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撞骗》垣木

26、第二十五章

　　半个时辰后，穆繁简回到定云阁，里头二人正襟危坐，显然是在等她。
　　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道：“久等，现在便去找华大人么？”

　　三人走在路上，张展在前，穆原二人在后。
　　除了途中遇见几位大理寺官差打过招呼，三人之间并无交谈声。穆繁简不以为意，只跟在原望朔身侧脚步匆匆。
　　突然，她的耳边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味道还不错。”
　　穆繁简错愕地抬头，却发现原望朔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的心情显然不错，若不是知道接下来去办的是正经事儿，她会觉得这是轻松的闲逛。

　　“……”
　　穆繁简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赶出去，继续毫无异样地往前走着。
　　谁知两步前的张展突然停下脚步，穆繁简险些就要撞上他的后背，幸好原望朔及时地将她拉住。

　　张展转过身，对着两人颇显歉意道：“我险些给忙忘了，这时间我约好了人，能不能先走一步……？”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显然是缺了些底气。
　　原望朔盯了他半晌，直叫人的脑袋越发低下，最后他道：“去吧去吧。”
　　穆繁简回头望了眼张展去往的方向，恍然道：“果然还是去依云阁了。”
　　复想到碧影，又勾起了一丝不安。

　　原望朔只瞧她纠结的表情便知她的想法，他安抚道：“碧录事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姑娘。”
　　见穆繁简并未对他的话语作出反应，原望朔轻轻叹了口气，再道：“浮云阁便到了，你想好说辞了么？”
　　穆繁简这才白了他一眼，道：“当然。”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阁内，华北山朝服还未来得及更换，正低伏在书案上执笔书写。
　　见到二人的身影，他搁下笔，神色不怒自威。
　　“又来要李锦那件案子？”

　　穆繁简侧头看向原望朔。
　　他抬手作揖，语气沉稳道：“昨日汪大人于锦香楼抓人时，我亦在场。那些菜里是被人特意下的毒，我的副手已经叫人研制出解药，只需使昏迷的食客们服下，两个时辰内必能见效。”

　　听他所言，华北山这才第一次正眼瞧起穆繁简来。
　　穆繁简顶着这道不容忽视的视线，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她接收到原望朔肯定的信号，这才娓娓道来：“锦香楼的菜品中虽含农药之毒，但剂量之大惹人怀疑。一般情况下，果蔬中农药含量再大，在煮熟成菜后，其中的毒素不会如此快速地作用于人，属下研究后发现，其中多了一味柿粉，此物必是人为所置。”
　　原望朔接着道：“张展和金校准已经叫人将解药试验成功了，立刻便能服用。张掌柜不是个蠢人，此番锦香楼大规模中毒事件必有蹊跷，还望大人能同意我们加入，彻查此案。”

　　华北山瞧着直立于台阶下的固执的人影，颇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抬手揉捏着眉心，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
　　穆繁简以为这是在赶他们走，不免又失落下来。
　　谁知原望朔的眼神亮晶晶的，他转头小声地对她说：“这事儿成了，你先回去，华大人想留我交代一些事情。”
　　闻言，尽管穆繁简一脑袋的疑惑，但依然十分顺从地退出。
　　原本走在回定云阁的路上，但穆繁简心思流转间掉了个个儿，再度往内宅走去。

　　浮云阁内，相较于方才双方对立相持的场面，原望朔现在却是走上了台阶，安静地站在书案旁。

　　华北山的右手握拳，一下一下地磕在书桌上。
　　就这般无言相对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华北山突然问道：“值得吗？”
　　原望朔轻轻笑了一下，姿态倒是乖巧，说出的话却是倔得很：“没什么值不值得的，这都是我应当做到的事。”

　　“我只做到我应当做到的事。”穆少天曾经这么对他说过。
　　历史在眼前重演，恍如昨日。

　　华北山侧头看他，那个曾经在巷子里四处流窜的脏兮兮的小男孩，如今长得比他还要高大些。在与周围人交流的时候，他会嬉笑打闹、神采飞扬，即使坐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他也从不端着架子，而带领属下时又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这使得华北山初次意识到自己年岁渐高的事实，一时间竟有种无力之感。
　　他从前一直致力于维持中立的立场，处处都选择明哲保身，所以他希望这个被他带回来的孩子也如此行事。却没想到这个孩子骨子里居然藏着与那个人类似的心性，他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好是坏。

　　自小原望朔认定一件事儿后便坚定得很，瞧他今日这般模样，华北山便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他的想法的。
　　他只好换个话题：“看你身边那人面生得很，新人？”

　　原望朔勾起嘴角，上前帮忙研墨，点头道：“是，我新找的副手。”
　　“年纪轻轻，精通医理，你可知其底细？”华北山复执笔，手下不停。
　　原望朔翻转的手腕状似不禁意地停顿了一下，他敛目反问道：“我用人您还不放心？”

　　本意也不是真心对那新面孔产生兴趣，华北山自然不会在此问题上多加纠结。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又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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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否是因为暂时没有公务隔阂在二人之间，华北山内心深处的类似一种“老父亲”的心态油然而生。
　　他留下原望朔，话题却是越扯越偏，甚至都还问出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何时打算娶亲？”此番话语。

　　原望朔实在招架不住，只好寻了个由头逃了出来。
　　行至浮云阁外，只见张展一脸焦急的神情，看到他出来后双眼都在发光。

　　原望朔先走近他身侧，问道：“又发生何事了？”
　　张展急色道：“听说今日早朝时监察吏上谏，告的是礼部侍郎孙正大人官商勾结，贪污受贿。圣上将此案交于大理寺调查，如今是上官大人接管。不出意外的话，孙大人三日之内必被罢官免职。”

　　闻言，原望朔神色募地僵住。他回想起方才华北山与他聊的话题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但硬是没有将此消息透露一分。
　　华北山仿若十分苦恼地答应他的场景在原望朔的脑海中重现，他的后背不禁沁出一丝冷汗。

　　但即使如此，原望朔也未错过话中的另一个重点。
　　他问道：“碧影现在是上官大人的手下，她是参与调查了么？”
　　张展一张糙汉脸上极其不和谐地浮上一抹红晕。他微微颔首，道：“是，听她说上官大人也很赏识她，在接到此案后，顺带着她，将此案算作为她在大理寺的第一个案件。”

　　若是在平时，原望朔必要打趣上他两句，只是现在实在没有这个心情。于是他听完后也只是点头表示了解，一脸严肃地加快脚步，想要快些见到穆繁简。
　　但是在他回到定云阁时，里头并未见多余的人影。
　　原望朔的心头难得冒出一丝燥意，虽是在秋日，但全身都好似往外冒着热气，特别是头顶。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燥热之气分成一丝一丝的，争先恐后地从头皮中逃窜出来。

　　原望朔胡乱地用双手抹了把脸，想要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他听到身后张展略显惊讶的声音：“穆兄！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方才先来的定云阁，都没看到你。”
　　“我方才叫小准去安排解毒的事宜了。”

　　原望朔回头，只见穆繁简慢悠悠地从外头踱进来。那股烦躁之感渐渐平息，但他突然有些郁闷。
　　穆繁简很快便发现屋内的气氛稍显沉抑，她便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在说话的时候，视线由近及远，最后落在了原望朔的身上。原望朔在不禁意间与她的视线交汇，没忍住皱了皱眉，匆匆移开双目，微微蠕动双唇却未说话。
　　张展并没有感受到这番暗流涌动，他只是大大咧咧地将事情的缘由又重复了一遍。

　　穆繁简第一反应道：“上官大人是为何人？碧影在上官大人的手下做事？她是也参与调查了么？”
　　听见这些疑问，张展恍惚地伸手掏了掏耳朵，喃喃道：“怎么都知道是碧影姑娘……”
　　“什么？”穆繁简没有听清他的自言自语。
　　“呃……小事小事。”张展抬手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回答道，“上官大人正是大理寺女官，按理来说，她与老大是同一个品级的。但本朝推崇女官制度，先前是男女同职，但当今圣上对女官职位进行了专门的设立，大理寺中，上官大人正是从四品寺解，依云阁的女官都是她的手下。”

　　原来如此，穆繁简点头表示了解。
　　她走到原望朔身边站定，仿若并未注意到他突然的冷淡，只开口道：“此事发生得过于蹊跷，我们不得不提高警惕。但这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我们也得好好利用起来。”

　　原望朔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决定收回那一点点别扭，面色柔和了些。
　　他道：“所言甚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不论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是当下能够思量的事情了。李锦的焚尸案最重要，无法再顾忌下去了。”

　　二人打哑谜似的商量着，当然各自都心知肚明。只是苦了一头雾水的张展，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实在是猜不出来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是直爽的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老大，你们想干嘛？”

　　二人同时转头看着他，原望朔勾了勾唇，答道：“去找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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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官也是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