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刑侦]》绫羽

68、第六十八章

　　陈飞濯和刘立华正站在高架桥下，汽车从他们头顶飞驰而过，借着高架桥巨大的立柱，脚下时而会传导来一阵颤抖。在这个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城市建设愈加向外扩张的时代，这林立的高架地下，却“栖息”着一群仿佛被时代所抛弃的人。他们露宿街头，为普通人提高出行速度的高架桥面却成了仅仅满足他们雨天生活的遮棚而已。
　　不过这里并不是陈飞濯所处最糟糕的环境，他只是面无表情走进这里，刘立华则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他看着周围那些用陌生且带有一丝敌意的目光望着他，在厌恶空气中飘着的焦味外，心中还对那些人的眼睛有一种天然的害怕。

　　“墓地的工作人员说，监控里那个拿走我儿子手机的男人叫房大，他是负责墓地日常垃圾清理的一个工人。虽然说是工人，但其实也只是个流浪汉。”刘立华说，“他平时也会上山去捡垃圾，清理枯了的菊花，别人要是带来吃的，他们发现了也能带回家。”
　　陈飞濯点头，对于流浪汉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死者为大”、“晦气”之类的说法，一顿贡品就能满足他们好几天的吃食。他们穿过满地收购来的塑料瓶、以及扎成捆的纸箱，来到一间绿色的帐篷外。帐篷旁边有一只小板凳，板凳旁边还放着一只纸杯面盒，盒子的缝隙里还会漏出热腾腾的白气，陈飞濯打定他一定就在家，于是开口便喊：
　　“房大，房大！”
　　从他们身边经过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阿姨，阿姨凑近朝陈飞濯看看，然后便从他身边走开了。刘立华见到她后退一步，这种地方他第一次来，如果不是这次儿子的手机被人拿走，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面前这个灰毛衣的女人与自己年龄相仿……也不一定，也许只是头发白得早而已，可能比自己还要小不少。但她的眼睛看着多少有些不正常，这让刘立华条件反射伸手要她离远一点，手指不小心便碰到了她的肩膀：
　　“你碰我！”女人突然大叫起来，“你居然碰我！原来你也对我有非分之想！”她的双眼一瞬间瞪大，乌黑的瞳孔仿佛是快要迸裂的黑葡萄一般，看得着实渗人。

　　刘立华皱起眉，他是害怕的，面对女人伸出手非要拉住自己，他立马后退着想要甩开她。陈飞濯也转身想要解释：
　　“阿姨，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我们只是……”他边说边想拉开两人，这时，从绿帐篷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的头发还算整齐，不过胡子没有完全刮干净：
　　“阿芳，你男人才二十岁，你睁眼看看这个男人，他都五十了。”
　　“……”女人一瞬间平静下来，她凑近刘立华眯了一下眼睛，在看清他脸上的皱纹以后，立刻甩开了他，“是啊，我男人才二十，是村里最好看的郎……”随着疯女人的离开，陈飞濯和刘立华这才长吁一口气，他们回头看向那个说话的男人，他已经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准备吃饭。

　　陈飞濯几乎一眼就看出了他就是房大，他与监控中的人一模一样：
　　“你就是房大？”
　　板凳上的男人眼睛一睨，斜着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两个男人。
　　“你们是谁？”
　　“你在盘龙山墓地给他们做清洁是吗？”陈飞濯稍微走近一些蹲下来，想要拉近和他之间的距离。
　　“捡捡垃圾糊口。”他说着吸溜了一口面。
　　“那这只手机……你认识吗？”陈飞濯从身边掏出一张纸，纸上的手机照片正是刘德华墓里的手机。
　　“……”房大只看了照片一眼，眼睛便立刻逃回了手上的桶面里，“不认识。”他冷漠回答。
　　“那这个呢？”陈飞濯拿出第二张纸，纸上的图片正是他的特写，“这是你吧？”
　　“……”房大的眼睛挪到了陈飞濯身上，“你到底是谁？”
　　“我们在查一个案子，和这部手机有关。”
　　“案子？”房大放下手上的面条。
　　“命案。”陈飞濯回答他，“所以你最好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否则警察完全可以把你抓回去问话。”
　　“你们别吓我！”他不理他们，“我可不怕你们。”
　　“龙哥，你认不认识这个人？”陈飞濯忽然问，房大又是一愣，他默默转过头：
　　“既然你们都知道我把手机卖给他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你果然是偷手机的人！”刘立华有些激动，要知道他现在只想要回儿子的手机卡，那是他们老两口的精神寄托。房大看他激动起来，把手上吃得差不多的面汤往地方一洒，随后便起身：
　　“我们也要活命的。”他说，“与其把东西留给根本用不了吃不掉的死人，还不如施舍一些给我们这些活死人呢！”他玩世不恭的模样让刘立华心里的火苗蹭蹭往外冒。他开口刚想理论，陈飞濯便伸手挡住了他。刚才他试探的那个“龙哥”居然真的把线头接上，也让他着实惊诧。当务之急，他们最好能马上找到这个龙哥，而不是和他理论：
　　“龙哥在哪里？我们找到他，这件事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的手机店在池岳街。”房大开口说完，便把方便面盒子冲了一下，然后把盒子上面的纸重新合在面盒上，带进帐篷，准备下回继续用，“找到他，你们可不许说是我告诉你们的。”说着他重新回到帐篷里。

　　汽车从他们头顶飞驰而过，巨大立柱传导而来的声音将眼下的沉默衬托出一种沉闷感：
　　“我儿子的手机卡能找到吗？”刘立华自言自语，显然，他对这飞来横祸感到无力。正在这时，电话铃声打断陈飞濯的思绪。他接起以后，简蔷的声音便传来：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陈飞濯劈头盖脸便说。
　　“哦是吗？”简蔷回答，“你查到偷手机的男人了吗？”
　　“刚刚和他聊过。”他回答。当初他和简蔷在按摩店里和邱琳聊完，便分了头。她在知晓陈芸死后，便直接去了公安局，和公安局负责这个案子的卢伟鑫报告了情况。陈飞濯则接到刘立华的电话，两人在墓地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找到房大，向他做了情况了解。
　　“我们这里也刚刚和陈芸的丈夫丁赢谈过，他已经承认和奶茶店小妹是情人关系。”简蔷回答，“不过这也间接证明出事那天晚上，他是有不在场证据的。”
　　“的确。”陈飞濯回答。
　　“还有一件事，”简蔷继续说，“刘德华的手机在现场已经找到了。”
　　“……”陈飞濯怔了一秒，他扭头看向身后似乎又老了几岁的刘德华父亲，他正低着头一脸愁容，“那好，我们就先到公安局来一趟吧！”
　　他按断手机后，重新看向刘立华，老人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希望：

　　“你的手机，可能找到了。”

　　※

　　宋晖阳坐在市公安局办公室的桌前，他看着手上还没有核对完的银行卡号吐了一口气。两千多个号码，他已经和所有人一起核对完整整一千个，他们需要对每一个进行电话走访，问清他们案发的时间段中，自己的行踪记录，以及认不认识行李箱中有尸体特征的女人。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其中还有二十七个卡号的所有人联系不上，等一会儿还要再做确定，直到完全掌握情况。但有时候，他又觉得少掉三个号码的银行卡筛查实在有些离谱，毕竟连银行卡到底归死者还是杀人者都不清楚，本来这件事就显得很徒然。
　　他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翻到了微信。早上自己给简蔷发过去的消息，她到现在还没有回复。于是他叹了口气，打算去办公室外面走一圈。

　　“小宋，有人找你！”一位警员刚刚开口，宋晖阳已经起身。他看到门外有个小姑娘正有个小姑娘被一位老警察按住。从自己第一天被借调到市公安局来办这个案子起，他就觉得公安局的大哥大姐们总在有意无意地给他和这个名叫安桉的女警牵线，包括现在，这个安桉只不过是过来找人说件事情，不知道是哪个大哥拉住她，还起哄般说是来找自己。
　　宋晖阳冷冷瞥了一眼大哥，只好开口问女孩儿：
　　“你找我？”
　　“不……”安桉怔了一秒，接到大哥的眼神后立刻改口，“呃，也可以说是的。”
　　“……”宋晖阳顿了一秒，“有什么事吗？”
　　“就是……”安桉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我听说你们的案子是不是挺难进展的？”
　　闲聊，宋晖阳知道她只是想找话题和自己套近乎，于是深吸一口气，有些平淡地说：
　　“要不咱们出去聊？我正想吐口气。”至少别在这个大哥面前聊，怪难受的。
　　“好啊！”安桉和他一块儿出了办公室门，走廊里人来人往，他俩则踱步往楼梯走去：

　　“你来我们专案组干嘛呀？”宋晖阳问她，女孩儿抿嘴一笑，她个子不算高，长得又挺甜的，迟迟没有男朋友，据说是她要求比较高。这个宋晖阳长相又好，年纪轻轻位处省厅，一看就是前途无量，安桉从第一眼看到他就来的兴致：
　　“卢副队让我过来给姜队送个文件。”
　　“那我送你回办公室。”宋晖阳说着，便和她往楼上走，“我听说你们那里也来案子了？”
　　“的确，”她回答，“还是命案。”
　　宋晖阳的眼神朝她瞥了一下，想来她和简蔷一样，也是刑警队的，一时之间倒有些百感交集：
　　“女孩子家家，你当时怎么想着进刑警队的？”
　　安桉缓了缓，她扭头看向宋晖阳，总觉得不费自己制造机会，对方终于对自己有些兴趣了：
　　“既然要做警察，那就去最厉害的部门。”
　　“那你也是不容易。”宋晖阳评价，安桉却微微一笑：
　　“但是进来了发现，同事们都觉得我是姑娘，明里暗里给我减了不少有难度的工作，现在‘沦落’成文员，顶多审讯出主意，他们都不太让我出警。”

　　宋晖阳挑了下眉，他突然想起前几天还走到泥地里面的简蔷，她的脸上总是写着不服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个劲儿，是宋晖阳从学校开始就对简蔷颇有好感的原因。因为她就像是一匹野马，他觉得只有自己才能驯服这匹野马。于是宋晖阳一笑，他把手背到身后继续说：
　　“有想过出来当民警吗？”
　　“有过。”安桉不掩饰，“那样要稳定不少。不过我们组里对我那么照顾，我又…我又暂时没有男朋友，所以目前也就没了这个想法。”
　　“也是。”宋晖阳点头。
　　“对了，”安桉忽然开口，“我们换个微信可以吗？”

　　宋晖阳想了想，他点点头拿出手机，女孩儿便笑嘻嘻准备把自己的二维码亮出来。宋晖阳站在她的对面，这才发现面前正是卢伟鑫的办公室：
　　“等忙过这一阵子，约个饭？”女孩儿问他。宋晖阳客气地点头，女孩儿继续说，“反正都在商市，以后有空一起出来玩呀！”
　　宋晖阳没回答，他听到“滴”的一声，扫码成功，面前办公室的门也踩着点打开了。

　　迎面走来的正是卢伟鑫，而跟在他身后的，分明是简蔷。她在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