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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识破天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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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执羽的别墅是简家在上海的一处产业,他一个单身汉整天忙于工作,这空空旷旷冷冷清清的园子只不过是他歇脚的旅馆罢了。虽然他亲手布置了这里的一切,可是家的温馨和亲切却是布置不出来的。父亲和他一起居住的这些天,才让他对这幢别墅产生了家的感觉。
“明天我要回天津了。我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和眉央。唉,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父亲沉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本来埋头吃饭的简执羽不得不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的父亲,有些警觉地阻止这个话题继续:“父亲,眉央的情况你知道就好了。”
“今晚,我请她来家里。过会儿应该就到了吧?”简老说着抬手看了看腕表,朝执羽神秘地一笑,看着父亲的笑容,简执羽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他回以会心一笑:“父亲,我终于明白我们为什么是父子了。”
简老一愣,随即摸着脸哈哈大笑:“执羽,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对眉央……”
“呃……我想她爱的应该是景扬吧?”简执羽用筷子扒着着碗中的米饭,只觉得有点食不下咽。
“……”简老坐在对面跟简执羽面面相觑,一时转不过弯来。
与此同时,孙承慕正在匆匆赶往简宅的路上。下午他接到了简老的电话,说是明天就要回天津,希望今晚大家能见上一面。然而,这个电话并不是促使他赶过来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刚才收到一封发给周司令的加急密电。这封密电文经过层层加密,送到机要处之后被他悄悄译出。看完译文,他不禁脸色大变。
电文不长,是西安警备司令部向南京政府发出的,同时抄送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内容是:小农被我方捕获,现已投诚。不日将赴上海打击□□领导机关。小农供称□□有重要人物潜伏在贵部。望做好准备,切勿打草惊蛇。
小农一直担任荆轲贴身随从,是组织在上海特科的行动组长。他的被捕是秘密的,叛变也是非常快速的。要不是这封电文,恐怕组织大祸临头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孙承慕意识到组织和自己即将面临巨大的危机,他需要马上把情报送出去,并及时从司令部的潜伏岗位上撤退。
但是今天是周六,不是跟荆轲接头的规定时间,那该怎么办?
孙承慕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身影就是简执羽,他跟荆轲联系总比自己方便些。一想到这个解决办法,他马上当机立断,划亮一根火柴将私译稿烧成灰烬,像平时一样将原稿呈送周司令办公室。他知道这两天周司令一家都在莫干山度假,等他赶回来,最快也要在五个小时之后,他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消息传出去!
组织在上海有几十处机关和数百名工作人员,只要跟荆轲及时联络上,就能保证大家在敌人特大而准确的搜捕前迅速转移或撤离。
思考不曾止歇,眼前远远已经能够看见简宅窗户里透出的微黄光晕,他让黄包车靠边停下,再急速步行过去。
简宅高旷的客厅里,父子俩正坐在茶几边的单人沙发上闲敲棋子,“儿子啊,你对棋势判断有误,当你面对感情的时候,说不定也是判断有误呢?”简老刚拿了执羽一大块地盘,面有得色,忍不住连敲带打。
“你可要定好了,我这边一抽,你的断点就扑了个空。”简执羽笑着拈起白子,手起子落。
简老不禁大呼:“我……我还没决定呢。”
“落子无悔。由此可见,对棋势的判断和对感情的判断根本是两回事。”简执羽笑着收了简老半壁江山。
挡不住执羽一路的攻城掠地,简老最后的防线被突破,他哀怨地整理着棋盘:“怎么眉央还不来?我都连输三局了。”
“父亲,我想她今天晚上是不会来的。”
“为什么?”
“我和她之间的复杂早不是当年可以用兄妹二字来概括。没有特殊的情况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你们的选择,我是尊重的。我……只是希望你和眉央能好好的活着。本来想今晚跟她谈一谈,这么说来,也许没机会了。”简老把想说的话吞回腹中,忍着旧伤痛平心静气地跟儿子说话。
景扬的选择他也尊重,可结果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欲绝,他真的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独自承受。
而以执羽和眉央今时今日的地位,如果一着不慎,断送的不仅是自己的性命,更有可能是整个简氏家族的覆灭,那也许她选择不来是对的吧?
“……你们一定要小心。”简老沉吟半晌,吐出几个字。
“父亲放心,我们会好好活下去。儿子将来还要娶妻生子,平步青云,为简家光宗耀祖呢!”简执羽努力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跟父亲嘻皮笑脸,心却悬在半空中,总沉不到底。他的明天是艳阳高照还是阴云密布,上帝大概都不知道。
“你这样想就好。其实要说合适,我看冯小姐挺合适的。你在她家里养伤这几天,可是照顾你无微不致!我看她对你挺有心的。可惜回南京了……呃,不过要是你真有想法,我找她老爷子聊天去。呵呵呵……”简老也努力想些能让自己高兴的事儿,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悲伤。
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党国元老,他不知道应该是笑□□策反的厉害,还是哭党国腐败无能,以致从锐利进取变成如今的内忧外患?
“婚姻大事,容我好好考虑考虑。要是有了想法,一定会先禀明父亲的。”简执羽无奈地笑着,他和冯锦玫?希望永远不可能。
有人来敲门,两重一轻。简老今天有事要谈,早早找个借口打发沈妈回家度周末去了。所以简执羽只好自已过去开门,
门开处,出乎简执羽意料,站着的人竟是孙承慕,想是赶路急了,竟渗出一额头的细汗。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焦急和紧迫,让他不由也跟着心神不定起来。正要开口询问,却听简老在里面喊:“承慕啊,你来了?吃饭了吗?快进来快进来。”
孙承慕朝简老笑着,那笑容有几分牵强。简执羽把他让进门,关上门一迭声地问:“你怎么有空过来?出什么事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孙承慕一身笔挺的军夏装还穿在身上,已经是六月的天,一路急赶让他汗湿层衣。他不理会简执羽的询问,只是走到餐桌边,看定简老:“义父,你能回避一下么?我有要事需要和……大哥商量。”
简老第一次看到孙承慕脸上的严肃表情,他笑着站起来:“孩子,别急,你们慢慢说。”
他转身上楼,留给他俩一个瘦削的背影:“我累了,先上楼休息。”孩子们大了,很多事情自有分寸。他苦笑一下,刚转过一段扶梯,忽然楼下传来大门“呯”地关闭声,把他的脚步活生生地震住了。
他沉着脚步快速下到客厅,立在窗边推开两扇漂亮的七彩玻璃窗,正看见汽车尾灯一闪,转出了别墅的大门。他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空中一轮寂寞的冷月,那是一弯上弦月,清冷清冷的,如同他此刻忧伤而惋惜的神情。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景扬,你在天上笑看人间的一切,希望你能保佑哥哥和眉央的一路走得平安。
他静静在关了屋里所有的灯,只余一盏微黄微黄的光,放一张肖邦的钢琴曲,然后默默地坐在沙发一角,凭吊那些逝去的人和事,此时,他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他需要做的只有等待。
明天天亮以后,也许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周司令正在莫干山的别墅里度假,临睡时分,他左手拿着一杯牛奶,右手搂着如夫人,正在温柔乡里一派安闲适意的时候,忽然卫兵在门外报告有南京的电话到。
他悻悻然地走过去接电话:“我是周永魁,请问是哪位?”
“周司令么?好久不见,我是冯锦玫。”电话那头传来娇滴滴的女声,让周永魁一阵晕眩:“冯……主任?哈哈,听说你在南京官升一级,掌握着情报处的业务往来。今天找我有什么要事啊?”
“司令,有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西安那边给我们发来了电报,说荆轲的助手小农被捕,已经供称上海地下党有重要人物潜伏在你们司令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司令部里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哎,那个什么小农胡说八道你也信啊?”周永魁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炸了毛。
“是不是那个小农胡说八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份密电同时已经抄送你那边了。你回去仔细看看,再接小农到上海各处搜上一搜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周永魁盯着电话机看了半天,心想这事不像冯锦玫凭空捏照的,背后的冷汗被夜风一吹,变得冰凉沁骨。
“你……你不要公报私仇啊?上次蓝青出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周司令虽然仍在指责,却已经明显说得中气不足。
“呵呵,司令,如果你回去□□没有跑,司令部内部也没有人逃跑的话,你再责骂我也不迟啊?”冯锦玫笑着挂断了电话,她细长的手指揿上面前的密档,“孙承慕”三个字上已经被狠狠地刮出许多条细长深入的划痕。
“主任,今天晚上有一趟前往上海的火车。”有勤务官进来报告。
“嗯,马上给我搞到这趟火车的车票。”冯锦玫头也不抬,继续整理手中的文档。
在火车的隆隆声里,冯锦玫带着简单的行装开始重返上海的旅程。
这一次,她很期待看到孙承慕被揭穿真面目后目瞪口呆的表情,至于周永魁的官职还保不保得住,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