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撞骗》垣木

19、第十八章

　　原望朔坚持要亲自送穆繁简回家，路上他时不时侧头看一眼她。

　　“你总是看我做什么？”被他的视线困扰多次，穆繁简停下脚步没好气地问道。
　　原望朔随之停下，他说道：“有件事我好奇已久，那位碧影姑娘，至今还不知道你是个女子吧？”
　　穆繁简默认。
　　“啧啧，”原望朔摇头，“你就没想过后续？”
　　穆繁简抿嘴道：“我应下当初的承诺，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难道你还想我同她做一双好姐妹，事事为对方考虑？”

　　原望朔觉得奇怪，他不禁问道：“这回我将她安顿在大理寺，与你不说朝夕相对，那也是频繁接触的。我见她对你似乎颇有好感，也有你是男子形象示人之故。我见你对她不止是利用，想来卸下防备能做成朋友也是极好的。你何不表明自己的身份，欺骗可不是长久之计。”
　　穆繁简对此不置可否。
　　见她油盐不进的孤傲模样，原望朔皱眉，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是我多管闲事。”

　　原望朔特意克制了脚上的速度，穆繁简配合着他，二人走得慢吞吞的，但到底还是到了。
　　眼前的木门虚掩着，穆繁简收敛了笑容，急急上前一步，在门前停下。她右手抚上门边，回身与原望朔对视。
　　原望朔接收到她眼里的信号，他点点头，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当中。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穆繁简的眼前终于又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原望朔见她安静地待在角落里，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先急急向她靠近几步，突然又停下，身侧的右手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穆繁简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我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跳窗逃跑了，追到一半想到你还在这儿等，怕是调虎离山之计，我便先回来了。”
　　穆繁简却笑道：“那你只管去追，我的拳脚功夫虽不及你，但当真打起来了我可不会输。”

　　原望朔听了这话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坚定了他的一个想法。他走上前，黑色的身影笼罩住了穆繁简。
　　“这里不够安全，我再认真地问你一遍，有没有找到合适的院子？”
　　穆繁简摇头：“没有。”
　　“那就说好了，搬到我的宅子里去。”
　　他怎么学她走咄咄逼人的套路？
　　穆繁简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应该往哪里看，眼神最后落在了他腰间的令牌上。

　　原望朔盯着她。
　　她的脸正对着他的左胸，她下垂眼睑的睫毛不停地上下扇动。
　　他的牙齿上下轻磨了一下：“穆繁简？”

　　穆繁简被这一声叫回神，她抬手推了推他的胸，些许慌乱道：“我先进去看看有没有少了些什么东西。”
　　原望朔紧追在她身后又开始絮絮叨叨。
　　“我早说了你这家不甚安全，你看看，也不知道那人翻进来是想做什么，但这隐患肯定大。”
　　“如今你也是我大理寺的人了，不说为自己考虑吧，就是为这办案的机密条件，你也得快些换个住处了。”
　　……

　　“所以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待她在第三遍翻找整理的时候，原望朔问她。
　　背对着他的穆繁简轻咬下唇，转身后神色又与寻常无异。

　　“啊，原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儿？没有少什么东西，您不必担心，早些回去休息吧。”穆繁简扬起假笑。
　　原望朔抬手指着自己：“我方才可是跟你屁股后头讲了一路，你这么糊弄我也太不走心了。”
　　穆繁简暗恼道：“您也知道啊。”
　　原望朔没说话，只盯着她。

　　顶着他一动不动的视线，穆繁简发觉太阳穴被灼得隐隐作痛。
　　他好像对这件事情分外执着？
　　穆繁简也想不明白，她独来独去惯了，现在的状态于她最为舒适。她从未想过要和谁有所深交，也不觉得谁会想要与她深交。
　　结果原望朔此人真是不走寻常路子。

　　穆繁简在心里叹一口气，打算先行服软。

　　“你不想去也行。”原望朔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语气忽然无赖起来，“大不了我搬到你这里来住好了，你这小院里总能给我匀一间睡觉的地方出来的吧？”
　　“……”
　　穆繁简双唇微张，瞪大了眼睛看他，满脸不可思议。
　　原望朔扬眉道：“你不欢迎我？那也没办法。本人招你做副手，自然要保证你的安全。不然哪天你人都不在了，亏的人可是我。”

　　穆繁简嘴角抽了抽，无奈道：“我搬，我搬还不行么？”
　　闻言，原望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穆繁简很想打他。
　　但是打不过。

　　——

　　原望朔本想叫穆繁简当晚就搬离小院，经过穆繁简说干了口水的劝说，他才答应次日再动身。
　　条件是原望朔当晚也一同住下。

　　这间小院第一次迎来双人的夜晚，穆繁简以为自己会睡不好，却没想到她睡得十分安稳，一夜好梦。
　　第二天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穆繁简！”原望朔的声音穿透十里，“快起来！”
　　穆繁简皱眉，尽力用半阖着的双眼翻了个白眼，将被子盖在头上继续睡。
　　没等到回应，原望朔便继续道：“你不回答便我安排了？”
　　穆繁简在被子里微弱地“哼”了一声，倒头又昏睡过去。
　　原望朔笑了一下。

　　这回笼觉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后，穆繁简突然惊醒。她直直起身，揉着脑袋回忆。
　　待她完完全全从睡梦中清醒，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跳下床，随意套上了鞋子，急急跑到门前，将门打开。
　　忽然强烈的阳光刺地她眯上了双眼，等到适应后，她才看清了眼前发生的场景。

　　原望朔站在小院中心的位置，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不太真切。
　　他小声地指挥着：“诶……你们轻一点。再将那些搬到马车上就好了，其他的等一会儿再说。”

　　“原望朔。”穆繁简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叫出他的全名。
　　原望朔听见声音便转身回眸，见她站在门口，便道：“你的东西我没叫他们动，只搬了些锁好的箱子。”
　　说完，他又补充道：“你放心，他们不会打开看的。”

　　穆繁简迟疑地点头，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原望朔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看她一直发愣的样子，道：“你快去准备一下，自己迁居怎么这么不上心呢？”
　　穆繁简这才意识到这副模样有些不得体，她尴尬地笑了一下，便“砰”地一声将门合上。

　　原望朔这才松了一口气。
　　上锁的箱子他没法查看，其他的倒是检查了一番，暂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居然当真要迁居了。
　　穆繁简的心情十分复杂，内心里两种想法不停地打架，她偶尔会疑惑原望朔的用人之度，但她的目的也不算单纯。她最后叹了一口气，不再挣扎。
　　收拾起自己易容伪装的工具时，穆繁简顿住，她犹豫片刻后，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塞在一起，想着自己近期应当不再需要它们了。

　　待穆繁简将一切都整理好准备离开这间小院时，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阳光越发刺眼了，院子里又恢复到了她刚来京城时空空荡荡的模样。她虽没有感到留恋，脚下却有踌躇。
　　“穆繁简。”原望朔叫她，“赶紧上车吧。”

　　这在平时显得有些唠叨的声音，此时却有着将人拉回现实的魔力。
　　穆繁简转身朝他微笑，大步迈向前去。
　　过去的人和事是不会轻易消散的，她不必拘泥于表面形式。

　　——

　　到了原望朔的宅中，穆繁简稍微收拾了一下，便拉着他坐下。
　　“怎么了？”原望朔疑惑地问她。
　　“我有话同你说。”穆繁简的表情并不轻松，“可能有些长，你愿意听吗？”
　　意识到了什么，原望朔也板正了神情，朝她点头。

　　“嗯……从哪里开始说呢？”穆繁简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对我这个姓氏就没有一点疑问吗？”
　　“穆？”原望朔皱眉，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能的猜想，他惊讶道，“前大理寺卿穆少天？难道你同他有什么关系？”
　　穆繁简垂下眼：“我是他的女儿。”

　　“什么？不可能！”
　　原望朔骤然起身，带着身下的木椅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他不可置信道：“虽然当年我不过十余岁，但那件事太过轰动，我不可能记错。你若真是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还活着？”

　　穆繁简苦笑道：“十三年前，我爹被定下谋害太子之罪，惨遭株连九族，这些都发生在短短几日之间。在督执司和刑部前来抓人的那一日，我因为贪玩同奶娘之女交换衣物，偷偷潜出家。外人不认识我，错将她认成了穆府千金，我才逃过一劫。等我在外头玩够了想回家，却发现连家都没有了……”
　　穆繁简哽咽，这是她第一次同人提起当年的遭遇，才发现实在难以说下去。

　　好不容易消化了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原望朔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你……”
　　他的余光瞥见了匆匆赶来的金校准的身影。

　　“老大，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在这里？”金校准显然有些气急。
　　他瞧见了坐一旁神色郁郁的穆繁简，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出声提问。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什么事？”原望朔问他。
　　金校准问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啧。”原望朔又看穆繁简一眼，回答道，“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我和展哥可能找到李锦受害的最初现场了。”

　　闻言，连穆繁简都霎时从回忆的悲伤中抽身，显然是恨不得马上就到达那处。
　　金校准见状赶紧说道：“还有另一坏消息。”
　　“嗯？”原望朔用眼神催促他。

　　“听流芳坊的眼线说，珑珠今日起来后便发了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