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太妹》盛放

10、第 10 章

　　安子觉得自己在水缸里越来越不适应，浑身的皮肤开始狂痒，那种痒法，似乎是恨不得要把皮肤抓烂抓裂一样。她开始狂躁地游动起来，击得水花上下翻飞，发出“哗哗”的声音。
　　栗儿走到水缸边，那种强烈的感觉又来了。那不是幻觉，她真的觉得缸里那条金鳗就是安子。
　　她伸手进缸里，要去把鱼捞上来。安子已经觉得非常烦躁不安，不肯乖乖地让她捉了去，一次又一次地从她手边滑脱。
　　“不要乱动，我把你送回海里，好吗？”栗儿轻声慢语地说。
　　安子停下了。送她去海里？不拿她做鱼丸，做汤羹了？
　　栗儿一点也不惊讶这条金鳗居然可以听懂她的话，无论它是不是安子，它一定是条通灵的鱼。
　　栗儿捞起安子来，放在一只篮子里，径直朝海边走去。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太阳的金辉均匀地涂在这座城市的大小建筑上，看上去又瑰丽又安祥。
　　放生这种事情，以前她们听了只会大笑。尽管古代典籍里有诸多这类劝善事例，可在当年她们这群抽着烟，唱着野猫叫春一般的歌，嘶喊着对生命的渴望与不信任的女子来说，何其可笑。但是，在这样一个清晨里，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在安子跳海，阿飘疯掉的漫长日子里，栗儿忽然觉得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可笑的，只有可悲、可叹、可憾。
　　栗儿走到海边，又细又白的沙滩仍然一如既往的温柔宁静，仍然像初到小城与月光同坐在此地的那般浪漫。那夜，她终于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义无反顾地诱惑了月光，同时，诱惑了自己。也正因为这种亲密的关系使她那段日子里对安子的态度始终怪怪的，是她几句若有若无的冷语促使安子像一尾真正的美人鱼那样跃进了海里。现在，又见这样的沙滩，心里除了悔得像要泣出血来一般的恨以外，还有深深的苍凉。
　　她将安子放在了近海的水里，安子感到舒服很多，但她却不愿就此离去，她在水里轻柔游曳着，望着栗儿――她今生今世最好的朋友。
　　“安子――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安子――但我愿意相信你是。”栗儿在沙滩上坐下，不惊讶金鳗不肯离去，安祥地开口。
　　“我是，我是安子。”安子回答。可是在栗儿听来，只有海风细细，海浪切切，海鸥“呀呀”嘶叫。
　　“安子，我一直相信你没死，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栗儿抱膝坐着，“我一直不知道，我始终是嫉妒你的，嫉妒你的才华，你的魅力，甚至于你混太妹时的放纵。”栗儿说。
　　安子在水里游着，一双眼睛望着栗儿：“你知道不知道，我其实羡慕你，羡慕你有一个妈妈，羡慕你20岁就可以规规矩矩地嫁人，尽管你丈夫后来死在海上，可我真的羡慕你。”
　　“我其实是个相当放纵的女人，是思想里的放纵，不是形体上的，我有很深的渴望。呵，安子，如果是在我家客厅我说这些，你只会大笑我酸得可怕。但这是确实的事实。我嫉妒你那种生活。当看出月光对你深深迷恋时，我更加嫉妒了，我想夺去他的注意力，我告诉自己我爱他――哈，连我都快以为是真的了。安子，你知道，像我们这种人，灵魂是不得安宁的，有太多可怕的东西，残缺的人生造就残缺的心态，有自虐倾向的。”
　　“是的，我们是有自虐倾向的。”安子回答，“只是你何尝有我那么严重？我混太妹时其实就是一种强烈的自虐意识支配着。”
　　“唉，不说这些了，安子，我觉得我他妈的多愁善感起来。”栗儿摸出一支烟来点上，又冷笑，“安子，你知道吗，哪怕你跳海以后，月光仍然惦记着你，抽烟都改成了YSL，你那只牌子。”
　　安子看着栗儿的样子，摇头摇头再摇头，“栗儿，你以为你只是在同我争长短吗？你不知道，你是真的爱上月光了――虽然对我们这种人来说，说‘爱’实在太可笑了。”
　　栗儿慢慢地抽完一支烟，站起身，拍拍裙幅上的细沙，“我要回去了，鱼啊鱼，我这些疯话也不知你能不能听懂。我真变成了纯情少女了，对一条鱼胡言乱语，哈，真他妈的具有童话色彩！”
　　安子摇摇尾巴，游入海里。栗儿，哈，栗儿。童话？小时候，我们相信格林、安徒生，错了；长大了，我们不相信格林、安徒生，又错了！这人生！
　　安子重回海里，只觉说不出的逍遥自在，又及时捉到几条鱼虫，吃得饱饱的，就更加愉快了。
　　可是，回龙宫的路呢？偌大一片汪洋，上哪里去找龙宫？夜光该急坏了吧！自己失踪不打紧，害夜光受责罚未免太不义气。
　　安子慢慢游着，向海底深处游去。还是海里好啊，又宽又大，鱼和鱼不认识，不嫉妒，各走各的水路，何其畅快。
　　忽然，前面的鲟鱼开始四散奔逃，速度之快，令人目不能视。
　　“怎么回事？有鲨吗？”安子可怜的海洋知识只停留在“大鱼吃小鱼”的阶段。她虚心地向旁边一条鱼求教。
　　“哪里。龙王三太子出巡，命令清道，闪避迟了会被捉去做龙王的食料。”那条鱼一边逃命一边抽空儿回答她。
　　哈！还真有这种事儿！鲟鱼是海里的强盗，龙王是拿执照的强盗，人间海底，原来也没有太多区别。
　　安子初变鱼，速度尚不知如何加快，顷刻之间，白浪翻滚，就被三太子驾下先锋蟹将军捉了个正着。
　　“你揪着我干吗？”安子想摆脱那只讨厌的海蟹的两只大螯。
　　“三太子出巡，不知闪避，要捉去给龙王做食料！”蟹将军冷笑。
　　“你们给的闪避时间太短了，叫人怎么避得开？龙王的食料玉帝早有安排，哪能乱吃水族？”安子抗议。
　　“玉帝安排的那点够什么？如果照那种吃法，顿顿半饥半饱，又拿什么给玉帝上贡？区区鳗鱼，非议朝纲，少罗嗦！”蟹将军将她推入食料队。
　　食料队里全是闪避不及的水族，个个泪水涟涟。还有一对鲟鱼夫妇，妻子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给捉了来，丈夫不忍离去，一起身陷囹圄。安子看得大叹。忽然觉得自己年少时的愤世嫉俗，自以为全世界都欠自己一笔债是何其可笑的事。托生为人，实在已是一件了不起的幸事。
　　安子夹在食料队里，给赶得东摇西晃，不过，既然是三太子的队伍，自然是回龙宫，也省得去寻找路径，就此回去，也相当不错。
　　可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东走西走，越看越不象去龙宫。她忍不住问一个小虾头目：“我们这是去哪里？”
　　那个虾头目看了安子一眼，见她一身金衣，模样曼妙，语气和缓地说：“去三太子的行宫。”
　　“三太子不住在龙宫？”安子大惊。
　　“三太子已从宫里搬出，另外有别馆居住。”
　　“我们不是抓去给龙王当食料吗？不去龙宫倒去三太子那里？”安子暗暗叫苦，龙王倒是认得的，三太子可就不一定了，真把她吃了，岂不冤哉枉也？
　　“三太子是龙王的儿子，给三太子吃还不是一样？”虾头目大笑。
　　“怎么可以这样？”安子气愤愤地，人间、海底的现象实在是太可恨。
　　“鳗鱼你不要着急，以你这种姿色，三太子倒不见得要吃你。三太子是最怜香惜玉了。”虾头目笑。
　　“什么？安子大惊，旋即想到这也没什么稀奇，只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终于听到一声“到了”，被推推搡搡地赶进一个黑漆漆的水洞。
　　那对鲟鱼夫妇依偎在墙角，那个做丈夫的护持住妻子，不让她被暴躁的鱼们挤坏，又不停地说着宽解的话。鲟鱼太太强颜欢笑，害怕丈夫难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安子看得鼻头酸酸的。
　　不多时，听得“哗啦哗啦”的水响，又有明珠的光射过来。鱼们中稍有姿色的女鱼纷纷往鱼群后躲，又去用泥沙弄花面孔。
　　安子一看这情形已明白是怎么回事，瞥一眼鲟鱼夫妇，冷冷地一笑，非但不躲，不自污容颜，反倒走到洞门口去，并摆出当年混太妹的姿态来，笑笑地望住那边正走来的水族。洞里的鱼们看她这样，都忍不住露出鄙夷不已的神态。
　　一个白袍公子和一大队侍卫走了过来。
　　明珠更亮了，安子立在洞口，微笑着。
　　“太子殿下。”洞口看守的两条箭鱼跪下行礼。
　　那个白袍公子――三太子微应一声。后边跟的侍卫头目过来吆喝：“凡是女鱼，统统站出来。”
　　众鱼不敢不从，一个个走出，低头藏身，躲躲藏藏的。
　　“脱去它们的鱼服，幻成人形。”三太子命令。
　　眨眼间，安子觉得自己真正的“站”着了，她变成了一个穿着金色衣服的女子。
　　“三太子好。”她笑吟吟地施礼。
　　“唔？”三太子回头，一眼看见了这个笑得艳若春花，身着金裳的女子。他只觉得心神一荡，水族里何时出落出如此美艳绝色来？
　　“你好你好。”他笑容可掬地回答。
　　安子一看他那表情就明白自己是真正宝刀未老，不禁笑得更媚了：“三太子来此何干？”说这话时，她斜一眼望过那队伍，似乎在说：“这等庸脂俗粉你也看得上？眼光太差了吧？”
　　三太子为她的眼波所醉，看她眼里露出鄙夷的神色，心里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一挥手：“快进洞去。”
　　那些鱼如获大赦，穿回鱼服，游进洞里。
　　“不如把它们都放了吧。那里面可气闷了。”安子似嗔似怨地说。
　　“噢？”三太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条鳗鱼太奇怪了，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三太子！”安子又娇又糯地叫了一声，那声音恰到好处地令三太子神魂飘荡的同时又心痒难耐。
　　“好，好，好。”三太子微笑，伸过龙爪来揽安子的肩，安子干脆偎到他怀里去、三太子只觉得身子都酥了半边。
　　两条守洞的鱼疑惑地看着三太子，三太子瞪眼：“还不依本王的话，放了他们？”
　　箭鱼升起栅栏，鱼们立刻游了出去，那对鲟鱼夫妇扶持着也游了出来。安子一直微笑着看他们相亲相爱地游远。
　　“随本王回宫吧？”三太子揽紧安子。
　　“好啊。”安子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