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离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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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荻人前讲道经，祝余人后搓灯芯。
“哎！”
捻起两根细绳，放在掌中，合拢一转，一只灯芯就成了。祝余捻着灯芯，放在盛着清油的银碗里，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疏朗的诵经声顿了顿，一只手托着红艳艳的果子从门缝里递进来，祝余笑眯了眼睛，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嗯！又脆又甜。
白荻捋着胡须思索了一下，合上手里的书，示意村民散席。
村民们一脸茫然，虽然感觉什么都没听懂，但今日道长讲的格外好，说不出那好，反正就是好。众人纷纷起身告辞，匆匆往家去，准备继续悟道。
祝余听见声音停了，从门后探头出去瞧，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见人散了，这才收拾好东西，提着小挎篮回房了。
回房后，祝余换了条半旧的葛麻缚裙，脱去外面的短褙子和围裙，穿着小儒坐在窗前。抬手将发髻拆开，捏着小木梳轻轻将发梳理开。头发顺了，再从半开的妆奁里捡了条绸带，松松捆住散发。
夏天啊，还是要穿的薄薄的才舒爽，祝余边摇着蒲扇边叹道。
祝余是被香醒的，那股浓浓肉香穿过木墙，将酣睡中的小女，一把拽起。
妆台上放着两盏铜灯，照的房间暖暖的。刚从啃大骨的梦里醒来，还有点懵，人都醒了，咋还这么香。
祝余耸了耸鼻子，掀被下床，端起盏铜灯出门。
白荻住她对门，两房中间是小厅，小厅有道小门，打开进去是小厨房和澡房。不过二楼是纯木头结构，不能起大灶，只能在楼下空地另起灶房。
自此上次惊吓之后，祝余就变得格外怕黑，走夜路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白荻在一、二楼木梁上，每隔三米锤定铜勾，晚间将提灯挂在勾上，映的整栋小楼黄澄澄的，像极了去瓤后的南瓜。
尽管如此，祝余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像尊卧佛。咕嘟，她咽了口口水，努力移开自己的视线，埋着头小步跑进灶间。
灶间建的大，是梁上挂着提灯，灶头摆着油灯，又怕有暗角，又怕起火燃烧。
白荻正坐在凳子上打扇，见她进来，忙将荷叶包着的卤肋排递过去。
“馋了吧！”不待她反应，伸手捻起一块送进她嘴里，再从灶台上抽过一张缺角的荷叶，捧在手上，便利她吐骨头。
祝余咬住，这排骨炖的正正好，一口咬下去，骨肉分离，连着啃了六七块才住嘴。
“别急，锅里还有，可费了我不少时间。”白荻举手替她扇风。
“怎么不叫我起来弄。”
“睡那么香，怎么叫的醒。”
祝余从水缸里取出粥钵，这缸里的蓄水比不上井水，但在炎热夏日，食物不容易腐坏，还能得一丝凉意，也算不错了。再从橱柜里掏出两副碗筷，盛上凉粥，和白荻一起就着卤味吃了。
吃完饭，白荻洗碗筷。祝余把锅盖盖在缸上，免得落灰脏了水。锅里的肉装在陶盆，用刷把刷了锅，把陶盆往梁上挂着的吊筐里一放，用荷叶片虚掩上，再留一点星星火，每日做饭生火就方便多了。
见她弯腰去瞧灶膛，刚收拾完的白荻扇着扇说道：
“我留了火的。”
“那就好。”说完就不再去看，只将火门掩上，便往外走。
见她起身出了门，白荻灭掉所有灯烛，跟着走出去，一把把门拉上，锁挂在扣上。
刚转脸就见一尖耳毛脸的小妖伏在梁上，正嘻嘻笑笑的望着他俩，白荻心突突直跳。小妖被发现了，也不急，直笑着挥手，呼朋唤友。
房与房之间的缝隙处，有几点绿油油的光忽隐忽现。见同伴呼唤，几个狐女显出身影，恶意从祝余耳边飞过，卷起一阵风。
廊下的火烛摇摇摆摆好几个回合，好歹坚持了下来。祝余搓了搓耳朵，疑惑地说道：
“怎么觉得阴风阵阵的。”白荻心跳的更厉害了，推着她往前走去。
一赤脚散发的美郎君，光着膀子，穿着青色束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暗处伏着的妖鬼纷纷冒出头来，为他这大胆举措叫好，白荻怒目，正欲施咒。那些顽劣小妖点着祝余，捧着脸做出无声尖叫，随后倒在空中，捂住胸口发颤，他看着有些紧张的祝余，也只能无奈的放下手。
祝余望着地上的影子，身子一僵，咻的一下转过身，那郎君忙转到她背后，冲着白荻行礼。白荻匆忙摆好表情，问怎么了。
“我…我怎么觉得有东西跟着我们，你看，是不是有个披头散发的影子。”
“…阿祝，你自己就是妖怪。”祝余白着脸点头。
“我、我、我知道，可我做了几十年的人，才当了两天妖怪。”
郎君闻言，捧着肚子无声笑了起来。四周的妖也捶着空气，在空中翻滚。
她发觉有异，却连眼珠子都不敢动，深怕一个不小心，又看见那些不该看的。
白荻见她哀怨地看着自己，眼睛跟汪泉眼似的，源源不断往外冒水。
“而且…我的最厉害的法术居然是这个，这露水是良药又不是毒药。”
每个妖都有自己的长处，妖有好坏，能力也有好坏。有些妖生于暗处，借欲而生，自来就是要命的刀；有些妖生于福地，受天地馈赠，是救命的的药。
祝余很明显是第二种。但是白荻琢磨了好久，也没发现她的长处是什么。
隔空取物，随心移动，穿墙而过这些基本妖术，在他教过的，她都会。只不过刚开始做妖，还不习惯用法术。她会的别人也会，自然不是长处，有些厉害的暗妖，还会幻术。
直到那天，祝余见了父母，回房大哭时，眼泪落在了白荻随手抛下的残花上，眼见那花重焕生机，长出嫩芽根茎。
祝余更伤心了，这种能力，除了被人抓起来炼不老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白荻一时无语，空中显出三两婀娜女妖，伸长了脖子看戏。
祝余眼泪滚到地上，砖缝里夹着的草籽瞬间发芽生长，眨眼的功夫就疯涨到膝盖处，蓬勃的根将石砖挤出一条裂纹。
“……”众妖沉默，连蝉鸣蛙叫都停了，不用凝神也能听见碎裂的动静。
白荻慌忙掏出两个白瓷瓶，接住她的泪。祝余收住泪，气的跳脚。后面的郎君看入迷了，一时不备，被狠踩了一脚，不禁哎哟了一声。
夏日里的鞋怕捂脚，底子做的薄，平日踩在廊下的青砖上，凉悠悠的，舒服极了。此刻妖异于常人的体温，透过鞋底直达脚心。还有那声惨叫，真是吓得她汗毛竖起。
一缕白烟从她天堂窜出，跟着四周看戏的妖鬼，不知飞到哪去了。
微弱的烛火被风带的东倒西歪，终于是不行了，噗嗤一声，全灭了。院子被黑暗湮灭，静的可怕。
白荻眉头一皱，摊开手心，浮出一簇火焰，向空中一拍，四周又亮了起来，蝉鸣蛙叫也跟着光回来。见她痴痴站在原地，眼里像蒙了一层雾一样，忙带着她回房。
房里留着灯，进屋就没那么怕了，她神色一松。
祝余走到床头，僵直坐在那，白荻捏着她的耳朵，轻轻一掐，前后晃了晃。
“祝余回来了吗？”
“回来了。”她呆楞了好一会，直到窗外漫起了白雾，床上的人才点头答道。
只是那雾一会在东一会在西，似找不到该去的方向，白荻用余光撇了一眼，手再往上一段，再次一晃。
“祝余回来了吗？”白雾挣扎了好一会，才幽幽漫进来，使得屋子都变得水汽濛濛。
“回来了。”雾气更浓了，手再次向上，捏到顶，晃晃。
“祝余回来了吗？”
“回来了。”白雾挤到床前裹住祝余，白荻已经瞧不清她的脸了，即便他们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他摸索了一下，捏住祝余的耳垂肉，大声喊道：
“祝余回来了，回来了。”
他喊完魂，白雾摇摆了下，有些不甘心的透进祝余体内，眼里的雾气也散去泰半。
白荻手握成拳，往手心里吹了口气，冲着祝余火焰山上一捶，见她面色亮了些，松开手，手掌从眉骨下方抚到她的额顶。这样往复三次，祝余身边朦朦胧胧的雾气才散尽，叫回来的游魂才算是被定住。
祝余眼皮一坠，往后倒去，白荻托住她的脑袋，避免她磕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离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