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后裔》一块七

3、第一卷 异乡人（3）

　　“那个……我记性挺好的，我们好像是昨晚第一次见。”独孤鸣好心地指出来。

　　“昨晚？昨晚我和昭策去月山小楼谈事情，并没有见到独孤大人啊。”向世川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

　　“那个……昨晚在月山小楼的柜台处……”

　　“去，”没等独孤鸣说完，向世川对着一名卫兵道，“去到月山小楼拿登记册来，证明昨晚独孤大人确实在那里。”说完，又想起什么，叫住那名卫兵，“再叫几个昨晚的歌女舞女，来辨认辨认，独孤大人在北乾出门必定是便服，连我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在登记册上记真名呢？”

　　真够周到的，不过独孤鸣知道这么做根本没有用。他没有登记自己的名字，也不可能有寻常人能认得出他。但独孤鸣怎么都觉得向世川这态度，明明就知道他昨天出现在月山小楼，却怎么都不肯说见过他，不知道前方有多少个坑等着他呢。

　　“独孤大人听说昨天发生的事情了吧？”向世川说，“昨晚独孤大人的不在场证明至关重要。”

　　“那个成对的无头卫兵？”独孤鸣从向世川一波操作中猛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我和这事有关系？”我自己都不知道！

　　“没错，我们从尸体身上找到了龙圭素，这你该如何解释？”

　　“龙圭素？”独孤鸣哑然。每个月，独孤鸣都有一次变成龙形的夜晚，龙圭素正是独孤鸣变成龙形之时用身上的鲜有的透明鳞片磨成的白色粉状物为基础，而制成的有毒药物。碰触皮肤即可使人丧失行动能力，并陷入极乐的幻觉之中。

　　若是这东西出现在独孤鸣年幼时尚且可以推脱说，是西零族权贵间流通的，虽然出自独孤鸣身上，但和独孤鸣一毛钱关系没有。可现在不一样。自独孤鸣成年后，便以与西零族权贵决裂的代价在西零国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毒物制造厂——万泓阁，至今与北乾国足足有一百年历史的兵器制造厂戟攻局分庭抗礼。

　　“这我无话可说，但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十几年前，这东西的所有权并不在我手里。不在我手里的东西经历了什么可不一定。”独孤鸣苦笑道，“向大人大概年纪尚轻，大概还不知道那段过去。”

　　向世川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面颊由内而外迸发出无比欢畅的喜悦，“但是现在，这东西的所有权在你手里，你不觉得你应该负起责任吗？”

　　“又不是我干的，我干嘛要负责。再说，那两个人是因为龙圭素死的吗？”

　　面对独孤鸣的质问，向世川微微后仰，摆出一副长者一贯觉得舒服而权威的姿势，微眯的杏仁眼直直盯着独孤鸣。

　　“没有证据表明，死者的死因非毒物所致。衣衫完好，除了面部皮被扒了以外，没有遭受打击的痕迹，没有其他出血的地方。”向世川缓缓说道，“而唯一能从他们身体上发现的毒物，就是你的龙圭素。”

　　“但我的龙圭素并没有致死效用。”独孤鸣争辩道，“不过是会使人动弹不得，产生幻觉而已。”

　　“这是我们知道的部分，谁知道我们有没有不知道的部分呢？毕竟您可是万泓阁的独孤大人。”向世川道，“我曾试过那尸体上沾着的龙圭素粉末，只一点就让人虚浮无力，产生幻觉，如果大量龙圭素呢？”

　　“大量？你是要我把身上的鳞片全都扒了吗？”独孤鸣的怒气渐渐上来，看来今天根本就不是什么问话，明摆着要把罪名往他头上安，“你凭借着一星半点儿龙圭素粉末就断定这事必定有我参与，实在是太武断了吧！”

　　“既然出现了龙圭素必然与你断不了干系。今天只不过是找你来问话，不过你也做好准备，三天后，我将前往四国氏族会议，把这件事定死。”向世川道，“你还是好好想想到时候如何与四国大祭司对峙吧。”

　　“说到大祭司，不是昭策找我来的吗？他人呢？”独孤鸣冷笑道，“压根不打算代表神权说点什么吗？”

　　“大祭司作为区区人类代表神权本就是个悖论，何况你有与大祭司沟通的价值吗？”向世川语调沉稳而颇具威严气势，和昨晚独孤鸣见到的那个猫咪一样，懒懒地站在昭策背后的人完全不是一个。

　　“你有双胞胎吗？”独孤鸣突然问。

　　“什么？”向世川眉梢一挑。

　　“我在月山小楼见到的是可能是你的兄弟？你这么凶完全不是昨晚我见到的那个奶里奶气的少年。”

　　空气突然凝固了。向世川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刹那间停在嘴边。他闭上嘴巴，改为一丝慵懒的笑意。

　　“昨晚，只有我和昭策去了月山小楼。我也没有任何兄弟。”向世川语气出奇的平静，缓缓说道，“更没有见过你。”

　　这时，去月山小楼查找证人的卫兵回来了，带着登记册子以及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独孤鸣看出是昨晚的歌女，另外一个却是昨晚站在门口带他进去的侍者。

　　“主理大人，登记册上并没有独孤大人的名字。”卫兵将登记册递上去，“不过有人说见过一位形似独孤大人的客人。”

　　“形似？”向世川立马变成质询脸，之前的慵懒不见踪影，“你知道谁是独孤鸣？”

　　“大人，作为月山小楼的侍者，各国名人的相貌我们皆知一二，昨晚的确有肖似独孤大人的客人前来小楼喝酒，不过看衣着打扮甚是与众不同，且名字又登记的是别名，所以一时不敢认。不过今天前来看到独孤大人真容，的确是昨晚的客人不错。”侍者回道。

　　向世川原本吃定没人会认独孤鸣，毕竟很少有人见过他，却没想到这月山小楼待客格外热情周到，一个侍者都能认得出独孤鸣的脸，可真是意外。

　　“既然把各国名人的脸背得这么熟，”向世川问道，“你说，这里哪一位是独孤鸣？”

　　侍者顺利地指向了整个圆厅内唯一身着西零国服饰的独孤鸣。

　　“呵，他不是，”向世川向后仰，又摆出那个舒服的姿势，“他是北乾国派去西零国的办差事刚刚回来的主使大人。”

　　侍者沉默了一会儿，又仔细看了看独孤鸣，回复向世川道：“这位的确是昨晚来小楼的客人没有错。”

　　向世川眯着眼睛，盯着那侍者。只见那侍者岿然不动，倒是非常有骨气，一副对自己的判断有万分把握的样子。

　　一个小时以后，独孤鸣重新坐在月山小楼里。不过这次，他直接被请进三层楼的中字厅。

　　三层楼五个独立的包间，走廊更是像迷宫一样弯弯绕绕，每个房间前都挂着一盏灯，灯上俊秀的字体写着房间的名字，“天”“地”“日”“月”“中”，直到最后才走到中字厅，中字厅前的灯也正亮着，不过青天白日的点着灯，倒让独孤鸣有股诡异的感觉。

　　经过天字厅的时候，他从门缝瞄了一眼，却只见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身后的侍者倒是微妙的笑了，道三层楼的房间，从来是按照客人的心意来布置的，因此要至少提前预约七日的时间。

　　他被带到中字厅门外后，侍者便下楼去了。独孤鸣推开门进去，却发现这屋子里就算是有人在，也依旧空空荡荡，与之前没人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独孤鸣自己往房间里走，红木质地的地板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窗户开得大大的，有白色的窗帘被风轻轻吹起。

　　白天的月山小楼，静谧得不可思议。大概因为独占了闹市区里最大的地盘，又修了一人多高的围墙和景色秀丽的后院，所以小楼里面没怎么受外面商贾买卖的影响。白天不开店不留人，自家清净。从窗外传来的，只有后院树梢上偶尔几只麻雀的叫声。就像是某个富贵人家的豪华三层府邸。

　　这个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床，没有衣柜，没有桌子。只有一道轻轻吹起的白色纱帘后面，一位红衣少年披着黑色长发，在地上薄薄的被褥上酣睡着，气息沉稳，微微打呼，睡得着实香甜。

　　冬风尚带着寒意，下午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刻尤甚。而现在，介于午间与太阳落山之间，纵使太阳尚有余温，也抵不过风的严寒。

　　独孤鸣朝外面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将窗户关小，虚掩着。回过头来，看到那红衣少年已经在被褥上坐起来，惺忪着眼睛，尚且发懵地看着他。这少年黑色的杏眼白皙的小脸生得着实可爱，因年纪尚小而稚气未脱，身板却看着纤长结实。

　　“打扰到你了吗？”独孤鸣问。

　　少年摇摇头，“先生呢？”

　　“我吗？”独孤鸣看了看窗户，“没有啊。”

　　少年一脸困惑的样子看着独孤鸣，独孤鸣见他不说话，便道:“我是独孤鸣，感谢先生救我于危难之中。”

　　“救你的是先生，你见到他再说吧。”少年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说道。

　　“你不是赵婴弥？”

　　“不是，先生今早回来以后又去了樱庭别院，不过嘱咐过一定要救你，”少年说，“你就在这个屋子里等着吧。”

　　“他怎么知道我会……”

　　“他仔细看了下登记册来着，还说”少年抱着手臂，一板一眼模仿着另一个人的声音，“‘独孤鸣和昭策同时光临寒舍了？新年开门红啊。’然后他就吩咐一会儿如果你有难，一定要去救你。”

　　“他怎么知道我会……”

　　“因为先生就是先生呀！”少年说，瞪着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睛。一瞬间，独孤鸣仿佛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似曾相识的影子。

　　“小弦？”身后一个男声传来，“你醒了？”

　　“先生！”少年一下子笑了，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跑过去。

　　冬日的寒风终究是冲开了虚掩着的窗户，把窗边的纱帘吹起来，糊了独孤鸣一脸。独孤鸣好不容易把纱帘从脸上摘下来，顺着少年奔跑的方向一看，一个同样红衣的银发男子站在门口，盈盈的笑着。与独孤鸣的目光碰触，又回了独孤鸣一个笑吟吟的神情。

　　太阳开始落山时的光芒，颜色是最温暖不过的。阳光乖觉地顺着东风突破开的窗户，照到了门口那个男人的身上。仿佛上天也偏爱这个男人的出场，一定要为他打上暖意的柔光。

　　“你好，独孤鸣，我是赵婴弥。”

　　位于北乾国北城远郊的祭司台下，昭策身着黑色银纹祭司袍，在落日余晖下将往年的封渡山开山历表拿出来，对照近十年来的星象气象观测表，进行例行的开山推测。大祭司对每天封渡山开山日期的推测十分重要，这决定了什么时候封渡山山脚下的人们开始拿起武器，准备应对来自神裔的攻击。

　　然而大多数时候，其实这种推测并不准确，仿佛神裔的攻击纯粹靠心情和对人类作为的愤怒程度。不过为了进一步了解神裔的世界，历届大祭司都对神裔进行细致的观察，包括他们的作战方式、种族关系等等。到了昭策这一代，神裔的权力构成、作战方式、种族结构、文化信仰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但是昭策最大的任务是在春暖花开之前，给出来自北乾国的作战策略书。

　　身后，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怎样？”昭策没抬头，仍然盯着开山历表，旁边堆着厚厚的年鉴，“能给他判罪吗？”

　　“判不了，被赵婴弥捞回去了。”向世川说，“他倒是养了不少忠心的狗。”

　　“赵婴弥军权就算不在手上，笼络人心的能力还是不容小觑。而且最大的特点就是钱多、时间多，闲得没事干手就伸得长。”昭策端着笔，在地图上画上一笔，总结道，“三天后，按照原本的计划，咬死独孤鸣。”

　　“好。”向世川答应着，想了想又说，“你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山那边的搞出来的事情吗？”

　　“想过，但是六次尸体身份特征都是随机，但是杀人方法都相同，成对，扒脸，中毒，最新的一次发现了龙圭素，”昭策顿了顿，“应该不是最后一次。我也想过是那边的东西，但是独孤鸣这边，有机会就压，那边我会派人盯着。”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