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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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艺送方青蕊坐上的士，临走前方青蕊摇下车窗语重心长的嘱咐了两句。
“别觉得对不起谁了，”方青蕊说着拍拍周艺的手，“活的不要这么痛苦，多笑一笑。”
周艺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方青蕊意味深长的看了周艺最后一眼，无奈的和她道别。
周艺站在原地看着的士消失在路口，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低头点了一支，再抬头时薄唇含着烟嘴，吞吐间烟雾四散。周艺皱着眉，浅颜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像个透明珠子，看不透的复杂情绪在里面翻腾。
半晌，周艺抬手拿下唇间抽剩的烟头，随手弹到旁边的绿化带里，转身离去。小区围墙上趴着的黑猫目睹了这一切，在树荫下大了个哈欠，眯起绿眼睛，踹手打起盹来。
……
——新城，会展中心——
兰黛急的在后台直跳脚，周艺的电话打不通，发微信也没有人回复，宛如人间蒸发。兰黛气的要死，一个电话打到屈金萍那里，作为周艺的母亲，屈金萍也非常无奈。
屈金萍没有办法，驱车来到周艺六年前在招聘简历上写的住址，敲了门之后发现周艺早就搬离了这间出租屋，现在住在这间房子里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
兰屈两人被逼到没办法，就在一伙人干着急的时候，周艺给同事东方一禾发了一份文档，还附赠了一段话：
“订货会不能到场十分抱歉，事后补假。有急事勿扰，勿寻。设计理念和讲解词都在文档里，麻烦了。”
兰黛看到这番说辞差点气死，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压下脾气，以大局为重。
……
周艺和方青蕊见了面后，立马坐和谐号去了鹅城。
鹅城，新城，五合均为地级市，在同一个省，其中五合是该省的省会城市。在去鹅城的高铁上，周艺给高中同学黄胄打了个电话。
“喂，小艺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
黄胄双手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用肩膀顶着手机贴在耳朵上。他警服上的两杠两星在灯光下反射着银光，袖口卷至臂弯，小臂粗壮，一副人民警察的正气。
周艺垂下眼，不自觉的抚摸着银戒指，车厢里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
“今天空银的母亲约我见了一面。”
黄胄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文件也不收了，拿下肩膀顶着的手机，正儿八经的手拿着放在耳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艺轻轻叹了一口气，“阿姨她想翻案，毕竟还没有过二十年的审理期，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新的证据……”
黄胄皱起浓眉，空着的另外一只手叉腰，低着头在办公室渡步，皮鞋跺在瓷砖上发出声响。
“……证据合法吗？当年柳空银的案子立案就是看着她妈妈的面子上立的，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还给你扣了一顶大帽子。十年之后再拿出来说事会不会有点……”黄胄说到这里住了嘴，旁观者清，柳空银虽然是他和周艺的同班同学，但他和柳空银的没有什么交情，不像周艺，和她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关系。
至于柳空银跳楼自杀，害，说白了破事一桩。
“我也在想合法性，”周艺叹气，靠进座椅里，“所以我现在去鹅城找我伯伯。”
黄胄用手指挠挠眉间，努力的回忆了一下，“额……你伯伯是鹅城警局的局长是吧。”
“是，等我把这个资料给他看了之后就寄给你。”周艺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还是麻烦你先跟进一下，我在新城的工作……暂时还忙的脱不开身。”
“好，”黄胄抬起头，停下不安的步子，“交给我吧，我也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周艺听到同学爽快的答复，一年凝重终于缓解了不少。
“谢谢。”这声道谢周艺是真心实意的，黄胄作为她唯一常年保持联系的高中同学，黄胄很有背景，这些年帮了周艺不少，十分讲义气。
黄胄听到这话，笑了，无奈的摇摇头，只是说：“有什么谢不谢的，朋友之间，应该的。”
“嗯。”周艺难得流露出些许温柔，她的嗓音略低，轻声说话的时候低沉又性感。
“那就这样，拜拜，有事联系。”
黄胄挂了电话后看着黑屏的手机发了会愣，半晌后坐回办公桌前，从椅背上挂的外套里取出一盒烟，在底部敲了两下，开了封，拿出一根，衔在唇间，用最普通的打火机点燃。
火星子明明暗暗，黄胄指尖的烟逐渐变短，开始变的烫手。他用鼻子呼出最后一口烟，伸手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黄胄靠在椅子里，手撑在鼻前，做思考状。浓眉下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
周艺下了和谐号，给周国平发了个消息，告知自己来扰。在火车站打了个的士直奔片区警局。
半小时后，的士就到了。周艺远远的就看到周国平站在警局门口，他身着便装，站在岗亭边，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夹着烟，放在唇边不紧不慢的吸。
周艺从的士上下来，径直走到周国平面前，点头道了声：“伯伯。”周国平叼着烟，拍拍周艺的肩膀，应道：“哎，小艺。”说罢往警局大楼里走，“走，进我办公室说。”
周艺点了点头，跟着周国平进了警局。
办公室里，周国平给周艺倒了杯红茶。至于是什么价格的茶周艺就不清楚了，只不过闻起来和喝起来是绝对不便宜的感觉。
周艺不紧不慢的喝着手里的茶水，半杯饮尽，舔唇轻笑，“不愧是当官的，连拿来待客的茶叶都这么名贵。”
“别瞎说，”周国平瞪了侄女一眼，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往手上倒一些药油，按揉起太阳穴。声音沙哑，神态疲惫极了。
“我最近挺忙，工作多的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刚刚我才空回家拿了换洗的衣服。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情找我？”
周艺没吭声，把剩下半杯茶喝尽，起身到门口的茶台上烧水。过了好一会儿，水都快烧开了，背对着办公桌的她才开口。
“拜托您帮我看点材料，就在桌子上。”周艺垂着眼，把滚水注入茶杯，看着茶叶在水流中旋转翻越，而后又归与平静，沉浮自如。周国平带上眼镜，拿起牛皮纸袋，绕开线绳，拿出里面厚厚的一沓文件。在看到封面的字时，皱起了眉。
“唉……”长叹一声，周艺抬起头，目光空洞的盯着面前的有些褪色的中国结挂饰。手腕不由自主的摇动起茶杯，升腾起来的白汽慢半拍的跟着晃动。
“十年前的案子现在要翻出来，即使我不是搞刑侦的，我都觉得凭这里面的证据，很难找到当年的重要人物了。”
周国平翻看了一下文档，不解的抬头，注意到侄女看着那个中国结出神，抬手指了指“还记得吗，这个结还是有一年过年，你教周宁编的呢。”
周艺收回视线，低下头，“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伯伯你居然还收着。”
“害，小宁说警察这个工作很危险，就把这个结送给我当平安符了。”男人的脸上浮出微笑，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了。他神色里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让周艺心情一时有点复杂。
“不是我说啊……”周国平叹气，不知道是第几次语重心长的说这番话了，“你和你爸……”
“伯伯，我今天是来说正事的，不是来探亲的。”周艺开口打断他的话，眼底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实在是不想听，只要一想起家里那些破事周艺就颇感头疼。生在不和睦的家庭周艺也就认了，但她实在是不想因为家庭的原因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不管是哪方面。
周国平拿杯子的动作一顿，手在空中停了两秒，慢慢的把杯子放回了原位。
“那好，我们谈正事。”
……
周艺踏出公安局办公大楼，来的时候还是中午，现在已经是深夜了。鹅城远没有新城繁华，市局的位置又有点偏，坐落在四环的湿地公园附近。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两声隐约的蝉鸣，成排的大白炽灯把公安大院照的通亮，连停在院子里的警车都在反光。
大亮的警院和远处漆黑昏暗的湿地成鲜明的对比，一黑一白分明的很，周围又没有居民楼的灯火，这地方一点人烟味都没有。周艺想不明白为什么伯伯喜欢在这种地方加班到深夜，安静是真安静，但不会太压抑了吗？
可能在这种环境里，人的思维会比较清晰吧。
“走吧，去我家睡一晚，明天早上我送你去车站。”周国平也走了出来，手上还拎着两盒茶叶，一边解腰上的钥匙一边说，“这茶叶是给你妈妈拿的，你拿上。”
周艺从伯伯手里接过袋子，拎在手上却不上车，扶着车门对驾驶位上的人说:“茶叶我会给我妈的，但是我今天晚上就要会新城，你把我送到火车站吧。”
周国平听到这番话，转头看向她，“三更半夜的急着回去做什么，去我那儿睡一晚。明天再走，上车！”
“我……”
“上车！”
“哦……”周艺乖乖上车，周国平拉起手刹，警车缓缓驶出警局大院，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飞速行驶。
“伯伯，我真的要赶着回新城。今天我本来是要去会展中心开会的，连个假都没请就赶到鹅城了。明天早上再走我就赶不上第二天的展会了。”周艺急急解释，手机早就没电了，什么人都联系不了，她现在对东珠和新城的情况一无所知。
“这么晚了，哪还有火车。”周国平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的开车似乎铁了心的留周艺一晚。
“我来的时候查了，40分钟后有一班过路车，路过新城，我可以坐那班。”
周国平斜了一眼边上的人，默默的在一个路口拐了弯。他知道侄女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强留她一夜也不和情理，这么着急赶着回去估计也是因为工作上耽误了。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你爷爷很想你，有空记得过来看看，你过年都不和他一起坐下来吃个年夜饭。”
周艺想起那个年迈但还精神的老头，笑了。点头答应，语气异常的坚定，“我忙完这一阵就来看爷爷。”
……
到了火车站，周国平亲自送周艺进站，只不过等两人赶到时，离发车只有3分钟了。周国平果断打转方向盘，直奔百米外的铁路派出所，下了车借了钥匙带着周艺往后院的铁门走。打开铁门就是月台，火车就停在面前，周艺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周国平在后面轻轻推了她一把。
“快上车，上车再补票。”
“啊？哦哦哦，那伯伯我先走了，谢谢你！回去注意安全……”
周国平笑着朝侄女挥手，看着周艺一边奔跑一边回身喊话的吃力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目送着她上车，火车鸣笛缓缓启动，加速彻底离开鹅城站，在浓浓的夜幕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最后，连车尾灯都看不见了。震耳欲聋的笛声和铁轨与车轮之间“哐当哐当”的摩擦声消散，天地间重归寂寥，只剩下盛夏的蝉鸣。
周国平的手下意识的摸上口袋，掏出烟盒，衔起一支烟唇边，缓缓点燃，抿嘴长吸，再张口时烟云自然的从唇缝间吐出，消散融入在空中。周局长望着远处的灯光，眼神有些迷离，对着空旷无人四下寂寥的月台思索。吞云吐雾间，一根烟抽完了，抬手又点了一根。
他在烟雾缭绕里，回想起周艺今天和他谈的话，十年前的案子拿出来再翻案，死者的母亲还是一个法官，讲道理机关里的人人脉渠道样样占好，哪一点不如周艺这个普通的百姓？
片刻后，原地只剩下两个被踩灭的烟蒂，和紧锁的铁门。
……
车厢里，周艺站在两节车厢之间的过道，低头猛抽着烟。这是过路绿皮，环境是所有火车里最乱最差的，脚边就是一大摊由泡面碗和各种辣味零食袋组成的垃圾山。匆匆抽完最后一根烟，周艺跨过在车厢里睡的横七竖八的人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靠着椅背坐了一夜。
那一晚，伯侄俩都失眠了。
……
一夜煎熬，两个半车程，到了新城就已经是凌晨五点，周艺夹在提拎着大包小包的人们中，莫名有种优越感。自己除了手上一个小皮包，就没其他负担了，一身轻松洒脱。似乎很多年来自己都没有拎着许多东西艰难的坐火车前往什么地方，行李多时不是开车就是坐飞机。
周艺一个人慢慢往出站口走，其他人都急急忙忙的快走，那模样恨不得跑起来。在潮水般流动的人群中，周艺想起了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很多年前自己也像他们一样慌忙，生怕错过了什么宝贵时间。那时还小，却提拎着最重最多的东西，父母一身轻松，只是背一个包或拎一个箱，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调整着姿势。如果东西不小心掉了，那就是一顿痛骂，什么难听肮脏的字眼都从他们那有教养的嘴里蹦出来。
哈！周艺突然很想仰天大笑，多么滑稽，多么可笑，这居然是父母！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放屁，子女到头来只不过养老工具罢了，何必付出心血？
周艺站在宽敞的出站大厅，默默红了眼睛。检了车票出站，到接驳口招了辆出租车。坐在车里，看着灯火通明，永不歇息的林立高楼一闪而过，置之脑后。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9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