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妖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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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祝余捶打着发胀的脑袋，从床上坐起。她揉着眼，努力让视线清明。等到了能够视物，便肆意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自己所躺的是张半月洞式的木床上。柔和日光从半开的雕花窗透进来，空气中的浮尘在光束中肆意跳动。
靠窗的位置摆着张高几，上面单放着一长颈玉瓶，一束带露的粉白山茶正静静立在那。瓶肚被阳光包住，祝余只看着，也能想到那温温的触感有多舒适。高几下方摆着一张宽大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和一副精致妆奁。
床尾到墙的空间被鹅黄绸布围了起来，透过床帐看去，依稀能看见靠墙摆放的木柜，应该是隔出来换衣用的。床侧摆着一张矮柜，上面搭着一张百蝶穿花的桌布，墙角摞着几个木箱。
她不知自己所在何处，一时心下茫然，手靠着床栏，发起了呆。
木地板被人踩的咯吱咯吱地响，一身道人装扮的白荻托着一碗白粥踏进门，进了小厅，进了右侧的卧房。见她呆呆靠着在床架子上，笑道：
“醒了？”
祝余听见他的声音，彻底醒了。昨晚那些可怕，非常可怕的事，通通钻进脑子里，挤得她脸上绯红。白荻将碗放在床边的矮柜上，见她脸上绯红，不好意思的作了个揖。
“昨晚喝了点酒，孟浪了，还请见谅。”
“那个条件作废！”
“人无信不立，阿祝。”
“你怎么知道我…”祝余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想起那观音肚里的惊吓，便将后半截吞了下去，扭头冷哼。
“哼。”
“你…你不是和尚吗？”祝余发觉不妥，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他束在冠里的青丝
“你连着受惊，我怕你看着害怕。”
白荻将梳妆台下的矮凳端放在床前，坐在凳上，端起白粥搅了搅。
“你究竟是谁！以往讲经，我看见的分明是个白须老僧。这又是哪里？”祝余拧眉质问道。
“这是我给你置办的房间，以后你就住这，怎么样，喜欢吗？”
她板着脸不答话，白荻踌躇了一息，便说道：
“我不想骗你，可我不能说任何有关我身份的事。我没有恶意，只是太孤独了…”
“你知道海市蜃楼吗？”白荻话题一转，见她迷茫摇头，笑着说道：
“海市蜃楼是蛟龙之属的蜃，吐气而成楼台城廓。锁山乃我心头迷影，我将我出生时待过的山村，经历的景象，以心为镜，将其投放在空茫茫的山背上。
幻境中的山民只要有所求，我都会替他们达成。你看见的都不过是…”幻梦一场，他没有说完，面上显出寂寥之色。
祝余沉默了，真相就是这么让人讨厌。
“那我是什么？也是你的梦吗？”
“曾经是。外面的铁杉是真实存在的，锁山磁场特殊，树上的露水只一滴，千年一落，周而复始，是极灵之物，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这荒山野岭，也派不上用场，索性我就慢慢攒着，拿来泡茶。
我也不清楚当中的机缘是什么，但让你给遇上了，就是好事。你那天痛的厉害，是因为它在为你起骨凝肉。”
白荻伸手点了点她的心口，祝余眼见自己的身躯变成了一汪清泉，他的手是误入的石子，激起一片涟漪。她学他，也跟着点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却只戳到一层扎实的肉。
“……”
“我不是妖怪，能看见你的本体，但你不行。”见她一脸郁闷，白荻好心情的补了一句：
“从今天起，阿祝你是小妖怪了。”
祝余夺过他手里冒着热气的粥碗，仰头干了。白荻被她的壮举惊了，拉过一旁的被子裹住她。
“这粥是我收集的所有露水煮成的，寒极…”
祝余哆哆嗦嗦指着他，碗里明明冒着热气呢，一喝进肚里，就成了冰碴粥，直把心都冻成冰块了。
“你…”她吐出一口冷气，眼睛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白荻从袖里摸出一朵山茶花，有些难为情，想了想，将花别在她的耳后，起身端详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从墙边摆着的箱笼里翻出几床被子，给祝余裹上。
祝余这次是真的病了，铁实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才幽幽醒转。
天色昏黄，夕阳霸满了整个房间。白荻立在窗前，像普济世人的佛陀，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祝余的心很不争气，砰砰跳个不停。她看着他将瓶中有些蔫的花儿抽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束怒放的并蒂莲，放进玉瓶里。
“醒了？比我想的早一点。”他听见声响，丢下残花，疾步走向床边。
祝余抬起手，小麦色的皮肤已经变的白皙透亮，夕阳照在上面，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手指纤长，做活留下的几道小疤痕已经消散了。
她起身下床，走了几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在木地板上来回几趟，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白荻掏出一面抛光铜镜递给她，祝余接过。
细眉杏眼，鼻子挺翘，嘴巴丰润有肉，唇角微微翘起，两颊还有两点阴影。镜中人，是她又不是她。
祝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步奔下楼去，她心情急切的踏出道观。见三三两两的农人荷锄归来，闲谈着往林家村走。
祝余脸上显出笑容，又有些踌躇，正在她犹豫不定的时候，林大嫂提着装着饭碗的竹篮子，和林大哥边走边聊，也不知说着什么，两人面上都带着轻松的笑，祝余一下子开心了。正要打招呼时，就看一个碎花布包头的小女挽着林大娘和林大爷的手，一蹦一跳的。
祝余的笑僵住，脸上血色褪个干净。
白荻拎着绣花鞋追出来，见她瘫坐在小台边上，痴望着前方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垂目思索了一下，说道：
“我…对不起，前几天，你阿爷阿娘来祈愿，说家里小女失踪，盼她早归。我当时光顾着你了，梦境就自发补了一个假的。”
她无言，看着一家人说笑着走下山坡，消失在眼前。白荻坐在她身边，试探道：
“你要是不开心，我可以把她抹杀了。”
“这样就很好了…”
这几天发生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她都说好了，当作梦一场，醒来就回到阿爷阿娘身边。可惜，天不由人想，百般多磨难。
“那我帮你消掉记忆。”
“你为什么不抹去自己的回忆呢？还弄出这么大一片幻影来作弄人。”
白荻的嘴角垮了下来，陪她一同僵住。祝余睨了他一眼，心口压着那口忽然就顺了。
埋头穿上鞋，提脚欲走时，才发现正殿的匾额，已经从宝相庄严变成东岳神府。祝余跨过门槛，见里面供奉着东华大帝，左右两侧绘着八仙过海。闭目拜了两拜，这才转身回房。
白荻面露喜色，又拧眉叹气，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跪在蒲垫上，额头抵地，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望着笑的和蔼可亲的东岳大帝，重重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小妖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