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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一章 ...

  •   用完晚饭,待夜色入浓,确认无人打搅后,四人这才换上夜行衣,一人带着一人跃离官驿。
      赵月走遍了建邺,便由她在前方带路。
      大约是因为最近溺尸案带来的阴影,建邺入夜后的街道很是清冷。见不到半点人影不说,还莫名觉得后脊发凉。偶尔能见到打更人,脚步也比平日里快上不少。这倒省了他们在屋顶上窜来窜去的功夫,正好也能熟悉街道。

      石青板路纹理粗糙,因在江南,十分湿滑,踩上去声音更轻。
      穆繁简瞧着脚下的路,轻轻蹭了蹭凸起的痕迹。她因此落后一些,引得原望朔的注意。原望朔看一眼前方浑然不知的两人的背影,最终退至穆繁简身边。
      他问道:“怎么不走了?”
      穆繁简恍然:“无事,只是又想到我娘了。”
      闻言,原望朔双唇微动,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有些迷茫。他最终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向她借了些力,追上落下的脚程。

      到达南湾街后,四人登上这一区域最高楼台的顶部,往四周看去。经过一番商讨,几人一致认为稍微偏西的一户稍嫌黑暗的院落,应当便是苏青衣的住处。

      四人轻手轻脚地靠近。
      整个院落中,只有下人房中有些动静。
      兵分两路,穆原二人前去苏青衣的闺房查探,赵金便留在这片屋顶,探听下人的言论。

      被安排来伺候苏青衣的,都是些小丫鬟,今日前去府衙认尸的,算是她的贴身侍女。
      这几个女孩子也不过十多岁,伺候的主子突然身亡,对她们来说算得上是晴天霹雳。直到穆原二人离远了,她们依然在抱怨生活,迷惘未来。

      “唉,要是当时苏姑娘外出时我坚持陪她去就好了。或者在后面偷偷跟着她,就算挨一顿骂也比现在好啊!”
      “我今天见着老爷了,他看上去一点都不伤心。对待苏姑娘都尚且如此,也不知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希望我能有个好去处,希望我能有个好去处……”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咱们就是伺候人的,别管那么多了,早点歇着吧。”

      “你说她们到底有没有人关心苏青衣的死?”
      金校准双手枕在脑后,仰面对着夜空躺在屋顶上,嘴上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狗尾巴草。
      闻言,赵月却是嗤笑一声。
      “扬州瘦马,我见过几个,她们身不由己,自负又自卑。大家都是在外讨生活,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像你这般圣母心泛滥的,才是少见。”

      “你!”
      金校准不喜她这番言论,正要发怒,又想起屋子中的人。怕发出动静惊动了她们,他生生忍下这份怒气,在心中默念,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他侧身看向赵月,问道:“跟着我老大去官府查案,是不是很新奇?”
      赵月睨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点头。
      金校准更感兴趣道:“那假扮我的身份,什么感觉?”
      “官宦子弟,黑的也能被奉承成白的。”

      金校准没有应声。
      赵月本以为他又要急赤白脸,没得到回应便讶然地看过去。
      却见金校准回到双手枕头的姿势,淡淡自嘲道:“我确实投了个好胎。从小打到,我逢人便能得到天花乱坠的夸奖,但我很不喜欢。”
      他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老大手下做事吗?”
      “为什么?”
      “因为老大是第一个在不知道我身份时认可我的人,所以即使家中不愿我从刀剑事业,我也要留在大理寺。其实我挺羡慕你和师父的,虽然世道艰难,但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才不枉活这一遭。”
      赵月刚想说些什么,底下又传来交谈声。

      “你别翻来覆去的,烦不烦呀。”
      “可是我睡不着。”
      “你自己睡不着,能不能别影响我们?”
      “……”睡不着的丫鬟还是忍不住,“老爷的夫人若是知道了苏姑娘的存在,日后我们进了主宅,只怕也不好过吧?”
      “左右苏姑娘都不在了,怪到我们这些丫鬟头上做什么?……你还睡不睡了?不睡就出去!”

      “啧啧啧。”金校准听得连连摇头。
      于是赵月向他暼去一个眼神。
      他倒像是没注意到,继续自言自语道:“这些小丫鬟们都睡了,也不知道老大和师父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

      金校准的老大和师父正摸黑进入了苏青衣的卧房。
      原望朔缓缓地推开半扇窗户,使月光得以顺利地照进这间屋子。月光微弱朦胧,但也聊胜于无。

      室内明晃晃一把琉琴摆放于墙边,穆繁简微微俯身,视线与琴持平。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似有叹息:“果然是扬州瘦马。”
      “怎么了?”原望朔在另一边翻看,一边一心二用地问她。
      “之前不是提到过,牙行也会做瘦马的生意么?”穆繁简道,“我跟过几趟这种生意,也见过不少扬州瘦马。其实她们也都是可怜人,只是从小便习惯了被当做交易品,而丧失了一部分天性。后来她们便好像只会附庸那些男人,甚至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惜做出许多蠢事。自然,便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好像现在谈论过去已经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这种将自己无关紧要的经历与人娓娓道来的感觉,对于穆繁简来说十分新奇,却又很自然。
      她回味了一番,随后站起身,到与原望朔相对的一边搜查。
      “这曾长洲对苏青衣可算是尽心。看看这些衣裳首饰,都是上好的货色,不比那些夫人们用的差。”穆繁简一边翻看一边道,“只是想到苏青衣那张脸,我总觉得不舒服。就好像……”
      “就好像他还在觊觎你的母亲?”原望朔替她说了出来。

      穆繁简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之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靠近原望朔的身边,一脸正经地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们男人,到底是以什么心态纳这三妻四妾,甚至像曾长洲这样长期在外头养人的?”
      闻言,原望朔全身僵住。
      他面容古怪地转头看她,道:“你确定要问我?我可没这经验。”

      穆繁简便也噎住,但很快又有了理由:“这不我身边能接触到的男子,只有你年龄最大了。不过说来也是,你都二十好几将要而立了,怎么还未娶妻生子呢?人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你都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了,而与你同地位、同年龄的男子,孩子也能入学堂了,你可真是完全不着急啊。”
      原望朔自动滤去她后边的长篇大论,想了想说道:“如果叫我揣测,那我想,他们要么是能将自己的心分成好几份,分给不同的女子;要么就是能将情爱、欲望与责任分得清楚,自以为清醒罢了。”

      说话间,她盯住他的眼睛。
      穆繁简从见到原望朔的那一面起,就知道这样的人注定不平凡。但令她没有料想到的是,只是这样一个随意的问题,他的回答如此惊喜。
      她见过不少男人,却没有任何一人带给她这样的感受。同他聊天,真是件很轻松自在的事情。
      原望朔方才认真分析的模样,让她很想他再多说几句。

      思绪飘散开来,穆繁简直勾勾地神游。
      原望朔无奈地移开眼神,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反正你也没嫁人呐,照理来说,你可比我着急。”
      穆繁简回神,笑着拍了他一下:“那我们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原望朔十分自然地抓住她的手道:“你来看这个。”

      穆繁简原本动作僵硬了一下,但随后注意力便被原望朔手上的东西吸引了。她又靠近了一些,甚至整个人都要贴了上去。
      原望朔手里的是一大叠信件,是他从梳妆匣的隐藏隔层中抽出来的。与苏青衣通信的人的身份,无法从中得知。但在草草浏览过信件内容后,不难得知,此人通过苏青衣,隐隐威胁着曾长洲,但具体目的依旧未知。

      “继续保持。另,莫着急,安心养胎。”穆繁简取出最上方的那一张,将其中的内容念了出来,“保持什么?她又着急什么?”
      原望朔摇摇头:“不好主观臆测。”
      “能拿走么?”穆繁简问道。
      原望朔本想放回去,听她发问,便又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将信件收进了怀中。
      他道:“若曾长洲依然不表明自己与苏青衣的关系,明日我便试探他一下。至于曾夫人,便由你查探查探。”

      ——

      回到客栈,穆繁简依然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直接坐起身,赌气似的对着自己的长发一通乱抓。
      她点上一盏微弱的烛灯,轻手轻脚地坐到了木桌边,桌上凌乱地摊开着未来得及整理的卷宗。
      穆繁简又细细地看了一遍。

      卷宗上只详细记载了死者的姓名、身份背景、死亡时间,反而对于现场和尸体的检验呈书方面做得十分简略。这让人不禁怀疑刑房的办事能力,也难怪这么久无法破案还要寻求帮助了。
      ……于尸体口喉发现泥沙,肺部积水肿大,体无外伤,定为溺水身亡……对接触过死者之人一一询问排查,皆无杀人动机,以此断为死者投河身亡……

      “你是不是也觉得草率?这卷宗里的案情报告写得实在不像话。”
      穆繁简回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大惊道:“你怎么大半夜过来了?”
      原望朔回道:“我想起来卷宗还留在客栈,睡不着来看一眼。”
      穆繁简白了他一眼,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问道:“我看这三起案件都被刑房断为自杀,怎么突然又上报了朝廷,请求援手?”

      原望朔随意地坐在她身边,一手支着脑袋看她,道:“我想原因有二。其一是这三件溺尸案大大影响了淮滟河上游堤坝建造的进程,劳命伤财,多停工一天,便意味着要浪费大把的金钱与闲置的劳动力。其二便是曾长洲,先前听闻不少他的事迹,原以为他这知府也当得不尽人意,但在我白日与他打交道的过程中,了解是他极力促成的这次调查,大约也是不想看到建邺人心惶惶,工程无限延期的场景吧。”

      “那么那位刑书,叫什么姜无畏的,他怎么样?”穆繁简回忆湖边的场景。
      原望朔道:“他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就像这几份卷宗给我的感觉,是个花架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坐上了刑书之位,实在为建邺的百姓担忧。”
      “唉。”穆繁简深深叹气,感慨怎么就有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占不到的时机。
      她又胡思乱想片刻,突然意识到某人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身上。

      穆繁简轻咳一声,坐直了身子道:“你把卷宗带回去吧。”
      没见应声,她便看着原望朔道:“怎么不说话?”
      只见原望朔以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她说道:“在外住客栈,睡觉时记得穿好衣服。”
      “我走了。”

      穆繁简低头看一眼自己,很正常的白衬中衣,疑惑道:“我哪里没穿好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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