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撞骗》垣木

12、第十一章

　　简单解释了一遍案情，走到一半，原望朔便放开了紧握的那只手臂。
　　但他脚下的步伐不变，穆繁简需要小跑着才堪堪跟上他。

　　在接近地牢的地方，穆繁简小小地喘了口气，扯住他的袖子，问道：“先不说案子。你们刚刚说到的汪大人，是不是另一位大理寺少卿汪远平？方才我听着张展语气稍显别扭，你们私下里都称呼他‘汪老’什么来着？难不成是汪老狗？”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没想到原望朔只是斜斜看了她一眼，没肯定但也没否认。
　　穆繁简笑容凝住，小声道：“不是吧，真在背后这么叫人家？我有听说两位大理寺少卿暗自较劲，但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差？”
　　也太幼稚了。

　　两人已经走到地牢门口，于是原望朔停下来，转身对着她无奈道：“你里里外外都猜得那么清楚了还来问我？反正你爱怎么喊怎么喊，只要别让人——”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穆繁简对他使眼色。
　　于是原望朔吞下了最后几个字，从容地转过身去，果然看见从地牢里出来了一个身形瘦削，不到四十岁的男人。

　　“汪大人。”
　　原望朔先上前一步打招呼，穆繁简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汪远平看见他们后点头回礼：“原少卿。”
　　说完便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咦？”
　　原望朔听见身侧传来的疑问声，却发现穆繁简的双眼一直盯着汪远平离去的方向。
　　于是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穆繁简回过神来，“就是觉得你们俩同我想象中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原望朔顺势问道。
　　穆繁简扭过脖子看他：“我倒没想到他是这种寡言少语之人，更没想到原大人您倒是话多到有些烦人。”
　　原望朔干笑了两声道：“进去吧。”

　　余全被关押在地牢深处，需要走上一段路才能到达。
　　穆繁简跟在原望朔的身后，不时四处张望一下。
　　大理寺内的地牢除了昨日匆匆进来又出去的那一回，她是没有进来过的。里头同她的想象中的差不多，阴暗潮湿，于她倒是一点也不陌生的环境。

　　原望朔发现了她在出神，但也没有打扰，只是在到达的时候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
　　穆繁简回过神，向室内看去，只见余全缩在角落里。他的姿势表现出了对这个地方的抗拒，但看过来的眼神里却没有太多的慌乱，同昨晚见到的样子大有不同。
　　方才汪远平肯定是来找他的，这是喂他吃了什么定心丸？
　　两人对视一眼，走上前去。

　　“余全？”原望朔双手背后，微微弯腰，眼神停在余全的手上，说道，“交代吧，就从三日前你到雅樂楼开始说起。”
　　余全的无名指开始微微发抖，他努力稳定自己的声线道：“大人，我都交代过了啊，怎么还要说一遍？”
　　原望朔只盯着他。
　　余全又瑟缩了一下，开口道：“三日前我到雅樂楼，只是在碧影姑娘的房里歇息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第二天我娘又逼我成亲，我不同意，就想离家出走，便去了雅樂楼跳窗逃走了，后来我就一直住在京郊的宅子里。昨晚我听见门前的那片树林里头有动静，才进林子里看看的。然后遇到了那个老头，之后就是你们大理寺了。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原望朔皱了皱眉，刚想开口指出他话语中的重重漏洞，穆繁简便伸手手制止了他。
　　她对着余全道：“我以为堂堂余记布坊的少爷不说聪明，但起码是有点脑子的。没想到啊——”
　　余全突然抬头瞪着她，音量相较之前大了些：“你是想说我没脑子？”
　　穆繁简用看不起他的语气道：“难道不是么？除了你爹娘挣的那一点小钱，你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你读书不行，做官就更不要肖想。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知道，现在应该交代些什么，但看你的表现，倒像是要坐实了这绣花枕头的名头。”
　　说完，她还轻蔑地笑了笑。

　　这回余全募地站起身，双眸含火，咬牙切齿道：“你又是谁？轮得到你来——”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压下那份怒火，嘟囔道：“算了，我也不认识你，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好了。反正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不过就是贪玩了些，这到底有什么错？”

　　两人听清这句话后，皆是紧锁了眉头。
　　原望朔将穆繁简拉倒身后的位置，左手握住剑柄，右手搭在余全的肩膀上，暗暗用力。
　　他说道：“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的证词漏洞百出，我向来不喜欢滥用刑罚，还是希望你能同我说实话，不然之后就没有如此心平气和的询问了。”
　　余全肩上吃痛，眼底里透出恐惧。原望朔却分辨不出这恐惧是冲着他的还是向着旁的什么人。

　　正好这时张展也出现在了牢房里，原望朔示意他将余全架在稍亮的地方，便开始问话。
　　“那日为何要跳窗？若是只为离家出走，你大可以出家门后直接溜走，用不着多此一举。且当时大理寺官兵将雅樂楼层层围住，你若不是有所计谋，如何跳窗后不被发现？”
　　“我真不知那晚您们也去了雅樂楼，我一进珑珠的房间就跳窗了，那时可并没有见着什么官府人呀。平时我娘给我安排的小厮会处处看着我，只有我进了雅樂楼他们才不会步步紧跟，我才选择这个方式离家出走的。”
　　穆繁简蹙眉。

　　原望朔继续发问。
　　“你说你自二日前逃离雅樂楼后就一直待在京郊？”
　　“是。”
　　“你名下的地契多得很，为何要去京郊这一处？”
　　“因为离家远，清净，我一回去我娘就要找我商讨成亲事宜，我——”
　　“有人能证明么？”
　　“……没有。”
　　“见到尸体为什么不报案也没离开？”
　　“我刚看到尸体就见到那老头了，他是我娘派来的说客，一直缠着我，但我总觉得他精神有问题……说起来那老头现在在哪？我能见我娘一面么？”

　　“可以。”一直看着的穆繁简插话进来，“你很想见她的话我可以帮你。”
　　余全半信半疑，直直看着原望朔。
　　原望朔感受到一旁的人走近了一些，更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杀气。

　　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恨意？

　　他说道：“虽难办，但也不是不行。但，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你跟我们说实话，然后清清白白地从这儿出去，那想见你娘随时都能见到。”
　　余全这才点了点头。

　　张展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两人的默契配合，对于这个叫穆凡的新人更加好奇了。
　　原望朔继续问道：“雅樂楼的珑珠是你的相好？”
　　“是。”
　　“所以你就对孙大人心生怨恨？”
　　余全突然有些激动：“我说了没有！她不过一个妓子罢了，我何苦搭上自己的前途？！”

　　原望朔还想再问，余光却见穆繁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于是他招手示意张展退回来，并说道：“若你没有做过，那么大理寺定会还你清白。”
　　穆繁简顺着他的话头拓展道：“但你不要想着隐瞒，你记住了，能帮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一个。”
　　闻言，余全像是想起了什么，身躯一颤，又坐回先前的角落里去了。

　　走出大牢后，张展迫不及待地问道：“老大，你们见到姓汪的在做什么了么？”
　　“没有。”原望朔回答道，“我们刚到的时候他就出来了。”
　　“啊？这么快？那他到底在憋什么屁呢？”张展绞尽脑汁地想要分析。

　　看着他的样子，穆繁简不由得笑出了声。收到张展的回瞪后，她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
　　“汪大人去大牢找余全这一点毋庸置疑，我猜测他是许了余全什么好处，叫他对焚尸案闭口不提，这样我们根本收获不了一点有用的信息。但我想，孙大人中毒的案子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张展刚想反驳，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
　　“不错，所以我们先将投毒案破了，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原望朔淡淡地笑着。
　　穆繁简扬起眉峰，也神秘地笑着。
　　张展根本插不进话，他看看他又看看她，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两人到底在笑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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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三人到达定云阁，不想金校准早早便等在了院子里。
　　看到他们后，他立马冲上前来，直直盯着穆繁简，问道：“你和东市算命的那位‘穆老’是什么关系？”
　　穆繁简难得被问得一懵，下意识地看了眼原望朔，随即装傻道：“什么‘穆老’？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大明白。”
　　金校准转头看原望朔。
　　“我昨夜干的的确就是这事儿，但他们两人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原望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
　　金校准却不信这邪，直勾勾地盯着原望朔，像是想从他脸上瞧出什么真相来。
　　穆繁简没有预料到这一出，原来是自己一直小瞧了这位金寺丞，便露出赞扬的神情，道：“可以。”

　　“你们在说什么？”仿佛被忽视了的张展强行挤入对话，“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和原望朔的对视中败下阵来的金校准难过地叹了口气，搭上张展的肩膀便拉着他往外走去。
　　“没什么，是我搞错了。展哥，咱们再去京郊小树林逛一圈。”

　　这语气怎么听着有些委屈？
　　原望朔迈步往屋里走，穆繁简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小跑着跟上。
　　“这小孩儿居然嫉妒我？”她嘟囔道，“你们大理寺的人可真奇怪，当你的副手是什么天大的好处么？”
　　“是‘我们’。”原望朔停下来纠正她。
　　“什么？”
　　原望朔对上穆繁简疑惑的眼神，笑道：“穆繁简，你应该称‘我们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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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穆：要不要这么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