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撞骗》垣木

14、第十三章

　　穆繁简站在流芳坊的后院外头，看着前面原望朔的背影，先是神色怪异，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噗——”她捂着嘴，直不起身。

　　原望朔听见她放肆的笑声，便转过身来，表情十分精彩。
　　穆繁简看着她，原本渐渐退下的笑意又涌了上来。她的右手捂着肚子，左手在身前乱挥着，险些就要蹲下。
　　原望朔阴沉着一张脸，抓住她那不安分的左手，咬牙切齿道：“有这么好笑么？”

　　闻言，穆繁简又抬头看他一眼，实在有些不忍地遮住了双眼。
　　比她还要高上一个头的男人正身着粉嫩的绢纱绣花长裙，秀气的衣裳包裹不住他那健壮的身躯。不过他身量高挑，腰身虽没有女子的纤细感倒也匀称，最违和的是胸部，穆繁简挑挑拣拣选了两个瓜瓢给他安上，没成想倒真有了丰乳肥臀的效果。
　　最关键的，是那原本不怒自威的面孔，经过穆繁鬼斧神工之手削去了其的硬朗之感，平添了万千风情。但他做不出女子神态，只能看出其心万念俱灰。

　　穆繁简喘一口气说道：“原大人的长相如此之秀丽，简直犹如仙女下凡。原先我还觉你的模样扮作小倌绰绰有余，如今看来这魁首也当得——”
　　原望朔立马捂住了她的嘴，以防再听见什么令他难堪的词儿。他没好气地说道：“就算是要进流芳坊，我本也不需要扮作女子，若不是你坚持暗访也要做万全的准备，我不会答应。”
　　“唔……”
　　穆繁简发出不成调的声音，不停地拍着他的手，原望朔迟疑地松开她。
　　得到解放后，穆繁简佯装惊讶地看着他道：“原来只要稍作坚持你便能妥协了？我看原大人这欲迎还拒之计修炼得是炉火纯青。”
　　说完，她还上手抓了把原望朔的假胸道：“诶呀，怪我准备不充分，这胸也太硬了，手感不好，怕是要穿帮！”

　　原望朔脸都被她给气绿了，他一把抓过穆繁简的后颈，低头威胁道：“瓜瓤而已，我瞧你昨晚——”
　　穆繁简脸色一变，用力推开他，压着声线道：“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我说真的。”这回换做原望朔气定神闲道，“你总是藏在不属于自己的皮囊之下，有没有人和你说过——”
　　“什么？”穆繁简有些忐忑。
　　原望朔认真道：“说你其实挺漂亮的。”

　　自十三年前至今，的确没有人再夸赞过穆繁简的样貌，她的耳根不由得染上红晕。
　　“咳咳，你夸人的水平就这？”她咳嗽了两声，“未免太没文化了些。好歹说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原望朔向前走了几步。
　　他抬手抓住一根随风飘动的发丝，帮她拢回发中，轻声道：“好嘛，其实我就是想说，你还是像现在这样真实的模样最好，为什么要坚持易容呢？”

　　闻言，穆繁简低头沉默了。
　　原望朔向她张开左臂，道：“来吧，我带你进去。”
　　穆繁简看着他，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看得出我不会轻功？”
　　“我不光知道你不会轻功。”原望朔笑道，“我还知道你再不上来就要被人发现了。”
　　不用他提醒，穆繁简也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她撇了撇嘴角，上前虚虚抱住了原望朔的腰身。
　　她还不忘念叨：“你这胸可太膈人了。”
　　原望朔：“……”

　　两人在后院落地，穆繁简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说道：“什么技术？”
　　“……？”
　　穆繁简挣脱开他，看着他丝毫不乱的发型，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原望朔一时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只能表示无话可说。

　　日头正盛，流芳坊安静得犹如蛰伏的巨蟒。
　　两人轻手轻脚地潜入。
　　“毒只能下在梨花酿里头。”穆繁简走在前面，问道，“你们之前来查的时候都看过了吧？”
　　原望朔回答道：“不错，酒水茶具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发现。”
　　“碧影同我说过，供应的酒水主楼大堂和厢房里是不同的，而每个房里的酒水都是多线配给，若是想要精准投毒，那只能在进房的最后一刻做到。”

　　原望朔问道：“余全在中途离开碧影房间时间不长，他如何搞到毒药？”
　　“碧影说的那位不知名公子？我总觉得他和这件事儿脱不了干系。”穆繁简停下脚步，环视四周道：“珑珠若是找借口出来，这个位置可以接到送来的酒水，同时发出的动静也能不被里头的孙大人听见。”
　　闻言，原望朔蹲下身子，在四周的地板上搜寻痕迹。他这会儿觉得长裙极为不便，刚想不顾形象地掀开阻碍行动的裙摆，就听到身后传来惊讶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
　　穆繁简一手摁下下意识欲起身的原望朔，一边转过头看向匆匆走来的女孩。她见对方有些眼熟，略作思索后发现是她昨日前来时见到的小姑娘。
　　她悄悄移动了一下位置，将原望朔挡在身后，笑着说道：“她的耳坠掉落在此，便想找找。”
　　小女孩狐疑地看了一眼那一大团粉色的身影，又看了看穆繁简，自觉眼熟，便放下心来，问道：“需要帮忙找么？”
　　“不必了，”穆繁简眼神朝着她手上的信纸道，“你先忙。”
　　顺着她的视线，小女孩看向了自己的右手，如梦初醒般拍着脑袋：“哦对，那你们仔细些。”
　　说完又匆匆离去了。

　　“那姑娘是新来的，遇到我们认不出才正常。”穆繁简拉起原望朔，急道，“她要送信给蓉妈妈，先别找了，我们赶快离开，万一她将此事一交代，脱身就难了。”
　　说完，她就拉扯着原望朔，抬脚便要离开，没想被一股力量反拽了回来。她回头想瞪他，却发现眼前多了一小片油纸。
　　原望朔将手放下，说道：“托你的福，找到了，不过论逃跑还是我带着你比较方便。”
　　话音刚落，穆繁简便被他单手抱住，飞也似地离开了流芳坊。

　　“咳咳咳——”穆繁简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扶着墙咳嗽，原望朔看到后便上前抚着她的背，她不领情地拍开了他的手。
　　“这是哪？”穆繁简咳完便问。
　　原望朔回答道：“珑珠房间的窗外。”
　　“嗯？”穆繁简回头看他，“余全跳的窗外？”
　　原望朔应了一声，继续道：“以余全的武功，从二楼跳下来，不算容易的事儿。”

　　穆繁简抬头看了眼一丈半高的窗子，脑海里开始模拟当晚的场景。
　　“他应当是在跳窗后在这儿摔了一下，”她指着地上的痕迹道，“站起来后又朝着那个方向去了。还好这里偏僻，平日里没什么人来，脚印什么的没有被破坏得很严重。”
　　两人顺着地上的痕迹往前走着，翻过掩住狗洞的墙，在一处脚印杂乱之处停了下来。

　　穆繁简看了原望朔一眼，说道：“看来余全在这里同人发生了争执。”
　　“再往前是条死路，一路上只有余全一人的脚印，他又不会轻功，应该是在此处被人劫走了。”原望朔单膝跪地，仔细地观察着地面的痕迹。
　　穆繁简点点头，捻起一小撮尘土在指尖磨了磨，说道：“抓走余全的人轻功很厉害啊，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望朔转头斜了她一眼。
　　穆繁简笑道：“好啦，先把你的装扮卸下来再说。”

　　——

　　两人回到大理寺。
　　“男装也不舒服，”穆繁简扭着脖子抱怨道，“好在如今七月流火，不然我迟早要被闷死。”
　　变回原样的原望朔倒是解放了，他看了一眼穆繁简裹得厚厚实实的上半身，再次劝说道：“朝堂上也不是没有女官，你大可以做回女子，大理寺不会有异样的眼光。”
　　穆繁简道：“女装也不方便呀，你也知道裙子碍事儿。”
　　意识到她在避重就轻，原望朔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再劝她。

　　“这张油纸还得叫人去查一查。”
　　穆繁简上前从他手中抽走了这张油纸，笑道：“这种小事儿就不必如此麻烦，我一看便知。”
　　原望朔扬眉。
　　除了轻功，她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穆繁简注意不到他的腹诽，专心地嗅着油纸上残留的味道，几下后忍不住蹙眉。
　　原望朔见状便问道：“怎么了？”
　　穆繁简疑惑道：“这上面的白末只是普通的药物，一点分量根本伤不了人体，更别说是什么会致人多日昏迷的毒了。”

　　“老大。”金校准直接走了进来。
　　穆繁简看到他，挑了挑眉，攥起油纸，将自己装作不存在的样子。
　　原望朔暼她一眼，正色问道：“李锦家中情况如何？”
　　闻言，穆繁简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耳朵竖了起来。

　　金校准先上前一步，将手中证词放在书桌上，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和展哥先去了小树林……”
　　他停下来看了一眼穆繁简。
　　“还是没有收获，随后我们便去了李锦的家中。李锦的妻子吴氏说他已经多日未着家了，但她去到锦香楼找人的时候，被告知李锦出门采买瓜果蔬菜了。一般锦香楼菜品的原料都是由京城一百里外的农户供应的，但是最近有食客不满菜品口感，锦香楼口碑严重下降，这才由李锦提出需要更换供应的农户。这几日他应当是出京城办这事儿去了，但未曾想是一去不返……”
　　金校准回想起方才妇人哭天抢地的凄惨模样，不由得顿了一顿。
　　这一大段话，穆繁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摸了摸下巴，站到了金校准的身边，上下扫了一眼，发现自己比他还要高上一寸。

　　她笑着揽过他的肩膀，说道：“小朋友有没有去过青楼呀？哥哥晚上带你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