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刑侦]》绫羽

63、第六十三章

　　“况且，”宋晖阳继续说，“这件事应该是有人跟简副厅说了，刚刚简副厅跟我通了电话，说是等一会儿还想来看看你。”
　　原本充满火药的氛围，因为宋晖阳的这句话，反倒趋于安静。那是另一种奇怪的氛围，本来吵吵闹闹还不算尴尬，而这句话却真的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恐怕宋晖阳并不很清楚，简蔷对于简政华到底有多少矛盾，至少他以为他们之间只是简单的父女尴尬而已。然而，只有简蔷知道那种尴尬远比他想象的复杂。简蔷有时会想起自己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对妈妈的口红和裙子很好奇，正是因为他的那句“要是个儿子就好了”，她的人生几乎都变了。
　　她会朝着警察这条路冲刺向前，到底是不是她的自愿选择呢？

　　“我吃饱了。”简蔷的脸变得沉静如冰块，“伤口有点疼，我想早点睡了。”
　　“……”陈飞濯能清楚洞察她的变化，甚至连她为什么会这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用眼睛扫了一下身边的宋晖阳，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简蔷心里充满芥蒂的那个人是谁，他以为是自己，实际上正是他的领导简政华。
　　“学妹，简副厅一会儿正好要去我们市局，你要不露个脸，正好和他打个招呼。”宋晖阳还在出谋划策，简蔷却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我累了，我想回旅馆睡觉。”简蔷的语气中已经带有一丝强硬，宋晖阳固然知道上次他在洪市局长办公室所目睹的她与简政华的不快，但家庭美满的他真的不太理解简蔷的别扭怎么时隔一个多月还存着：
　　“你和简副厅还在……闹别扭？”宋晖阳小心问她，却不想换来了简蔷毫不客气地一个冰冷眼神。她没有回答，只是径直朝外走去。宋晖阳第一次被这个小姑娘用这么认真地眼神瞪了一下，莫名其妙。

　　陈飞濯同样起身，他跟在简蔷身后问她：
　　“要我送你？”
　　“送什么送，不都是打的？”的确，毕竟两个人都是出差。
　　“知道去旅馆的路？”
　　“不要你管。”简蔷一边走一边挥手。
　　“我帮你向他问个好？”
　　“随你的便。”简蔷说完便拦下了一辆车，然后开门进了出租。汽车启动，她告诉司机地址后，便将后背全部靠在了车背上。光在脸上流过，从上次在洪市公安局见到父亲开始到现在，她似乎重新看清了一些东西，虽然也有一些东西她始终不愿意原谅。比如她始终无法原谅父亲对家庭的零付出，无法原谅她的母亲就是因为过度疲惫而早早去世。但她回头想想，他们的家庭纠葛也的确和陈飞濯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从始至终都在努力抚平自己家庭剧变所带来的伤口，而她则总是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愤怒和嫉妒，放在这个带着莫须有罪名的可怜人身上。实际上他的出现与否都不会改变父亲的那句话，他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自己愤怒的替代品。陈飞濯从来都没有讨好过简家。

　　陈飞濯望着简蔷远去的汽车，鲜红的尾灯在繁华的都市街道上消失。他回头看看宋晖阳，说实话他也是一脸懵。陈飞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这个保护很好的男孩甩开，可能到现在为止，他还是觉得是陈飞濯蛊惑了简蔷，离间了她和她的父亲。于是陈飞濯朝他耸耸肩，不做太多解释。当他走在人行道上向酒店的方向而去的时候，红琳的电话却打断了他的思绪，陈飞濯接通，电话那头女人银铃般的声音便通过电话线传来：
　　“你妹妹怎么样了？”
　　“缝了三针。”
　　“嗯。”她并没有安慰什么，“真没想到她居然是简副厅的女儿，你是简副厅的养子。”她喜欢冷冰冰地将利害关系直截了当，只不过陈飞濯没想到她居然对简蔷和自己还做了调查，“既然你的背景这么厉害，还需要我干嘛？直接用简政华的关系查案写稿不好吗？”红琳问他。
　　“不想给他添麻烦。”陈飞濯虽然对她调查自己和简蔷心里有些窝火，但还是风轻云淡回答道：
　　“嗯，好吧。”红琳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陈芸失踪案的调查？”
　　“明天。”陈飞濯回答，“你今天下午在那里查到了什么？”
　　“查也说不上，不过我听说他们在泥水里找到了很多塑料碎片，看上去很像什么卡片被剪碎的样子，我猜可能是银行卡。他们大概想要通过这个确认尸体身份。”
　　尸源的确是这个案子的重要一点，陈飞濯清楚，他顿了顿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他和红琳道别后便接通了这通电话。从听筒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正是刚才三个年轻人在大排档为此争论不休的始作俑者：

　　“简叔叔？”
　　“你好啊，小陈。我听说你也在商市？”他倒开门见山。
　　“对，我也在调查行李箱尸体的案子。”
　　“原来如此。”电话那头停顿了很久，半晌才继续问道，“简蔷在你身边吗？”
　　“呃……不在。”陈飞濯听出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
　　“真是的，连摸排证物都做不好。”他突然小声抱怨，就像是好不容易放下架子想要关心女儿却被对方拒之门外后，心里不痛快而努力想要挽回什么似的，“那算了，小陈你注意安全。”
　　陈飞濯突然想起什么，他立刻开口：
　　“等等！”
　　他的脑海中闪出了一只铃铛，那是一只猫咪铃铛，十四年前的那个下午就掉在他们家的沙发脚边。而诡异的是，这张照片之后的所有照片里都再也没有这只铃铛。一定是有人拿走了，会是谁？他也知道这铃铛的来源？当时陈飞濯听到简蔷的这条线索时，后脊忽然一凉，要知道这的确是个非常恐怖的猜测，因为铃铛很可能属于公安系统中的某个人。
　　“怎么了？”简政华问他。
　　“那个叔叔，你是不是有一只猫咪铃铛？”
　　“猫咪……铃铛？”简政华很迷惑，他反问。
　　“就是一只很日式的铃铛。”
　　“日式铃铛？”简政华更加奇怪了，这的确是冲动之下的询问，连语言都没有怎么整理好。他迟疑了一秒钟，现在恐怕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最好时机，他最好有了明确指向后再问会妥帖些：
　　“没什么，简叔叔。那个，简蔷这两天据说不能工作了，我明天会再去看看她的。”
　　说完这一切后，陈飞濯挂断了电话，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

　　清晨七点，陈飞濯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昨晚他工作到后半夜，这么早着实有些遭不住。
　　不过当他发现电话上显示的是简蔷的时候，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喂？”
　　“醒了吗？”
　　“刚被电话吵醒。”他带着一丝不快回答。
　　“……”简蔷听出来了，但并不想和他纠缠这个问题，于是继续说，“陈芸失踪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我查到了，是打给一个叫‘刘德华’的男人。”
　　“？”虽然简蔷的确在认真陈述事实，但陈飞濯还是觉得槽点过于密集，“你在哪里？”于是他还是挑了个相对来说比较温和的问题问她。简蔷停顿了一下，很简明地回答道：
　　“公安局。”
　　“这么早？”
　　“否则我这个被‘开除三天的人’，怎么偷偷溜进去查陈芸的通话记录。”
　　无法反驳。

　　“还有那个‘刘德华’……”到底是躲不过这个带着点搞笑的槽点。
　　“我查过了，有这个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商市本地人。”没想到简蔷倒是明了，“对了，八点跟你约在公安局对面的馄饨店来得及吗？”
　　“好。”

　　一个小时之后，一男一女面对面坐在窗户边，一人面前一碗热腾腾的大馄饨，中间还摆着两屉小笼包。
　　“赶在师兄和老赵上班前出来了。”
　　“可以，挺拼。”陈飞濯评价她。
　　简蔷则拨开通话记录摆在陈飞濯面前：
　　“这个电话我从六点半拨到八点，一直关机。”
　　陈飞濯瞟了一眼通话，顶头那串电话号码后面跟着一个括号，括号里赫然写着“10”，这姑娘的确挺拼的。不过下面那串红通通的未接电话也挺扎眼的。
　　“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开机。”
　　“我觉得不太可能，”陈飞濯回答，“毕竟是个敏感号码。况且你这也太早了，说不定人家真的还在睡觉呢？”
　　“……”简蔷轻轻“啧”了一声，“大记者，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当然当然。”陈飞濯笑着点头，“我是说，人家说不定等会儿就回你电话了呢？”
　　“还等他回我电话？等会儿我们就去他家问问吧！”
　　“也对。”陈飞濯点头，他低头吃了一只馄饨，“简叔叔昨天给你电话了？”毕竟她的十个电话下面紧跟着简政华的两个未接来电。

　　简蔷眯着双眼看向场外，清晨初升的太阳洒在她脸上，让她看上去闪闪发光。
　　“没理他。”简蔷回答，“也给你打了？”
　　“打了。”
　　“行。”简蔷低头看看笔记本，没往下问，陈飞濯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她，等她接下来的问题，但半天都没等来，“你不往下问？”
　　“有什么好问的？”
　　“你不怕我跟你爸聊什么让你生气？”
　　简蔷对他看看，今天他的多次试探很奇怪，以前陈飞濯会那么在乎这些事？向来是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他总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做事。不过相比好奇，简蔷更觉得他有些啰嗦，她合上笔记：
　　“吃完了吗？能出发了吗？”

　　陈飞濯顿了下，嘴角却挂上了一抹微笑。
　　这种无视，算不算是进步呢？

作者有话说

　　宋晖阳还是太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