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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

  •   九月十八,吉,宜婚嫁宜居家宜谈心。
      原望朔握住穆繁简的双臂,将人带到卧房的软塌上坐下,自己拽了只木椅放在她面前,而后面对面坐好。

      “虽说先前我答应了你不会多问,但既然已经开了头,前几天又忙着查案,是时候好好聊一聊了。”原望朔先发制人道。
      穆繁简先是愣了一下,回味过来后便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大有长谈一番的架势。
      见状,原望朔也双手托住木椅,再往前靠近了一些。

      “咳。”原望朔清清嗓子,道,“之前刚听闻你道出身世之时只是震惊,现在回味一番,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穆繁简笑道:“毕竟那也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我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兜兜转转,能支撑我走到现在的也只有一点。”
      原望朔问道:“所以你来京城是想查清当年的真相?”
      “不错。”穆繁简先是点头,后又摇摇头道,“不止如此,我还要那幕后黑手受到相应的惩罚!”

      见她稍有些激动的模样,原望朔沉默一会儿,道:“我会帮你,不论是为了我当年入大理寺的所学,还是真相。”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话,穆繁简却硬是品出一丝郑重来,她笑道:“虽然也不差这一次,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

      “那好,咱们进入正题。”原望朔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张纸,还取出一只炭笔,道,“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穆繁简深吸一口气道:“说来话长,可能还还有点无聊。”

      “我自发现全家惨遭灭门后晕倒在街上,便被一伙牙行捡去。与寻常正经的、双方同意的人口交易不同,他们未有相关批文,便伪装成了一家街头戏班子,专程拐卖妇女儿童。原先他们是要将我卖进窑子的,但见我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学东西又快,便留下了我。易容术便是我跟着领班学的,他还说这么些年,只有我学到了精髓。”
      说到这儿,穆繁简还小小骄傲了一番,只是她一瞥眼,瞧见了原望朔那快滴墨的黑脸,便讪讪地笑了一声。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听着这简单的描述,原望朔难以想象年仅十岁的小孩要在如此环境中生存长大的情景,其中的艰难哪里能以言语道明。他只觉得她如今的强大也是一点一点被逼而来,难免心酸。
      也难怪她对碧影有些别扭的情绪,若不是依靠自身的本事,她原也是与碧影一般的下场,或许更加凄惨。

      穆繁简继续道:“因为常常要东躲西藏,我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不得不学许多察言观色之术等等技能。只有医术,是我自己偷偷在外头寻了个老大夫教我的,所以牙行的人都不知道。医术没学多少,倒是研究了不少毒。有一天我找机会偷偷放了迷药,这才逃出那魔窟,那年我十六岁。只是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在外头游荡也不太放心,因为那牙行势力不小,我很有可能便又被抓了回去。正好那时见到征兵,我便扮作男子去了——比现在的男装还糙上许多,在军营里待了四年。这四年里,我去过不少战场。你也知道,三五年前正是与西域打得火热的时候,我去一次便要做好必死的准备,确是我命大,次次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四年后我险些暴露身份,我也知道不能一直躲在军中,于是我设计假伤,随老兵解甲归田。那年我及你们男子的弱冠,便要正式谋划起回京事宜。大大小小攒的钱,全花在这儿了。”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过去,穆繁简瞧着原望朔对此并无半点厌烦感,还在纸上写写画画了好些许。
      她便轻笑一下,再道:“包括乔装在东市,找碧影做眼线等等,都是这两年我在京城做的准备。陆陆续续我也收到不少消息,虚虚实实,真假参半,目前我能确定的只有两点。一是我爹当年在查太子身亡一案中,应当掌握了关键证据,这才招来杀生之祸,还要背负上谋逆的罪名。那证据还未落入那些人手中,所以总有风声放出来,凡是找到我爹当年私藏的物品,必有厚赏,我要先一步找到才行。二是江南有当年故人,只知道是在临安,姓名样貌身份全然不知。当年知情者已不多,亲人家仆无一幸免,我爹在大理寺的一支与‘同谋’四皇子一支都被牵连,要么处死,要么被发配流放,毫无踪迹可寻,生死难料。”

      原望朔用炭笔将“江南”二字圈起,在旁点了两点,道:“看来江南是必须去一趟了。”

      ——

      若说起十三年前那一场惊天大案,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不知为何,议论声在案情到达顶峰时销声匿迹,众人皆对提起此事有所忌讳。

      启明二十二年,惠帝染上不治之症的谣言渐生,太子之位虽有归属,但一切尽有变数,夺嫡之争硝烟四起。
      当年,又现噩耗,太子于东宫毒发身亡。惠帝命大理寺卿穆少天彻查真相,必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与此同时,民间出现许多猜测,大抵不过是为争皇位而导致兄弟间互相残杀,首先开刀的,便是那性情温厚敦实却又威胁极大的太子。朝堂上分为多派,其一支持二皇子,其二支持四皇子,其三支持五皇子。

      二皇子为贵妃所生,处处平庸,但因贵妃母家势力庞大,支持者众多。四皇子乃嫡次子,聪明才智比之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性格阴晴不定,与惠帝关系较为生疏。五皇子却是普通才人所生,但性情与太子最为相似,是最合适的继位人选。
      穆少天也对这三者颇表怀疑,照此方向查探不到一月,督执司突然入大理寺搜查,于穆少天书房发现其与四皇子燕王的来往信件与毒药残渣,是以燕王联手大理寺卿谋害太子,意图篡位。因此,太子一案极速尘埃落定,当日穆少天被打入刑部大牢。
      断案前一日突发变故,穆府上下惨遭灭门,无一幸免。牢中穆少天听闻此事,以偷藏匕首自尽而亡。最后大理寺相关人员株连九族,四皇子发配流放,生死未卜。
      至此这一案轰轰烈烈,议论声却戛然而止,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此后一年,惠帝病症愈发严重,写下遗诏,传位于二皇子代王僅修。惠帝驾崩,新皇上任,为母家徐氏许了个闲散国公之位,从前支持他的大大小小的官员,除去左丞相王有之外,大多未得到重用,反而扶持当时态度中立的官员。其中曾经的户部尚书庄承严一路飞升,深得新帝赏识,平步青云。
      朝堂官员大量换血,大理寺内部旧人更是所剩无几。大批新人涌入朝廷,文宣开启新篇章。

      穆繁简转辗反侧,难以入眠。真相便是那梦魇,紧紧扼住了她的脚步,叫她想要触碰却十分害怕。
      虽说童年的记忆容易模糊,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眼前的一片红色。

      那日母亲满面愁容地叫她好好待在家中,绝不要乱跑,她不听话,以做过上百遍的法子偷偷跑了出去。
      她一向在外头玩耍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时间再长便要露馅了。只是那日她忘记带铜钱出门了,她为了偷一根糖葫芦串多花了些躲藏的功夫,再想到回家已将近一个时辰了。
      她却浑然不知自己将要面临的是如何残酷的场景。

      她偷偷走的小道,却听见正门外的喧闹。向来爱凑热闹的她怎能错过,却不想在扒开人群后瞧见了已被砍断的大门,以及倒在血泊中的门前侍卫。
      纵使父亲是大理寺卿,她也从未见识过如此血腥的场景,当时便两眼一白,双腿发软将要跪下。想到府中的母亲,她用力咬牙,直至咬出血来才能坚持着回到小门钻了进去。

      辅一进府,她便直奔自己的闺房。
      院中横列着丫鬟小厮的尸体,各个身上被砍了数十道伤口,直到现在还血流不止,甚至有些头身都将将要分离。
      一旁的灌木都溅上了血迹,红色的粘稠的液体随着绿叶的纹路缓缓流下,一滴滴落在石板上。她干呕几声,急急奔进屋内。
      只见奶娘倒在床前,双手都被砍下。母亲紧紧抱着奶娘的女儿,双双一箭穿心。血染红了床铺、床帘、地板、梳妆台,染红了整间屋子,染红了她的双眼。她甚至不敢上前再看一眼母亲,崩溃地逃离。
      她在大街上捂着嘴泣不成声,迷茫地向前走着。她意识到父亲不在府中,便想去大理寺找他,没走百步却双眼模糊,身子一软,晕倒在街上。

      时至今日,再回想起那一天,穆繁简还是忍不住干呕。
      她不知道当年母亲在发现屋里的人不是她,而是奶娘的孩子时到底是什么反应,不知道父亲到底会不会希望她查清真相,她甚至都不太记得与父母的相处了。但唯有一点她十分坚定,那便是报仇,为了穆家,为了自己多年的漂泊生活。

      突然间能有人分担这长久以来积压在自己身上的重担,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之前她有些操之过急了,孤身一个人往往会做出一些有失偏颇的决定。如今要两个人一起找寻真相,她忽然有了些顾虑。
      穆繁简又翻了个身,她觉得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所做的最大胆的一个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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