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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二章 ...

  •   通州府衙坐落于建邺城中心,横纵两条主干大路的交叉口。从外看去,庄严肃穆,却因为近日的事件,隐隐虚势。
      原望朔大步踏进,深吸一口气,知晓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吩咐赵月先去刑房。

      “原少卿?您这么大早便来府衙了么,可不愧是京城大理寺来的。说来我在京城时,也见过曾经的大理寺卿穆……”曾长洲正巧也在甬道附近,瞧见了原望朔后有些意料之中的惊讶。
      在他将要说出穆少天的名字时,忽然住口,变了脸色,随后笑道:“当然,这也挺无关紧要的。咱们府衙能用的人手不多,只望您多多担待,尽力破了这害人匪浅的溺尸案。”

      其实这天色虽然还早,但若是在京城,不说那些摸黑爬起排队早朝的大官,就是最普通的官役,这个时刻也早早待命了。然而看着府衙内,人影稀落,上差的官役少之又少,曾长洲的出现倒有些格格不入。
      原望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

      他道:“彼此彼此,我瞧曾大人也是尽职尽责,不愧为一方百姓父母官。”
      “哪里哪里,原少卿言重了。”曾长洲乐呵呵的,“事务繁重,若无它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言罢,曾长洲便向里走去。

      果真是奇怪极了。
      若说这曾长洲是看上了苏青衣与穆夫人相似的面孔,想必多少会付出些真情。可现在瞧来,若不是他演技太好,他对这苏青衣也过于冷漠了些,丝毫未露出破绽。

      “曾大人!”原望朔叫住他。
      曾长洲回头,疑惑道:“原少卿还有什么事吗?”
      “的确还有一事相问。”原望朔环视四周,温和笑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曾大人不嫌叨扰的话,不如我们坐下好好谈谈?”

      二堂正厅题为平顶楼,是一州知府日常办公用书房。曾长洲将人带到,于偏侧木盘椅上坐下。
      他做一“请”的手势,示意原望朔可以开始提问。

      原望朔始终挂着他那和煦如微风的笑容,说道:“相信曾大人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我便直言不讳了。”
      曾长洲点头。
      “那么,曾大人为何不明言,苏青衣是您养在外头的人?”
      曾长洲的身体微微一僵。

      “原少卿名不虚传。”曾长洲终于抬眼,“我之所以隐瞒,主要还是为了我夫人。”
      原望朔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用意,他笑容不变,却显得有些讽刺。
      “在下不才,没想到曾大人堂堂知府,竟是个敢做却不敢当之人!”

      曾长洲却是不着急辩解,他似乎整个人放松了些,甚至转手斟起了茶。
      “原少卿莫要着急,且听我一言。”他缓缓道,“既然已经知晓我与苏姑娘的关系,想必你也查清了她的身份。在江南做官,很少有不与扬州瘦马扯上关系的,你也知道,都是些潜在规则。前几月有一场较为盛大的晚宴,宴前又有人领了几位姑娘过来。我先前向来不关注这些,但因为苏姑娘的容貌,与我的……故人,有几分相似,我便多看了几眼。没成想下属会错了意,宴会过后我也一通烂醉,糊里糊涂的,就与苏姑娘发生了关系。这是我闯下的祸,自然要承担后果。我便将苏姑娘安排在南湾街那边,又图她样貌,常常便去找她聊天,好像能从中找回与故人相处的感觉似的。”

      说到这儿,曾长洲还自嘲地笑了笑:“其实都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他继续道:“我与我夫人相敬如宾,并不想这件事烦扰到她,便瞒着不说。但苏姑娘却恰巧得孕,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我为此事左右为难,却不想苏姑娘遭此不幸。事已至此,便更不必叫我夫人知晓此事。我想我与苏姑娘的关系目前并不耽误查案,便暂时未告知,还要在这里赔个不是。”

      原望朔深深皱眉,作为男人,他知道纳妾养外室很正常,何况曾长洲更是并未作出如何荒淫之事。可他总觉得不舒服,就像吃鱼时细刺卡住了喉咙一般,叫人难以下咽。
      “昨日申时,你在哪里?”
      曾长洲道:“正在府衙,你若想要人证,很多典吏都可以证明。”

      “对了。”他又想起什么道,“苏姑娘怀孕四个月左右,也就是最近,脾气阴晴不定。每每我去到她那里,她那柔柔弱弱的性子,竟也会赶我走。”
      “苏姑娘也是人,自然会有自己的情感,曾大人这是自以为是了。”原望朔板着脸道,“您知晓她有什么知己好友么?可以通信慰藉的那种。”
      曾长洲想了想,笑道:“以她的身份能有什么好友?难道是有什么发现?她在与人通信?”
      原望朔避而不答,站起身道:“多谢曾大人百忙之中抽时间接受我的问询,玄湖溺尸案的初步案情我会尽快整理出来的。”
      他整理一下衣装,微微一躬身,便径直走出平顶楼。

      六房位于两侧偏厅,刑房则是西二间。原望朔便是朝刑房的方向走去。
      在曾长洲那边耽搁了一些时间,这会儿府衙里也渐渐热闹了些。原望朔正从侧边绕到大堂前,却被人伸手拦下。
      原望朔抬头看去,拦住他的人身材较矮,长相和善,略显富态。
      他站定,问道:“您是?”
      “想必您便是原少卿了,在下姓闽,于都水房任职。”闽思真道。
      原望朔恍然:“原来是闽道员,失敬。可都水房于府衙东北角自立门户,您怎么到大堂厅来了?”

      像是料到了原望朔会装傻充愣,闽思真不介意地笑笑,说道:“通州的水利工程,建邺是重中之重。淮滟河堤坝停工太久,我来与工房商量之后的打算,当然还要与户房商讨停工耗费的工钱等等。不过原少卿不必在意这些小事,只管查案,这等劳心事儿还是交给我们来做。”
      听听这话术,话里话外无一不在透露工程延期之麻烦,并不直接催促。

      “闽大人真是辛苦了,通州有您这般道员实在是幸运。您放心,这溺尸案我定尽快查它个水落石出,也好最快落实了这利民工程。”原望朔作揖道。
      “那在下就期盼原少卿早日取得成果了。”

      与闽思真作别后,原望朔才发现他全程未提到自己的那位妾室,也就是溺尸案的第一位死者。这倒是同曾长洲的表现有几分类似,难道也有隐情?
      原望朔摇了摇头,他快走几步,踏入刑房。

      “哟,这不是原大人么?您怎么才来呀?这金寺丞我等小官也使唤不得呀,还得原大人来安排,只是这时间可是白白浪费了。”
      刑房官员已到齐,坐在主位的正是昨日见的那位姜刑书。大约是昨日的初见下了他面子,叫他不痛快,这回逮着机会便要奚落原望朔几句,还阴阳怪气了赵月。
      赵月皱了皱眉。
      这并不是什么忍无可忍的大事,原望朔脾气向来好,也不多做解释,笑笑便过了。若是被说两句能让今日之查案顺利些,他不介意更难听的话。

      见他不反驳,姜无畏自觉没趣。
      他问道:“照我们的路子也查了这许久,收获甚微。既然朝廷增援,这回便由你们大理寺的流程来试试。只是我对此不甚了解,也不知原少卿要从哪里查起?”
      竟是全程忽略了赵月。

      闻言,原望朔反而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要多花费些口舌,才能说服姜无畏按照自己的思路查案,却不想是由对方主动提起。
      随后又能理解,这烫手山芋有了接盘者,姜无畏只怕高兴还来不及。

      原望朔侧头看一眼被孤立着的赵月,招手让她走到身边。
      他道:“我们先去看一看尸体,还请将苏青衣的丫鬟唤来,待我们见过仵作便去见她们。”

      ——

      穆繁简领着金校准又去了医馆。
      他们这回,是去放饵。
      传言周氏生性孤冷,不喜交际,独独钟爱钻研医术。而曾长洲曾多次花重金求得古籍,赠与其夫人。
      穆繁简别的不多,医书古籍绝对管够。

      从医馆出来后,金校准好奇地问道:“师父你说你师从什么神医鹤琳,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穆繁简笑了一下,“不过这孤本确实是我从那老头手里骗来的。”
      说起这孤本,金校准不免怀疑道:“只用这个,当真能将周氏钓上钩?”
      “你且看着。”

      接下来他们又往淮滟河下游而去。
      街坊市井中,一家“清纱浣衣”的招牌显现。
      他们踏进正门,绕过玄关,便见有一妇女迎上来。

      “二位客人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我们小店吧?我姓王,是这儿的店家。不知道二位需要清洗的织物有多少?这清洗有否特殊要求?”
      这位王店家十分热情,上来便急着推销。
      穆繁简从容道:“王店家,我姐弟二人南下做生意,初来乍到,暂无布锦需要清洗。但我们正打算在建邺安家,现在上门是欲日后合作。家中下人少,我们日常又忙,建邺城的浣衣店久负盛名,我等既然来了,也得享受享受。”

      王店家更加热情,她问:“那不知怎么称呼二位?”
      “祖姓简。”
      “那我便为简小姐和简公子介绍一二?”
      穆繁简从善如流:“如此甚好。”

      一盏茶时间过去,王店家说得口干舌燥,但相较于即将到手的大单子,她并不在意这点异样。
      穆繁简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似乎十分感兴趣。
      “如何,简小姐想要哪一款服务?”王店家面含期待。
      穆繁简这才换一副表情,她轻蹙眉头,似是疑惑道:“您介绍的都不错,只是这还需我们在建邺住一段时间才能知晓。不如下次请店家上门,您瞧一瞧我家需要清洗的物件,届时直接由您定夺吧。”
      闻言,王店家虽隐隐心生不解,却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也不会亏了她的。

      穆繁简适时提出:“既然我姐弟二人已经前来,不知能否见一见店中女工?这也好叫我们更放心些。”
      王店家踌躇片刻,不想丢掉这生意,便勉强同意了。

      他们被领着去了一间厢房,里头几名姑娘正坐着歇息。
      王店家介绍道:“她们都是我浣衣店的女工,有几名未出阁的姑娘,这简公子不若跟随我再去别处瞧一瞧?”
      金校准看过来,穆繁简对他点头示意。

      待他们远去,穆繁简才迎着房内的注视踏进房门。她转身便将房门关上。
      她从袖口中拽出一钱袋,里头有不少碎银,只一颗便是这些女工们一月的工钱。
      穆繁简板着脸道:“我来打听点消息,现在你们各得一碎银,若是接下来尽力回答,那她便能收得更多的酬劳。若有不愿意的,大可以现在就去报告你们的店家。”
      女工们捏着碎银,交头接耳之余,看着她的眼神皆闪着光。

      “既无人提出异议,那我便开始了。”穆繁简道,“你们可都认识黄依溪?”
      听到这个名字,女工们陡然都变了脸色,但她们握紧了手中的银钱,都点了头。
      “好,黄依溪平时有同人结怨么?”
      大部分都沉默了,只有一人犹豫后说道:“黄姐平时人缘不错,只是前段时间和店家似乎吵过一架。但是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
      穆繁简闻言点点头,递给她一颗碎银,问道:“还有吗?”
      有人举起一根手指头。
      “直言便可,不必示意。”

      那人便说:“我知道黄姐和王店家确实吵过一架,是因为黄姐组织了几位店中的老员工,去官府那里签了堤坝修建的同意书。但是王店家一直是反对的,如果建了河堤,那我们这边淮滟河的水位就要下降,浣衣店就难开了。”
      “黄依溪作为浣衣店的女工,店铺生意若是做不起来,她也混不到饭吃,为何会同意?”
      另一人抢着回答:“我知道!因为黄姐家被淹过。其实我们基本都经历过水灾,像我们这种小户人家,住的都是城中容易被淹的地段,像王店家就完全不会担心自家宅子被淹。相较屋子被大水冲走,丢个活计其实不算什么。”

      穆繁简各给了她们一颗碎银,接下来的问话便更加顺利。

      “她遇害的前一天可有什么异样?”
      “前一天好像没有,但这一段时间,那些签字画押的老员工好像都反悔了。”

      “她平时会去西潭市么?”
      “西潭市集那一块很热闹的,我们都经常去的。”

      “她家中的事情你们知道的多吗?”
      “知道一点,黄姐男人对她很好的,就算他们没有孩子,她男人也没搞大别人的肚子。他们两口子经常照顾附近的孤儿嘞,自己穷得叮当响,都是好人啊。”

      “你们相信河神杀人的传闻吗?”
      “诶呦都是狗屁啦,相信才有鬼嘞。我们靠水吃饭的都知道,这种都是编出来自己吓自己的。我们虽然见识不多的,但是大禹治水这种故事还是晓得的,明明每年发生水灾才是不好的征兆,偏偏这回说不相干的人要被河神杀死,谁信的啦。”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信的,诶呀你看看,黄姐不是写了同意书之后就出意外了嘛,说不准就是河神不高兴了呢。”

      “事情发生之后,官府有过来店里问你们话吗?”
      “这倒是没有,就有官兵来找过一次王店家。”
      ……

      穆繁简问得差不多了,便留下了钱袋,推门想要离开。
      忽然有一姑娘上前拽住她:“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是……黄姐不是自尽对吗?”
      穆繁简看见这名姑娘眼中影影绰绰的泪光,软了语气:“你放心,上天会还她一个公道的。”

      ——

      府衙的某一角落。
      “大人,京城送来的消息。”跪地之人手执一封信件。
      男人以食指与中指夹住信纸,转手轻巧地打开。

      “大理寺只下派二人,大理寺少卿原望朔及大理寺丞金校准,未有其他人手。其中原望朔身份单薄,也无妻妾,可以此利用之。金校准为太傅幼子,无非必要,万不可动。”
      男人面上浅笑:“有趣。”

      “属下不明。”
      男人收起信件:“你说。”
      “这位原少卿身份单薄,即无软肋,岂不更难利用?”

      他转动起扳指:“世间手段,不外乎钱权色,只要是男人,便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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