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十二章 ...
-
穆繁简愣住了。
于是原望朔继续道:“之后便是同在大理寺做事,我们向来不拘泥于律规,比起下属,张展和校准同我更像家人。往后你若有什么困难,大家都是互相帮——”
“我有线索,你快进来说。”穆繁简突然打断他并快速地转移话题,随后落荒而逃般跑进了屋子。
原望朔记下她在听闻“家人”二字时的不受控的神情,紧跟而入。
这回穆繁简认认真真观察定云阁内部的装饰起来。
屋内的摆饰不多,右次间一张长书桌和一把木椅,左次间一张坐榻,其余的空间摆满了书架,架子上又满是卷宗。故而书房内虽无多余的装饰,看上去却稍显拥挤。
穆繁简忍不住坐到了案前,居然还是原先那张书案,从前她总抱怨这张桌子,现在却又要与它朝夕相对了。
她拨弄着挂在笔架中的毛笔,思绪游荡于千里之外。
原望朔随着在案前站定,他隐隐约约察觉出穆繁简一而再再而三出神的原因。
他试探地说道:“我让人再送一套桌椅来,你以后就同我在定云阁办公吧。”
听到他的话,穆繁简用怀疑的眼神环顾了室内,不确定地问道:“你这屋内还有空的位置给我?”
见她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原望朔笑道:“这你就不必费心了。”
穆繁简半信半疑地应下,若是安置在定云阁内,那于她而言的确方便许多。
案边没有多余的交椅,原望朔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窗立着,说道:“你既答应我了,那就再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穆繁简也不看他。
“你和余家究竟是如何扯上关系的?”
“我这不是正打算交代这些么。”穆繁简笑道,“余夫人去过东市,听说过我的名声,后来我知道余全出事儿,想着有好处拿,找上门后她便请我帮忙。”
原望朔蹙起眉头,问道:“你是如何知晓余全出事?”
他一顿,脑海里灵光乍现,声音里颇有些不可置信:“难不成你去过流芳坊?”
说完,他越发觉得可能性极大,又看到穆繁简脸上戏谑的表情,僵硬道:“那流芳坊里有你的线人?能知晓内情的不多,是不是那个叫碧影的?好啊,此人一问三不知,转头却告知了你,你知不知道这对查案是多大的妨碍!”
穆繁简没成想如此轻易就叫他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得瘪嘴道:“这个时候了还给我扣高帽儿?碧影可不知道余全的背景,你不要为难她。不过是因为我对余全早有关注,这才较你早先一步知道他。”
原望朔眸光隐晦,没有去追问她为何对余家如此上心,反而换了个假笑脸道:“怪不得你说高门大官不够接地气,我看你这是身体力行,过于深入了,居然连青楼都不放过。”
他自然明白秦楼楚馆是信息传播最为频繁之地,不过他向来未想从这个方面着手,哪知道她一介女子做事儿比他还没有顾忌。
但转念一想,她可不就是艺高人胆大么?这虽不合理,发生在她的身上却也不显得奇怪。
穆繁简奇道:“你技不如人,何必阴阳怪气?”
“不是。”原望朔右手握拳,挡在嘴前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所以这就是你的新线索?”
穆繁简答道:“不错,依照碧影当日的见闻,我猜测余全在离开她房间后是与珑珠合谋去了,至于是不是他亲手下的药,这另当别论。同时这件事儿背后另有人在,我只知道他是流芳坊的常客,已经叫碧影替我多多留意了。”
“还有,”穆繁简补充道,“焚尸案也大有可能是那个人的手笔。他只消拿投毒朝廷要员的事情威胁余全,那余全便不得不替他做毁尸灭迹的清理工作。我昨晚在小树林里见到余全的时候,他显然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但是见到大理寺的人后反而镇定了。”
“你猜那个人怎么威胁余全的?”原望朔突然走近坐于书案上,道,“是‘你若不去,下毒的事儿就别想瞒过去。’还是‘你若去了,下毒的事儿就不必担心。’”
乍一听,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穆繁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我想是后者。”
“我也这么认为。”原望朔笑道,“看来应当再一探流芳坊了。”
——
京郊小树林内。
“我们当真不是在浪费时间?”张展停下脚步,找了块石头坐下,万分怀疑地询问金校准。
金校准没有回答他,沉默地搜查着周围的环境。
见他不说话,张展的语气也开始有些不善了。
“我们都快把这片林子给翻遍了,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啊。我案上积攒的那些公文还没处理干净呢,投毒案又这么急,我们不能再这么浪费时间了。”
闻言,金校准也停下动作,双手抱剑于胸前,找了个树干靠着。他耷拉着眼皮,黑色的睫毛笼下一片阴影。
看见他这个样子,张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张展默默地想。
张展叹了口气,走上前单手揽过金校准的肩膀,使劲儿掂了掂,说道:“在我心里一直认为你将来可达华大人的高度,现在这么点儿小事儿纠结它做什么?我看老大招的新副手也是个有些本事的,咱们好好相处,都是一家的兄弟。”
金校准斜了他一眼,心道你懂什么。
“好好好,我是不懂。”看出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张展笑道,“我只知道这几年汪老狗那边混饭吃得人越来越多,我们这人也人手不足。大理寺本来就缺做实事的人,如今有人帮着老大,你也应该高兴才对。”
这些道理金校准自然知道。
他抿了抿嘴,说道:“我只是不放心这个穆凡,老大今天之前可是没有表现过任何征兆。昨晚刚出现一个姓穆的神秘老头,今早就出现了个从未听说过的人。我还去查了他的底细,居然什么也查不到,如此诡谲如何能不叫我担心?”
说完便被拍了一下脑袋,金校准捂着后脑勺,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你也说了人是老大带来的,那穆凡你不信,老大你也不信了么?”张展放下手问他。
金校准没有再反驳,只是嘀咕道:“你就只知道听老大的。”
虽然声音很轻,但张展还是听到了。他笑骂道:“你还说我呢,刚刚是谁因为原少卿身边多了个副手就开始要死要活的?”
“我才没有要死要活呢!”金校准脸色微红,扯着脖子大声道。
“是,你没有,刚刚是我在神神叨叨……”
两人的笑声渐行渐远。
——
大理寺浮云阁。
坐在案首的男人年过半百,半白的发丝被突袭的秋风吹起。他的面容沉静,不论做任何事都是慢条斯理的。
此人正是大理寺卿华北山。
他将笔搁下,抬眼看向立在台下的汪远平,问道:“怎么还站着,方才不是汇报完了?”
“是的,但属下是想……”
汪远平抬头看了一眼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复低下头。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属下想要原少卿手里的焚尸案。”
闻言,那向来平淡无波的脸上眉心拢起,他问道:“理由?”
汪远平的身躯更低了一些,他道:“原少卿带回来的那个余全,他同投毒案和焚尸案皆有关联,但这是两件不同的案子。属下认为,属下和原少卿分担两案,同心协作,那么破案的效率会更高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华北山以四指依次敲击着桌案,也不回答。
汪远平坚持着俯身的姿态,明明是渐冷的秋日,他的额头却要不停地滴下汗来。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华北山终于开了口,说道:“案子不急,此事再议。”
闻言,汪远平虽失望,但也松了口气,说了声属下告退便离开了。
他离开浮云阁后不急着回去,反而慢慢踱着步,走到了定云阁外头,他站定后斜眼看着这院子外的矮墙。
虽然同在大理寺,但他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经过这里了。
院子从前不叫定云,但为何名号他也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这院子里头的人,不论是现在的还是从前的,他都讨厌得很。一个从不给他谋生的机会,另一个逐渐要断他的财路。
但是能消灭一个,就能毁掉第二个。
汪远平突然开始仰天大笑,幸好四周无人,不然又要上来纠缠。
但他只想笑。
待到笑累了,汪远平才感觉到他的左腹隐隐作痛。
他单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又搭着矮墙,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开了。
汪远平回到自己的书房,这才发现书案上停着一只肥硕的信鸽。他急急上前去,近乎粗暴地扯下绑在鸽脚上的小筒,展开里头的纸条——
今日未时前达成协议,事成 伍
汪远平算了时间,现在已快午时,他还剩下两个时辰,时间不算充裕。
信鸽不知何时飞走了,他看上去也是毫不在乎的样子。将手中的纸条烧毁后,他出于私心留下了带有“伍”的那部分,放在盒子里收好。
“今日的天气真好。”他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