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九郎》宋羽韩

4、冷雨芙蓉清

　　摘星九郎回到了夕门时，鬼二郎已经在等她了。九郎走进房里，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才问道：“给六扇门捕头的假消息，是二哥叫送过去的吧？”
　　“不是啊，你遇到捕头了？”鬼二郎原本伏在桌子上，忽然坐了起来，皱着眉道。
　　九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他身旁到：“是。既然不是二哥哥，那这事儿可就麻烦了。我原以为是二哥哥换了捕头的消息，竟然还另有其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这只‘小蝉’今天能避过‘螳螂’的捕捉，还得多谢幕后这只‘黄雀’啊。这只不留痕迹的‘黄雀’，不知是敌是友，可真让人担忧啊。”
　　鬼二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半晌才道：“那我怎么在你的眼睛里看不到恐惧呢？”
　　九郎莞尔一笑，道：“我这个人最怕麻烦，可是一旦麻烦找上门来，我就觉得有意思。”
　　鬼二郎爱怜的拍了拍她的额头，道：“还是这么冲，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啊，怎么能叫人不担心呢？”
　　九郎只是笑了笑，接口道：“二哥还是多担心担心七祥吧。那——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吧？”
　　“今天晚上，冷冉风回来送剑。清名大会，也是今晚。”鬼二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啊——那，情花魔主那边已经摆平了吗？”
　　“还能有冷冉风办不到的事儿吗？”九郎缓缓的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暖暖的风一下子涌了进来。她微微扬起头，让温暖轻柔的风吹拂着。鬼二郎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他不知道九郎低下头时，泪水会不会落下来。
　　夕门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九郎要走的。有很多人觉得可惜，又隐隐的感到不安：像摘星九郎这样的顶尖杀手，在夕门中的地位数一数二，竟就这样被换了冷心剑，为什么？也有很多人羡慕的不得了，能到冷冉风手下去做事，岂不比做个见不得光的杀手要好得多吗？
　　太阳渐渐西沉，夕门处在一种奇特的躁动之中。夕门主命令手下人准备大宴，打扫厅堂，这种忙碌的气氛就像夕门往日盛大的节日一样。
　　九郎独自躲在花园的林荫深处，她的脚下是一大片碧绿的青草，高及膝盖，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着。忽然，园子里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在这昏暗沉寂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兄弟们摆了酒宴要为你送行，你什么时候过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必了吧？替我谢谢兄弟们，相送反倒更加伤感。”
　　“咱们十字列的弟兄倒是好说，可这生肖列的朋友们就不好办了，别让生肖列的朋友们觉得你不给他们面子。而且，龙已经喝了很多酒了，你说什么也得在清名大会前去看看他啊。”
　　“苍一，你是不是觉得摘星九郎现在既可怜又可悲，好滑稽可笑啊？”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眼中的摘星九郎，始终如一。从来就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就改变了模样，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摘星九郎？”
　　“苍一的话可真让人舒心，可是，不论是哪一个摘星九郎，都不重要了。因为，摘星九郎这个名字，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也未必是件坏事。至少，你自由了。与这个名字相伴的一切——威名，荣辱，甚至杀戮都将一起消失，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何必安慰我呢，你我都清楚，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罢了。”
　　那男子没有答话，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半晌才道：“我回去等你吧，不管怎么说，也该和弟兄们在清名大会前到个别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园子里又恢复了沉静。九郎自言自语道：“自由？会有自由吗？”
　　“会！”一个清朗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震得林间瑟瑟作响。
　　九郎一惊，什么人的轻功如此的好，十步之内竟没有被发现？
　　“什么人？”
　　“自己干什么不出来看看呢？非要躲在树荫里？”那人轻笑了一声，道。
　　九郎只觉得他的声音在哪里听过，但又很陌生。而他那一笑，透露出的自信，安然与和善，一下子让她想到了一个人——冷冉风。
　　九郎从树荫里走了出来，见冷冉风仍穿了一件雪白的长衫，看着她走过来，清澄的眼里顿时充满了柔和的笑意。冷冉风是九郎所接触到的人中很特别的一个。他长相平常，却又气度非凡。只要你看到了他的眼睛，而他也在注视着你，那你就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英俊非凡，气质出众的男人。他的眼神，注视着别人的时候，总是温和而清亮，而当他稍一移开眼神，那种温暖澄澈的感觉就霎时清冷犀利起来。而此刻，他正充满笑意的注视着摘星九郎。
　　“公子好像来的早了些啊？”九郎抱了抱拳，略有些讥诮的说道。
　　“我不早来些，只怕——”冷冉风说到这看着九郎，见她坦然的看着他，就一笑道：“只怕带不走真正的你。”
　　“什么？”九郎吃了一惊，马上又想起苍一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在清名大会之前去见弟兄们一面，皱了皱眉，笑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了这些东西就明白了。”冷冉风说着递过去了一团丝帕。九郎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两封信，而内容都大致相同，都是告诫冷冉风要提防调包记，更要提防有人在清名大会上动手脚加害九郎。九郎认出了其中一封是鬼二郎的笔迹，而另一封的字体，却不认得。
　　冷冉风拿回了手帕，看着九郎道：“这两个写信的人，都是极其清醒明白的人。不会因私情而昏了头，仍想留你在夕门，更不会让人有机可乘伤害你。”
　　九郎略一沉吟，自嘲的道：“公子放心，我摘星九郎何德何能，竟可以为夕门换的冷心剑，没想到此都自觉厚颜，我虽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易剑，可是我不会逃的。”
　　“剑易主易，人易主难。何况是九郎这样直率坦诚之人呢？倘若你要仍留在夕门，这场易主之戏，我冷冉风可以陪你演下去。”冷冉风道。
　　摘星九郎一愣，抬头看着他，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有些吃惊，可她还是笑了笑，道：“戴上明珠环的那一刻，生意就已经成了，开弓哪有回头箭呢？公子也太瞧不起夕门了吧？”
　　冷冉风也笑了笑，道：“有九郎的这些话，我就放心了。好，好极了。”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花园里更加昏暗起来。九郎几乎看不清冷冉风的脸了，但却感觉他的眼睛像天际隐隐升起的星辰一样浩渺，坦荡。冷冉风也看着九郎，似乎轻笑了一声，悄声道：“别发呆了，有人来寻你了。”九郎听出是鬼二郎的脚步声，便向冷冉风抱了抱拳，走开了。
　　冷冉风听到细碎的低语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才仰望着淡蓝的星空轻叹了一口气，自语道：“难怪叫做摘星九郎，恐怕天上的星星都被她摘下来当眼睛了，要不然星空怎么会如此暗淡而她的眼睛却如此的明亮呢？”
　　十字列和生肖列中于九郎要好的人都来为九郎送行，九郎很少喝酒，但却是天生的好酒量。她一一敬了酒，说些客气的别话。每走一步，七祥都紧紧相随，替她斟酒，恐怕她一转身就会消失一样。七祥虽然易了容，即使是在这样伤感的时候，也还是有很多人好奇的盯着她。十字列的人还好一些，因为总能见到她，也知道她一定易了容，而生肖列的人见她的机会不多，此时又离得那么近，自然得擦亮了眼睛去看，似乎想看穿了假面看到她的真面目一样。而当敬到生肖列的老大杀手龙那里时，龙似乎有些醉了。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看七祥一眼的人，确切地说，他的眼里只有九郎一个人。他默默的站起身，与九郎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再抬头看九郎时，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
　　九郎一愣，勉强笑道：“龙哥哥不必如此伤心，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龙低头笑了笑，说不出话来。七祥忙给两个人又斟好酒。九郎举杯道：“九郎再敬龙哥哥一杯！九郎在夕门近二十年，生死相交者唯有七祥，二哥与龙哥哥而已。今日一别，恐怕日后聚少离多，请——龙哥哥珍重！”
　　龙的眼睛比一般人的要黑，一眼望进去，就像是深邃寒冷的暗夜一样。而此时的这双眼睛，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说得这些话而泪光点点，显得格外温柔明亮。
　　“九郎，我的——小妹妹，你也多保重。”龙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在九郎和七祥听来，每一个字都重于千金，落在心上。龙说完干了杯中的酒，转身大踏步的走开了。七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叹道：“你真是交了个可托性命的朋友。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就算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他这个朋友，你也不肯留下来吗？”
　　“你以为就你精明，别人都是傻瓜吗？那冷冉风是个人精中的人精，你就别想用调包计了，让我安心的走吧。”九郎白了七祥一眼，苦笑道。七祥叹了口气，继续斟起酒来。
　　直到夕门主派人过来请他们去参加清名大会，这边的宴会才结束。每个经门主同意离开夕门的人，都要先参加“清名”仪式。在仪式上，门主宣布消除他在奇香谱上的香味，这个人只要以血祭奠先祖，这个仪式便结束了，而这个人，也就自由了。
　　九郎和七祥走进大厅时，这里早已挤满了人。所有的第二代长老都端坐在两旁，第三代和第四代的杀手都悄无声息的立在他们身后。九郎向上望了一眼，看见媚三娘正俯在陈连辰耳旁说着什么，而冷冉风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七祥从来没有见过冷冉风，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悄声道：“这个男人，看似平常，却让人一见难忘。可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白色呢？”
　　“他是个什么人？是个奸商啊大小姐。估计这白色和白花花的银子一样，让他舒心吧。”九郎低声回了一句。
　　这时仪式开始了，由第二代长老快刀客主持。九郎恍惚的记起来快刀客在九郎小时候就跟师父说，这孩子是个材料，只是学剑不适合，跟我学刀吧。恍然如梦啊。九郎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是木然的按他说的敬酒，看着夕门主宣布除去九郎在奇香谱上的香味，然后等着在祭坛上献上鲜血。
　　九郎走到祭坛前，拿起盘中的匕首刚要割下去，忽然觉得那匕首光亮异常，异香扑鼻，头脑顿时清醒起来。她扫了一眼周围，几乎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她。
　　“等一下！”冷冉风忽然道。
　　“怎么了冷公子？”陈连辰马上客气的问道。
　　“我想，还是用冷心剑取血吧。”
　　陈连辰想了一下，道：“当然。”便示意手下将冷心剑送过去。九郎缓缓的拔出剑，冷心剑特有的清寒之气顿时迎面袭来。只轻一握，鲜血便流了出来。而那剑上，竟然连一点血星都没有留下。
　　九郎缓缓的垂下手，血仍不停的淌着。她听到了原本寂静的人群中，响起了一片低沉压抑的哭泣声。
　　九郎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躺在一个很干净的卧室里，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清明大会之后我怎么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呢？怎么会睡着了呢？”九郎拍了拍还很沉的头，推开了窗子，一瞬间，新鲜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都迎面扑来，让人为之目眩。开了的窗子，正对着花园。九郎愣了一会儿，一纵身跳到窗外，走了一圈，才发现这是一套隐在花园深处的庭院，十分的幽静。这宅子的匾额仍被红绸子蒙着，也不知道叫什么。九郎想了一下，便向上一掠，扯下了红绸。当她看到上面的字时，有些惊呆了。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玖琅居。
　　摘星九郎在冷府上住了近半个月，却一面也没有见过冷冉风。据说是为了一桩大买卖出海去了。但冷冉风走之前交代让九郎交他两个妹妹习武。只在下午交一个时辰。府上的人似乎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或者是知道了也不觉的奇怪，但对她都十分客气。
　　冷冉风家三代经商，都是有名的豪商。他的父亲冷峻然是老大，继承了家业，也是个精明强干的生意人。他还有个小叔是个江湖浪子，叫做冷峻萧。可是在十几年前不知所踪了。冷峻然这个生意人却看中了一个江湖女子，叫做柳轻烟，她使得一手好剑。所以冷冉风从小一边和父亲学习商道，一边和母亲和她从江湖上请来的大高手学习武功。直到冷冉风十五六岁时，已经掌握了冷家所有的生意，而且他的师父们也觉得他学有所成，不用再教了。此后的十年间，冷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冷冉风一跃成为首富，而且他广交天下豪杰，成了年少一辈中最为出众的人物。
　　在冷府上，守家护院的有近百人，还有很多打理生意的人，都是出类拔萃的大高手。九郎发现了很多在江湖上显赫一时的人物，竟然都在这里悄然的安了家，愉快的在这里生活着。这让九郎很好奇：怎样的一个人才能让这么多漂泊的人感到安全，幸福，甘愿默默无闻的留在这里呢？
　　冷冉风有两个妹妹，一个叫做冷雨芙，是他的表妹，从小在他家长大。冷雨芙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长长的眉，弯弯的一双笑眼，略有一点消瘦苍白。总是安静沉稳，真有些像冷雨中的芙蓉般清媚动人，惹人爱怜。而冷冉风的小妹妹冷雨童是他的亲妹妹，却和他的性格截然不同。她活泼好动，快言快语，想事情的时候，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十分的率真可爱。
　　两位小姐是由一位叫重楼的年轻人保护的，九郎教她们练剑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就安静的不动声色的坐在一旁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是没有底的水潭一样，让人琢磨不透。九郎上下一打量就知道这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兵器，可却是个惯用剑的大高手。他的手，修长而苍白，手掌上的茧子还隐约可见。
　　这两位小姐可是不好教的。冷雨童生性好动，特别喜欢习武练剑。可她又粗枝大叶，不求甚解，还特别喜欢改招式。比如九郎教了一招“杯酒映花影”，是出奇制胜的奇招，结果冷雨童将招式忘了一大半，自己又编了一些，还给换了一给名字叫做“杯弓蛇影”。她总是满心欢喜的学，转眼又高高兴兴的忘了。冷雨芙喜静，体质又极弱，练一会儿就会脸色苍白，额头满是虚汗。可她天资极高，一点便会掌握要领。但她好像有意学不会，或者是不太情愿和摘星九郎学。
　　九郎也觉得为难，她没想到冷冉风竟然敢将她安置在府内，还可以教两位小姐练剑，简直是引狼入室一样。摘星九郎就算是离开了夕门，也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杀手。她不知道冷冉风让她教他的妹妹是为了什么，但她所用的招式，都精准无比，而且大多都是治人死命的，不适合她们学。只好教了一套她九岁时学的峨嵋派的“无双剑法”，一看两个人现在学，倒是挺合适的。
　　这套剑法招式并不复杂，简约而又有杀伤力。一共三十六招，当教到第二十七招“倾城一笑”时，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无双剑法”源自峨眉，是由峨嵋派的掌门人倾城师太所创。她因和九郎的师父第二代杀手倾城雪关系甚好，就将无双剑法赠与了她。而倾城雪又将剑式稍作改动传给了九郎。这套剑法的每一式都含有历代江湖美人豪杰的名字，很是夺目。
　　冷雨童学时兴高采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蕴含在剑招中的故事，但冷雨芙却悟出了其中的奥妙。当学到“倾城一笑时”，冷雨童怎么也学不会，这一招练剑者要起跃并回头，同时剑尖从手臂与身体之间向后推去，用得便是出其不意。冷雨芙练了几遍就掌握了大概，但她却不再练了，只是问道：“师父，这每一招中都有一个江湖侠女的名字因在其中，就像第一招‘沧海月明珠有泪’，便是隐含了一代侠女明珠公主的名字，而且这一招洒脱豪迈，也很符合明珠公主的个性。可是有两招我不清楚指的是谁。”
　　九郎教了些日子，也多少了解这个芙蓉小姐是个关于绵里藏针的冷美人。现在她这么问，就一定是有所准备了。就笑了笑道：“那两招？”
　　“一招是第十七招‘杯酒映花影’，还有一招，就是这招‘倾城一笑’。”
　　“啊——”九郎笑了一下道：“小姐是个纯粹的人，大概什么事情都要黑白分个明白。小姐或许以前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或许听过也不会记得。既然小姐问，那我就告诉你——”九郎说着看了看冷雨芙，见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有畏惧，有厌恶，还有说不清的东西闪烁着，就接着笑道：“‘杯酒映花影’所指的是花蕊夫人，相传她奇美无比，又剑法非凡，还是个好酒量的人。她经常和江湖上的朋友一起拼酒，但几乎每次都是她自己独自饮酒到天亮，而其他人在已经醉倒在桌子下了。花蕊夫人是一个心极高而技奇绝的女子。大小姐不清楚是因为这里用了她的姓氏‘花影’而不是名号吧？”
　　“不，我不清楚是因为我不明白像她这样的女人值得让人这样怀念么？她杀人无度而又不惜名誉。还有这招‘倾城一笑’，它指的是倾城师太还是杀手倾城雪呢？”冷雨芙眼里闪着冷冷的光，目不转睛的盯着九郎。
　　九郎哈哈一笑道：“大小姐可真是个爱憎分明的可爱之人！你看好了——”说着一脚踢起放在地上的剑，一跃而起。当她手接到剑时，忽然一转剑身向坐在一边的重楼刺了过去。九郎用得正是那一招“倾城一笑”，她出手太快，冷雨芙连一声尖叫声都没有喊完，剑已经推了出去。
　　而那个重楼仍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只看着摘星九郎。当剑尖要到他的眉心时，九郎倏地翻身而去，收了剑。转身时用的正是那一招“杯酒映花影”，这一招使得潇洒自如，漂亮极了。
　　九郎回到冷雨芙面前，笑了笑，道：“小姐现在明白了吗？剑招的精彩之处不在于它的名字有什么含义，而在于它的犀利精妙，可以防身救命。”说完将剑一抛，笑着打量了一下冷雨芙，笑道：“一人一江湖，他们的是非功过还是留给江湖人去评判吧，小姐只管学好你的剑就是了。可以吗？”说着一拍手道：“休息一下吧！”说完就走到凉亭里去喝茶了。冷雨童跑过去确认重楼没有事之后，又跑到九郎那央求她再教她一遍了。
　　冷雨芙盯着那把九郎甩在在青石路上直没到剑柄的宝剑，愣了半天。
　　“怎么，大小姐还是没有想通啊？”重楼面无表情的问道。
　　冷雨芙回过头来淡淡的笑了笑，双眸眼波清澈，她又转过身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恐怕我见识浅薄惹恼了师父吧？”说着垂下眼，不说话了。
　　重楼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宝剑，悄然的走开了。
　　九郎坐在亭子里看着，不禁暗自叹息：倾城师太为什么还没有悟透呢？心中人的嫣然一笑就可以一世倾心了，还何苦用剑来夺人性命呢？不过也对，像师太这样超脱红尘的人，怎么会理解人世间这个情字让人失魂落魄的力量更甚于兵器呢？
　　从那以后，九郎就明白冷雨芙必然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而且极为不喜欢她。可那个叫重楼的男子，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可为什么会甘愿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护院呢？
　　九郎也想过走，也确实走过。每到深夜之时，她都会悄悄溜出冷府，到巷子里的小酒家喝酒。她本想痛哭一场，可是，又有谁来安慰她呢？
　　当九郎踉踉跄跄的拎了一壶酒翻过墙，穿过花园时，看见花园的凉亭里，隐约坐着一个人，浑身上下浸满了银亮的月光。九郎只扫了他一眼，就晃晃荡荡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那个模糊的人影说道。声音安然的像这夜色里清冷的月光一样。九郎转过身踉跄着朝亭子走去。
　　“你都守在这里不肯走，我为什么要走啊？”九郎醉醺醺的坐到了他的对面，笑道。
　　“我守在这里是责任，你和我是不一样的。公子临走时交代了，你要走的话，尽可以走，决不阻拦你。”那人冷笑了一声，说道。
　　九郎本来正在喝酒，听完将酒壶往桌子上一放，道：“重楼哥哥莫不是也喝多了？”
　　此时月上中天，满花园都镀满了银色的月光，清凉而明亮，十分的幽静。
　　“如果没有公子的话，这府上百余名大高手，你走的出去吗？”
　　“那也未必。哈！你家公子可真是菩萨心肠啊。”九郎气恼的笑道。然后她又摇晃着起身，拿起酒壶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道：“难怪像你这样的大人物也甘心留在这里啦。”
　　“摘星九郎！”重楼叫了一声。九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笑道：“这个世界上，摘星九郎已经不复存在了。就像这个世界上，花蕊大少也已经不存在了一样。”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就好像不曾醉过一样。
　　“你，你说什么？”
　　“或许很多人只是记得花蕊大少的名号，却记不得他真正的姓名——花影重楼。就像很多人认识他的母亲花蕊夫人一样，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花影瑶。对不对啊？”九郎慢条斯理的说完之后又晃晃悠悠的走开了。只留下重楼一个人独自站在月影之下，像一座石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