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五月渔郎相忆否? ...
-
九郎和七祥两个人望着这浩瀚的荷花海洋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微风一起,万顷荷花便沙沙作响,风姿摇曳,美不胜收。荷花淀中不时有小舟穿梭其中,采莲女结伴而行,互相嬉笑打闹着,还不时的向岸上的九郎和七祥瞟上一眼,嫣然一笑便又隐入和花丛中了。人面与荷花相映,甚至都让人有些分不清那一朵是荷花,那一朵是采莲女的笑靥了。
九郎笑叹道:“这里可真美呀,住在这附近的人,可真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啊。”
七祥长舒了一口气,道:“这样大的荷花田,那他一定找不到我们了。”
话音还未落,忽然有歌声遥遥的传过来。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曰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声音浑厚苍劲,听起来是个老人家在唱歌,唱得竟是周邦彦的《苏幕遮 》。九郎看了七祥一眼,笑道:“这可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啊。”
不一会儿,不远处的荷叶一阵抖动,悉悉索索的作响,一只小舟撑出了荷叶掩映之中,向岸边驶来。撑船的是一个银发老者,看起来面色红润,十分的有精神。他向九郎和七祥高声道:“二位小哥,要到对岸去吗?”
没等九郎说话,七祥一个箭步跳到了船上,笑道:“是啊,老人家,劳烦您了。”九郎无奈一笑,也跳上了船,悄声问道:“你就这样打算离开了?”七祥坐在船尾嬉笑道:“他也没派人来接,这花海茫茫,怎么找他啊?再说了,是他的手下看见了我们才邀请我们的,他未必知情,也未必想见我们呀。”九郎叹道:“可惜,可惜。”
那船家撑着槁,笑问道:“二位可是在等什么人吗?只要说一声,这方圆百里之内,没有我不认识的人哪!”
七祥忙笑道:“有缘相识无缘相交的陌路人,不等啦。老人家,这数倾的荷花地是谁家的啊?可是官家的吗?”
那老船家道:“这方圆百里之内都是苏家庄的地界,沿岸的客栈,商号也多半都是苏家的。苏家庄主和夫人可都是菩萨心肠一般的人啊,这方圆百里之内都受苏家的恩泽。这片荷花田原本是几十里的荒水甸子,十年前来了一个青衣少年人,买下了方圆百里的土地,在一个月内建起了苏家庄,并且从外地运来荷花栽满了这几十倾的水域,感觉像天将神仙一般啊。”
“那当时这附近的居民可怎么办?也要搬迁出去吗?”九郎饶有兴致的问道。
“那倒没有。那少年人找到当地的官差买下了这些土地,那官差见钱眼开,哪里肯管百姓的死活,就将土地卖了。我们这些当地的百姓没有办法,只好去求那个少年人。他当即答应我们不用搬迁,他只想要这一片荒水甸子和下游的平原,这里的居民可以正常的生活。”老船家高兴的道。
“那少年人是苏庄主吗?”七祥好奇的问道。
“不是,他比苏庄主和苏夫人要小很多,在栽好荷花田之后他还特意让我载着他在这荷田中穿了几个来回。唉,那少年人望着这翠绿的荷田,一时间竟泪水涟涟。这是五月份的事儿,六月份时苏家夫妇就搬进了山庄。而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少年人,恐怕他早已不在人世了。”那老汉叹息道。
“老人家为什么这样说啊?”九郎问道。
“唉——那少年人面如死灰,毫无生气,恐怕是大病已久了。”
七祥听得一惊,低声道:“那个少年人难道是他?他因为苦寒之气护身而看起来面色灰白,犹如冰冻。”
九郎一皱眉,转而笑问道:“老人家,这苏庄主叫什么?苏夫人是谁家的千金啊?”
那老汉道:“这苏庄主可是大有来头,他——”忽然,一声尖利的哨声在不远处的荷花丛中响了起来。那老汉慌张的道:“这是荷花田中劫财的水贼!”说着“扑通”一声扎入水中不见了。
这偌大的荷花田中似乎只剩下九郎和七祥两个人了。九郎压低腰身,侧耳凝神听着,忽然,九郎向七祥打了个手势,七祥会意,随手拿起身旁的撑槁抽在了水面上。水面“嘭”的一声溅起无数的水花直飞向南面的荷花丛中。水花落过,只听得几声惊叫,接着便是落水之声。
九郎与七祥互相望了一眼,便手挽着手飞身而出,弃了小船,踏着浑圆的荷叶悄然而去。两个人踏着荷叶飞奔了一会儿,九郎猛的拽住了七祥,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两个人轻巧的踏在荷叶上,就如蜻蜓点水一般轻盈,荷叶下的水面竟然纹丝不动,漾不起一点波纹来。忽然,一圈圈的水纹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交织在一起。
七祥拽了一片荷花瓣向西北方向弹了过去,那边只听得“扑通”一声,紧接着大片的水纹便涌了过来,定是有人落水了。
九郎朗声道:“各位——东南方向两个,正北方向一个,东北方向四个,西北现在一个——有话尽可以说,不然的话,我们可不会在手下留情了。”
七祥也道:“刚才落水的那位朋友,是被荷花瓣击中了麻穴,再不报出你们的姓名来意,这荷花瓣可要切皮入骨了。”
忽然花丛中一阵抖动,东那方向有人道:“二位息怒,我家主人只是要确定一下你们是否是她正在等候的贵宾,所以才贸然试探,请二位见谅!”说话间荷花丛中驶出了一条小船,一个中年男子立于船头,毕恭毕敬的道。而船尾站着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她们。
九郎抱拳笑道:“请问你们主人家是谁?可试探出了真相?”
那人道:“我家主人是苏夫人。”那船尾的孩子忽然大叫道:“娘,你快出来吧!”
九郎和七祥互相看了一眼,七祥笑道:“苏夫人,久仰大名,请出来相见吧。”
东北方向撑出了一条大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立于船头,身后站了两个丫鬟。那妇人虽然上了些年纪,有些微胖,可是仍是风姿卓越,楚楚动人。她笑盈盈的看着九郎和七祥道:“二位公子,得罪了。”
九郎与七祥抱拳道:“苏夫人,幸会。”两个人虽然嘴上说着客气话,可是却没有丝毫放松警惕。
苏夫人笑道:“二位肯赏光到府上稍歇片刻吗?”她的话音还没有落,那个男孩一纵身跳到了七祥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道:“走吧,去陪我玩一会儿吧。”那孩子站在荷叶上竟然十分安稳,他那一跳身姿轻盈,动作敏捷,让九郎着实吃了一惊。
“念越,不要胡闹。”苏夫人柔声呵斥道。那孩子仰头十分不舍的看了七祥一眼,又跳到了船上。
“那好,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九郎笑道,正是那孩子的举动让九郎消除了戒心。
那妇人笑道:“太好了,请二位上船吧。”
这船顺流而下,大约二三里才靠岸,岸上的密林掩映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亭台楼阁。
九郎忽然道:“苏夫人可是那十五里外的那家客栈的主人?”
那妇人笑道:“没错,那家客栈正是苏家的。”
那孩子拽着七祥的手,道:“我娘很少离开家的,但是今天听到了客栈里传来的消息,竟顾不得干爹在家而跑来接你们了。”
七祥一惊,心里暗道:“这苏家和他,有什么关系么?”
苏家庄园修建的十分的气派,走进院里时,苏夫人叫道:“苏哥哥,贵客到了!”
话音还未落,一个俊朗的男子大踏步的走了出来,笑道:“蓉妹,你可回来了。”说着向九郎和七祥抱拳道:“二位公子,恭候多时了,里边请吧。我本要去接二位的,但是蓉妹说什么也不肯,非要亲自去接你们。来,里边请。”那小男孩松开七祥的手,扑向那个男子,道:“干爹和姐姐呢?”那男子将孩子抱起来,笑道:“干爹和姐姐在花园里玩呢。”
两个人走进了客厅,忽然看见中午在客栈里相约十五里外荷花田相见的那个中年男子正坐在那里。看到她们笑道:“二位一路辛苦了。”
七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悄声道:“刘朝阳?”
那中年男子笑道:“正是在下。”
“你们主子想干什么?”七祥低声问道。
“这件事和主子没关系,我在客栈见到你之后才来这里和主子相见的。是苏夫人要见您一面,主子并不知情。”那男子笑回道。
“是呀,涵越并不知道此事,你可不要怪罪他呀。”苏夫人忙笑道。
“什么事我不知道?是谁要责怪我呀?”忽然有人大笑着从门外走进来。
七祥顿时愣在了那里,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进来的人肩膀上托了个小女孩,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绸衫,面色白皙红润,十分的精神。这个人确实是钟离涵越,但是却显得健康的多,全然不似那种面色灰白,犹如冰冻的病态。九郎是第一次见到钟离涵越,但她听过七祥的讲述,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也吃了一惊。但她心里马上想到:这里,才是他的致命弱点,在这里他竟然没有用内力护身。
钟离涵越走进来笑道:“怎么,家里来客人啦?”说着将那女孩子放到了地上,才抱拳道:“二位公子——”当他看到九郎时扬了扬眉,目光移到七祥脸上时一时间愣住了。
七祥暗暗白了他一眼,但是仍客气的笑道:“幸会。”
钟离涵越笑望着苏夫人道:“姐,这二位公子好面熟啊。他们是——”
苏夫人笑道:“这位是杨九公子,这位是柳七公子。”
钟离涵越拱手道:“幸会,幸会。”说着漫不经心的看了七祥一眼,之后却定定的看着九郎,眼中精光闪烁。
九郎也抱拳道:“久仰,久仰。”说话间也坦然的望着他,心里道:“这里才是他致命的弱点啊。”九郎这样想绝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出于职业习惯而已,而七祥则是另有所困才没有想到这一点。
苏夫人高兴的道:“二位公子远道而来,一定是累了吧?请到花园的知心亭内一歇。说着就示意她的儿子和女儿过去牵九郎和七祥的手。九郎随着两个孩子走着,遥遥的看见了知心亭,只觉得十分的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钟离涵越跟在后面,忽然道:“姐姐,姐夫,杨九公子一看就是用剑的高手,小弟可否先和他到金剑堂去赏剑呢?”
“去吧,只是不要太久了,想必杨九公子也有些累了。”苏夫人笑着道。
“我送你们去吧。”苏庄主笑道。
九郎看了七祥一眼,七祥笑道:“我也要去,剑器我也喜欢的很呢。”苏夫人笑着挽起七祥的手臂道:“公子还是随我去赏花吧,剑常在,可以随时欣赏,可是花开只是一时,可是更应该及时去欣赏才对呀。”七祥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金剑堂是一个藏在书房之中的密室,苏庄主将二人送进密室便离开了。密室的门悄然关上时,九郎的心也不由得随之一紧。这一室的兵器闪着淡漠而诡异的光芒,冷冷的,凉凉的,看到眼里是那样的心惊。
钟离涵越背对着摘星九郎而面向着一排排熠熠生辉的兵刃。
“不知阁下有何见教?”九郎道。
钟离涵越忽然转过身来,而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面色呈现出一种冰冻般的灰白色,神情阴郁,让人看了觉得心惊胆寒。
九郎确实被他吓了一跳,心里不禁叹道:“他果真是那个十年前泪洒荷田间的少年人啊!三剑山庄倾慕冷雨芙而为她栽了一池的荷花,那么这几十倾的连天碧海代表着多么深厚的情谊啊!”
钟离涵越冷冷的盯着九郎道:“我只怕你——不能够保守秘密。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可是——”
摘星九郎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摘星九郎不值得信任了?”
“当然不是了。若是有机会相交,摘星九郎绝对是一个无可指摘的朋友,我的意思是——摘星九郎未必肯交我这个朋友,未必肯让我去信任。”
“有什么话,请直说好了,这样绕来绕去,九郎就更不明白了。”
“好吧,那我就直说好了。你暗杀我的右使,我下了诛杀令才迫使你被易于冷家。江湖上盛传你和七祥姑娘是天生的一对,十分的要好。七祥为了你受的委屈不惜刺杀我,可见你们之间情谊深厚。而你我,可谓是积怨颇深了。”钟离涵越说到这顿了一下,看着九郎道:“刚看到我时,你的神色中有一种奇怪的欣然之意,就像是看见了——志在必得的猎物一样。你能告诉我当时你在想什么吗?”
“苏家是你的致命弱点。”九郎坦然的道。
“你可真是一个可怕的敌手。”钟离涵越盯着她道。
“请不要介意,我这样想也只是出于习惯,并没有什么恶意。”九郎哈哈一笑道:“可你——却不够坦诚,你在担心我会借此向你复仇吗?”
钟离涵越面无表情的道:“是。”
九郎一笑,真诚的看着他道:“我摘星九郎若是想复仇,一定会光明磊落的向你挑战,你大可放心。只要你不打算重新下诛杀令,我就不会打算复仇。怎么样?你可信得过我摘星九郎?”九郎说着将手伸到他的面前,静静的看着他道。
钟离涵越目不转睛的看着九郎的眼睛,片刻才握住九郎的手道:“好,一言为定!”
九郎笑望着他道:“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