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撞骗》垣木

28、第二十七章

　　汪远平带着人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
　　三四个人在院中站定，他一人踏进了屋内。

　　原望朔早早便知晓了外头的动静，他抬手制止了想要起身动作的穆繁简，倒是开始悠然自得地沏茶。
　　待到汪远平进入书房内，这茶也泡好了。原望朔稳稳当当地倒出一盏，左手轻托执着茶碗的右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原望朔笑道：“汪大人难得来定云阁坐一坐，我这便拿出好茶招待了。”
　　汪远平的额角冒着青筋，却也不得不接下这盏茶。他浅浅地啜了一口，心思扰乱下并未细品，自然也喝不出个中滋味儿，最后将茶碗胡乱地搁下。

　　穆繁简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大约是因为她没有发出半点响动，而汪远平的注意力也并不集中，故而她便并没有被他注意到。
　　但这也正好，她可不想被汪远平的目光洗礼一番。

　　原望朔的余光能瞥见穆繁简正偷偷掏出来个橘子，他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转而道：“只是不知汪大人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啊？”
　　汪远平冷哼一声，薄怒道：“原望朔，你现在装模作样的，这是给谁看呢？我来，便是给你个机会就此收手，不要再想着掺和进此案了，这也是为你好。”

　　“哦？为我好？”原望朔扬眉道，“汪大人想必也听说了孙正的事儿了吧？”
　　汪远平黑着脸，并不回答他。
　　原望朔自然知道等不来回应，便笑了笑，继续道：“我的手下已经安排好解毒事宜，你们做好的一串假人证假物证定是派不上用场了。接下来的查探只会更为顺利，所以我也劝你一句，早点收手吧，别做这些害人害己的事情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汪远平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姓原的！你不过堪堪走回一步，别以为自己就能学那救世主。你若是上赶着作死，我也不拦着你，本是想着好心不要让你惹上麻烦，看来你是嫌还不够麻烦！”

　　这回原望朔也不给他笑脸了，相较而言，他十分冷静道：“汪远平，我看你是忘了一点，我们之间可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你别拿着这惯来趾高气昂的态度对付我，我可不吃这一套。再说这案子，惹上麻烦的人可不是我，是你心浮气躁，操之过急，但又技不如人，这才与我棋差一招。你可知，就是因为这相差的一招，你永远也不可能走赢我。不说他们见你办事不利会做出什么决定了，就是你在这大理寺，只怕也是难混了！”

　　汪远平死死盯住他，眼中盛放怒火。
　　原望朔恢复了方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道：“您倒也不必如此看我，不过几句实话罢了，汪大人若是这也听不得，那就枉混了这么些年了。不过呀，不管您想不想再听，这我是不乐意再讲了，您就慢走不送了啊。”

　　送走了这一帮不速之客后，穆繁简殷勤地上前，大大方方地鼓起了掌。
　　她这一举动倒是令原望朔后知后觉地害臊。他握上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道：“你这是做什么。”
　　“啧啧啧，我可真算是见识了。”穆繁简直勾勾地看他道，“原大人果然能说会道的，方才可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汪远平怎么看都不像是你的对手啊，他这是怎么在大理寺蹦跶这么久的？”

　　说起这事儿，原望朔正好也想同她介绍介绍，便直接道：“汪远平虽然一直不是个靠谱的好官，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抓不到他的把柄。虽然这次若不是有你，我们怕也不能这么快就取得进展，但他此番行事之粗糙，也真是达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

　　行事粗糙？
　　“这么说嫁祸给张掌柜只是临时起意？那么……”
　　二人飞快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答案。

　　“对啊，我们这么快在京郊小树林里找到余全完全是巧合，他们原本只需解决投毒案，焚尸案只是节外生枝。”原望朔喃喃道。
　　“没错。”穆繁简点点头道，“他们叫余全处理尸体，除了威胁他外，定是也不想此事曝光。如今我们找到焚尸案的漏洞，孙正又突然倒台，实乃天时地利人和，相信不日便能破获这两件案子。”

　　想通了这些点后，穆繁简简直豁然开朗，感觉连带着手中的橘子都更甜了些。
　　“说起来，张展又去哪了？”她的嘴里嚼着橘子，含含糊糊地问道。
　　原望朔回答道：“周谦不是有问题么？我叫他去跟踪周大人了。”

　　户部？这几日忙昏了头，穆繁简险些忘记还有他们的存在了。她挑眉，刚想再问些什么，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十分眼熟的物件。
　　原望朔一手攥着凌乱的手稿，一手递过来空白的折子，道：“还是老规矩，写完我们再回家。”

　　“造孽啊！”穆繁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只能乖乖地埋头苦干去了。

　　——

　　临近放衙之时，穆繁简总算搁下了手中的笔。她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咬牙睨着原望朔。
　　“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儿——”
　　原望朔面无表情地斜眼看过来。
　　穆繁简的语气募地软了下来：“你别让我写这么多了行不行？”

　　听着她态度上的转变，原望朔忍俊不禁。他抿着嘴，方要再调侃上两句，便听见了外头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原来是张展回来了，金校准也跟在他的身边，二人一路上窃窃私语，直到进了定云阁才闭上嘴。

　　原望朔见这阵仗，端正地坐好，轻咳一声问道：“可是发现什么了？”
　　张展兴冲冲道：“没错，我一路上跟着周大人。一开始他只在户部里转悠，没瞧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他在约莫一个时辰前，离开了户部，你猜他去了哪儿？”

　　穆繁简先是看了一眼显然有些洋洋得意过了头的张展，又转头瞧着嫌弃得想翻白眼的原望朔，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三人皆转头看她。
　　穆繁简只好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道：“诶呀，展兄，你也别卖关子了。知道什么就直说吧。”
　　“好吧。”张展过了把瘾，也算满足，道，“周大人是去了知味楼，我悄悄跟得近了些，发现与他相约的，居然是那庄家的二公子！”

　　“庄自瑞？”金校准失声道。
　　穆繁简抬手抚上他的后背，小声道：“虽然只是猜测，但那知味楼应当是庄自瑞名下的产业。不出意外的话，这整件案子的幕后主使者也是他。你暂时消化一下，不要太过惊讶。”
　　听见这些惊人的案情，金校准忍不住转头道：“师父……”
　　穆繁简面无表情地掰正了他的头。

　　二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在原望朔的视线中一清二楚。他咬一下腮帮子，对张展道：“那接下来呢？有没有听到些什么内容？”
　　张展略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道：“他们进了一个包厢，隔音效果出奇得好，我并不能听得真切。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周大人便先出来了，我叫了别人继续跟着他。本想着我偷偷跟上庄二公子，说不定能有些意外的收获，但没想到被他身边的高人给识破了。我只怕被寻见惹上麻烦，便只好紧赶慢赶回了大理寺，正好能先将这些事儿给汇报了。”

　　“无碍。”原望朔安慰他道，“你此行也不算颗粒无收，周大人那边盯紧了便可，无需太过自责。”
　　张展点了点头，对着金校准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匆匆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穆繁简还一直在想这事儿。
　　她一番洗漱后并未作男装，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在房间中踱步。
　　原望朔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这番场景，他不由得当场愣在原地。
　　不论他见过几回穆繁简风格迥异的装扮，瞧见她的“真身”依然会叫他晃神。

　　穆繁简奇怪道：“你站门口做什么呀？”
　　“哦哦。”原望朔回神，转身将门关好，道，“我想来同你讨论一下方才张展说的情况。”
　　穆繁简笑道：“你果然也在思考这事，正好，我也想找你聊一聊。”

　　“你说周大人与庄自瑞为何要在这档口上见面？明明此事避一避风头才是最要紧的事儿。”原望朔在木椅上做好，执起开口朝下的茶碗，倒入茶水后直直往嘴里灌。
　　穆繁简瞧他这粗糙的手法，不禁勾起嘴角，道：“这只能有一个理由，那便是发生了他们无法挽回的情况，不得已才聚在一起思考对策。”

　　原望朔认同地点头，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
　　“现在情况完全没有波及到他们的身上，本不应该急成这样，那必是将要发生的事情对他们激起了危机感。这圣上下令严查孙正受贿一案，实际上是想借此揪出这朝堂上一连串的官商勾结的链子，他们害怕的便是这接下来的动作。但按理来说，庄自瑞背后的势力肯定远不止周大人一人，光是他的父亲——”

　　原望朔朝着穆繁简望去，只见她那墨色的瞳孔中暗含了点点嘲讽，他一瞬间便解开了疑惑。
　　他稍显惊讶道：“庄承严不打算保他了？好歹庄自瑞也是他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保庄自瑞对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他何要这样做？”
　　穆繁简摇摇头，嗤笑道：“你我若是能理解，便也能坐上这当朝丞相和首辅的位置了。不过他定不会做不利自己的事，我们且看后续发展便知。”

　　闻言，原望朔紧锁眉心。他低着头，若有所思道：“说起来孙正此番倒台也太是时候了，若不是因为巧合，难道背后有人相助？不论这么做的人有什么企图，起码此案是出现了一个突破口，还真得好好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