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撞骗》垣木

22、第二十一章

　　穆繁简没有离开得很远，只是往大理寺深处走去。
　　她脑海里一团乱麻。

　　她到底应以什么样的心态走下去？
　　能够一举进入大理寺的确是意外之喜，但这也意味着她会接触越来越多的无关人士，特别是原望朔……

　　曾经久仰大名，最初在小树林里惊鸿一瞥，接着他在半夜闯入她的屋子，两人针锋相对之余，他又言辞诚恳，手段心计皆是上乘。这几日的相处下，她看得出他做官为人的态度，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她有些担心原本的计划无法顺利执行。

　　穆繁简掰着手指数了数自己这些天来不可思议的举动，感到啼笑皆非。但若是回头再经历一次，她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穆繁简的心境豁然开朗，计划自可以变化，若错过了合适的机会才令人后悔。
　　她突然很想回去同原望朔交谈一番，却被人叫住。

　　“穆公子？”
　　穆繁简转头，见到是碧影在一棵树下看着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兜兜转转，居然走到了依云阁附近。
　　穆繁简心思流转，停下了脚步，向那株树靠近。
　　“碧录事。”穆繁简回应她道。

　　碧影也走出那树荫，笑得双眼弯弯，问道：“穆公子怎的来了此处？”
　　“我来……”穆繁简顿一顿，道，“我来，是有个秘密，不忍相瞒，前来告知。”
　　碧影闻言，笑吟吟地等待她的下文。

　　穆繁简轻轻阖眼，睫毛微微颤动，说道：“其实你应当称我为——穆姑娘。”

　　话音落下后很久，四下一片寂静，穆繁简一阵恍惚，若不是还能听到树叶随风交缠发出的声音，她险些以为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

　　碧影呆呆怔住，募地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什么？！你……你是……”
　　“不错，我是为女儿身。”穆繁简紧闭双眼，替她将话说完，“先前于流芳坊中，是我利用了你，对你有所亏欠。但如今我思来想去，若是不将真相告知与你，我也寝食难安。碧影，实在对不住。”

　　碧影咬着下唇，低头道：“公……姑娘多虑了。姑娘身位女儿身，却有如此胆识，我很是羡慕。若不是姑娘，我哪能走出那魔窟，又怎么会怪罪于姑娘。”
　　她继续道：“只是这得容我消化些许日子，恕我不能相伴。”

　　说完，她草草地朝穆繁简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便匆匆离去了。
　　穆繁简瞧着她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些发堵。又想到现在的时辰，她暗道不能再多耽搁，便也快步离开了大理寺。

　　——

　　自穆繁简出门后，果然至傍晚才归来。
　　原望朔听见她回来的声响，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并不表露半分好奇。

　　穆繁简偷偷瞧他一眼，随即神色自若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若是还没有其他的事儿，那我便回去了？”

　　闻言，原望朔也不装了。他立即站起来，道：“稍等，我同你一道回去。”
　　穆繁简忍笑道：“你不住内宅么？”
　　“呃……”原望朔挠头，道，“这两日不太安生，你这三脚猫功夫我不放心。你上一次是真的没有丢东西吗？”

　　穆繁简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

　　——

　　一夜，相安无事。
　　两人在隔壁厢房相继睡下，原望朔第一次认为此宅院物有所值。
　　以至于这一觉他睡得神清气爽，第二天早早便醒来，在院中练剑的声音吵醒了穆繁简。

　　她睡眼朦胧，随意地披上一件褂子，打开房门，只见熟悉的身影精神抖擞地在院中上蹿下跳。
　　穆繁简揉着双眼的同时又打着哈欠，用及其微弱并沙哑地声音问道：“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原望朔敏锐地捕捉她的声响，便立刻收手，在她面前轻轻落地。

　　穆繁简脾气很臭地翻了个白眼。
　　“你醒了便好，快准备一下，我带你体会一下作为大理寺少卿的日常。”原望朔浅笑道。
　　穆繁简遂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以及他们脱手焚尸案的事实，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穆繁简人生中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她强忍着撕毁手中折子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你一大早将我吵醒，就是让我来做这个的？”
　　“诶呀。”原望朔手下奋笔疾书，还能分神安抚她道，“你现在知道我每日都要应付些如何无聊的事情了？起码没让你报告谁家家畜走丢或是邻里间反复争吵的事情了。你也不用写得很仔细，毕竟不是奏折，有些小案子华大人看一眼就过了。”

　　“……”
　　穆繁简认命地叹了口气，复小心翼翼地下笔。
　　见她般模样，原望朔勾了勾嘴角。他搁下笔，踱到她身边查看。
　　“果然和我的字迹一模一样。”原望朔弯下腰道。

　　穆繁简嫌弃地在耳边挥一挥手道：“那是自然，你对我的技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原望朔侧过脸盯着她，突然笑道：“穆姑娘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原某自叹不如。”

　　他好像刻意压低了声线，在与她开玩笑。
　　穆繁简的心跳却开始加速，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有一个男人也喜欢这样对她说话，她从他身边出逃，迫不得已参与征兵，半路又逃……

　　不能再回忆了，穆繁简突然站起身，手中的笔掉落在未写完的折子上，墨汁溅开，面前的这份折子算是毁了。
　　原望朔见状，深深拧起眉心。他伸手想去抓她，却被她轻巧地躲开。

　　“我昨日同碧影将话都说开了。”穆繁简毫不在意方才自己的举动，生硬地扯出另一个话题。
　　原望朔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却也无力猜测，只好顺着她说下去：“那她如何反应？”

　　穆繁简的眼底透露出无措：“她应当是生气难过的罢？说完她便想逃避我，毕竟不论是利用还是欺骗，都难以令人接受……”
　　她越说，言语间越是混乱，声音里还暗含一丝颤抖。
　　原望朔的心瞬间被提起，他的行动先于大脑的反应，移步上前后，他已然抱住了穆繁简。

　　待原望朔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做了什么后，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随后便放松下来。
　　“就当是朋友间安慰的一个拥抱。”他轻抚着穆繁简的后背，轻声道：“碧影姑娘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毕竟不是谁都如同我一般，第一回见到你变幻莫测的模样便能欣然接受的。”

　　闻言，穆繁简的呼吸一顿，然后慢吞吞地回手抱住了他。
　　原望朔抿唇，他的双手向上，最后摸上了她的头发。
　　他说道：“我理解你的顾虑，但不必着急，知道吗？”

　　穆繁简在他怀里轻轻地点头，原望朔便松开了她。
　　仔细观察后，觉得她已经缓和过来了，于是原望朔扬起笑容，指着已然被污染得一塌糊涂的案面，道：
　　“那么就请我的副手将折子写完吧。”

　　——

　　直至二人出大理寺，到锦香楼吃午饭时，穆繁简依然板着脸。
　　在和上一次前来相同的位置上坐下后，原望朔一直悄悄地看她的眼色。他承认方才自己是故意的，但是……
　　他道：“若不是你帮忙，这些抄录不可能如此快速便完成，这一顿饭你多叫些好菜，我请你痛痛快快吃一顿。”

　　穆繁简斜睨他一眼，道：“你还很得意？”
　　“当然不是！”原望朔否认得倒是很快，笑道，“现在办案权不在我的手上，我们若想再查，必须做到毫无顾虑，所以也辛苦你了。”

　　穆繁简沉默下来。
　　她其实没有生气，只是若不板着脸，她实在不知道应该以什么神情和心情去对待他。女子到底心思细腻些，两人之间的那个拥抱，虽说是安慰性质的，但她事后回想起来，多少有些尴尬。
　　而原望朔以为自己是哪里说错话了，惹她生气，索性也闭上嘴。

　　二人就这样“各怀鬼胎”，直至所点的菜品一股脑儿全上桌后。
　　穆繁简先夹了第一筷子的水芹，方欲送入口中，神色却大变。
　　她将手上的筷子狠狠砸在桌上，随即起身阻止了原望朔的动作。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听楼下传来惊呼。

　　“有人晕倒了！这菜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