出生的孩子，更是不能这般冷静，孩子总要过个明路，周氏迟早要知道的。

　　赵月突然插嘴道：“这么听来，这曾知府似乎对于苏青衣的死早有预料？”
　　穆繁简与原望朔对视一眼，并不言语。
　　倒是金校准走了进来，说道：“不如说说府衙内的其他查探过程。”

　　——

　　数时辰前，建邺府衙验尸间。
　　建邺较京城偏南，环境温度自然高上许多，而建邺办案经费又差上京城许多，这尸体存放的条件便是远远比不上。即使有冰块铺摆着，尸体腐烂的程度也难以减缓，这为此案的勘查也增添一份阻碍。

　　原望朔和赵月一走进验尸间，便觉隐隐有腐尸之臭传来。他皱了皱眉，随即面不改色地靠近正在验苏青衣尸体的仵作身边。
　　他问道：“如何？”
　　仵作面色发难道：“回大人，只能看出死因为溺亡，别的便瞧不出来了。身上没有其他伤，只能判断为失足溺亡。”
　　原望朔眯了眯眼：“是不是失足不是你该断言的事。那她怀的孩子，几个月了？”
　　“您怎么知道？”仵作下意识道。
　　话音刚落，他便觉说错了话，找补道：“呃，这个胎儿，四月左右吧。只是这与案件有关么？”

　　原望朔面色不善地盯着仵作，直叫人头越发低下去。赵月不懂验尸，但也能感受到这仵作的敷衍之处。
　　“你这官饭吃得可真轻松。”甩下这一句话，原望朔便拂袖离去。

　　回到刑房后，伺候过苏青衣的几个下人早已安静等候。
　　原望朔本不欲当着刑房众典吏之面询问，但若此时再变动，只怕招人闲话。他来建邺只欲尽快查案，别的并不想掺和进去。
　　他便开门见山问道：“照你们昨日所言，苏青衣并不爱交际，那么类似信件之类的，就更不可能收到了？”

　　——

　　“所以他们的回答？”
　　见原望朔故作停顿，金校准有些着急。

　　原望朔便道：“那些丫鬟中有一个站出来说，她们不曾见过苏青衣与任何人有过通信。但在昨日早晨，突然收到一封寄给苏青衣的信件，而苏青衣在见过信后，暂时未有表现。但在用过午饭后，苏青衣便突然说要独自出门，不叫人跟着。”

　　穆繁简歪头道：“昨夜翻到的一堆信件，最顶上的那封，看纸质、墨迹与褶皱，应当也是七日前收到的。”
　　“那这便是说苏青衣带了这封信出门了？送出这封信之人必然在昨日与死者见过，说不定还是在信里相约的。”金校准道。
　　“那些丫鬟可有描述信的模样？”穆繁简问道。

　　原望朔答道：“信封偏硬，略微泛黄，摸上去有些粗糙。信封上只写了‘苏青衣收’几个字，很漂亮的瘦金体。送信的人没什么可疑的，是即辰驿馆的伙计。我去问了那位送信人，他说信件不是上门取的，是一位长相矮胖的普通男人送到店里来的，所以也不清楚寄信人的地址。”

　　又断了。
　　穆繁简敛目，稍有些泄气。她转念又想到之前仵作那事儿，又去瞅原望朔。却见这男人不丧反笑，忽的有些毛骨悚然。

　　她看似抱怨道：“这建邺的仵作可真是不靠谱。”
　　原望朔点头。
　　她惊疑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
　　原望朔笑着点头。
　　她无奈道：“好像只有这一条路了。”

　　“诶诶诶。”金校准抬手，“你俩打什么哑谜呢？怎么又从信件的事儿跳到仵作那里去了？”
　　穆繁简勾上金校准的肩膀，不答反问：“小准，为师知晓你武功不好，但作为将将弱冠的男子，力气总是多的吧？”
　　“多……什么？”

　　——

　　一行四人很快静悄悄地出现在了一片墓地边。

　　“原大人高瞻远瞩，原来早早便查清了三具尸体的去处。”穆繁简啧啧道，“在下佩服佩服。”
　　原望朔颔首，算是承下了她这阴阳怪气的夸赞。

　　穆繁简更气了些。
　　她刚想转头提醒一下金校准，继而又想到他先前的表现，自觉地闭了嘴，顺势便朝赵月叮嘱。
　　“仵作靠不住，之前三起案件的尸检便不能相信，我们欲破案，只能挖出来再验。而这三具尸体死亡时间久了些，入土已有段时日了。这次我们将尸体重新挖出来，情况必然惨烈，不说画面，尸臭味儿你很可能受不住。小月，你若实在忍不了便说，不必逞强。”

　　赵月却是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穆姐姐不必担忧，今日晌后我同原大人去了验尸房，本也觉得会禁不住，但其实尚能忍受。再者，我若不能面对这些，日后如何行走江湖？你不必对我有所顾忌。”
　　金校准插嘴道：“师父好心提醒你，是因为这次要挖的尸体与验尸房那不是一个级别的腐烂程度，你还是再多做做心理准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