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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龙麟为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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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期也不知道自己被变成了个什么神像,但杵在水泽木兰古树下,闻着幽幽的花香,轻风也可解忧,实在有几分惬意。
从前在淼澜之境时,她也曾躺在那棵木兰古树下自在地夜观晚霞,早赏晨曦。当时她百无聊赖,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于是便施法催生了那棵古树的神智。谁知道那老家伙一开口就是喋喋不休,实在烦得很。
但出来这许久,芜期也有点想它了。
她抬手,也想结个伽印催生出身前这一棵古树的神智,却意识到自己还是尊神像,于是怏怏地收了心思,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芜期是在落照亭中的软席上,身上还覆着一块儿锦毯。
她越发觉得炎非绝对不是那种凉薄无情的性子。
许多日时光消磨过去,芜期突然得知长云之巅又要有热闹的宴席了。
这次是龙神的诞辰。
虽比不上祖神诞辰那般讲究排场,炎非只会邀请众神和几位尊主来,但既为在世神祇的诞辰,那贺礼便不能少得。从她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便有流水般络绎不绝的礼物送至了长云之巅。
长云之巅的主事叫宋方,为人稳重也机警,不过就是有些好面子。为着这些贺礼,他专门找人整理了一间大殿来盛放宝贝。如今大殿里到处都是宝贝,进个人都困难,芜期听说若是再过些日子这座大殿会满当得连只瑞鸟都塞不进。
这可愁坏了芜期。
她不知道该给炎非准备什么贺礼。
芜期也是这几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个穷酸神仙。法宝灵器一概没有,竟然连区区神隐山的一个小领主都比不上。好在与她交好的大都是仙娥仙侍,家底大约比她还干净。
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想着想着也就放宽了心思。
毕竟等到拐到了炎非,有多少个大殿的宝贝都是她的。
芜期就送贺礼这个问题询问过悠岚。她很贴心得替芜期列出了一清单的仙器灵宝,任芜期挑选。可是无功不受禄,她一样也没好意思要。
芜期也问过承越。
彼时承越穿了一身水蓝的袍子,将手中的山河扇展开,颇为骄傲地笑道:“我觉得将你自己送给他就很好。”
无奈之下,她决定去找锦川打听个更切实可行的办法。
锦川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乐呵呵地道:“要不然,大人你给神尊大人铸一柄神力无边的宝剑?”锦川拉她坐下,又道:“我瞧着大人纤纤玉手,玲珑神躯,实在不适合炼化法器之事。铸剑是最简单的了。”
芜期认真想了想,炎非这一双修长的手,不论是执子下棋,还是握卷沉思,都是很好看的。若是持一把神气的长剑,确实很合衬。
她问道:“这世上什么东西最适合铸剑?”
锦川思索了一下,缓缓道:“天下能铸剑之物实在太多。若说合适,能配得起咱们神尊大人的,那定然是无坚不摧的至宝,龙的护心麟。”
锦川从楞严经里抬起头来,瞥了瞥芜期,又道:“大人,我觉得斩龙之事不大适合您文雅高洁的气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若铸剑之事便罢了吧。”
芜期白了他一眼。
若说别的到还真的棘手,只是她本就是龙,区区护心麟难道不是手到擒来?
况她两袖清风,说直接点便是穷困潦倒,除了这个也没有旁的了。
于是芜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忍痛拔掉了心口唯一的这一片银麟。
没多会儿功夫,芜期握着一片银光闪闪的龙鳞又一次打断了阅经的锦川。
“现在护心麟有了。你说,剑怎么铸?”
锦川吓得咽下了一颗囫囵瓜子。
他由衷感叹神就是神,一页经书都没有看完,龙就斩好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感觉微微有些发凉,愣愣地道:“这…这…小仙也不会铸剑啊……”
芜期气得差点把龙麟都丢了。
又听见锦川道:“或者,您有没有什么见多识广的朋友……
芜期最先想到了悠岚。
可悠岚的神力只限制在水系,于铸剑之事上没有什么造化。
然后她想到了承越。可承越为人不大正经,看着也不像嘴严之人,于是也被否决了。
思来想去,她想起了孤舟。
这时的神隐山还是冬季,雪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本来是想直接往灵界去的,但也不知道为何就鬼使神差般地回到了神隐山。李管事还像从前一样的利索能干,将山顶一众宇殿打理得很好。她想将来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将李管事挖到自己的神殿做事。
令她惊讶的是,孤舟还在明辉殿,好似一直没有离开。不过不论是他还是明辉殿,已经彻底没了艳俗的香气。
那人还是先前的紫袍,握着手中的酒盏望着她,眉眼里风情无限,流波转转。他道:“我就想到有一日你终究会回来神隐山找我。”
芜期朝他灿然一笑,道:“许久不见。”
孤舟端坐起来,手里仍不忘捏着一只酒盏,轻笑了两声道:“让我猜猜,你是没和炎非相认?”
她抚额微叹。
这番叹气,是因为被孤舟言中了事实,她一个做神的自然脸上挂不住。
孤舟又缓缓道:“是炎非忘了你。”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并没有一丝一毫地疑问,反倒是笃定,听得芜期又是一声叹息。她跟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孤舟将杯中的酒盏斟满,又一饮而尽,舌尖轻轻勾走挂在嘴角的一滴酒珠,他此时风情万种的模样比女人还要勾魂些,柔声道:“我晓得他,冷心冷面惯了,谁都忘了。”
芜期很是诧异。
孤舟却没再多言什么,只是和她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起来。
芜期心里将孤舟视作朋友,但心中因之前他的相助总觉得亏欠些。这时虽是因为铸剑之事想到他,却没好意思直接开口。
倒是孤舟瞧出了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出了铸剑之事。
等到她小心翼翼地化出那片护心麟递过去,孤舟眼神黯了黯,只远远地瞧着,不发一言。
芜期不知他为何作这些反应,但很怕他发作什么,于是斟酌了用词谨慎地道:“我偶然得了一片护心麟,想来用来铸剑很不错。”
他沉默了良久,眼中的颜色已经莫测难明。半晌之后,才淡淡地问道:“这真是你偶然得来的?”
护心麟之所在,是龙之命门所在。护心麟被拔,于一条龙来说,是件既没有尊严,又没有脸面的事情。
于是她心中咯噔了一下,很快否认了。
但孤舟的脸色仍不大好看。待他起身,又接连饮了许多酒,勾得芜期馋虫都起来了,神色才算正常些。
孤舟瞥见了她吞咽口水的样子,笑了几声,道:“你馋酒了。”
又是一般的轻声细语,一般的笃定。
芜期望见他手中飘着香气的酒盏,那香气直愣愣地就涌了过来,冲得她心中一抽,却故作面不改色地道:“喝酒误事。”
孤舟噗嗤一笑,特意弯了弯身子凑到和她一样的高度,将浓郁的酒气吞吐在她面前,又道:“听说有人在醉后轻薄了天地龙神,得了个浪荡声名。”
芜期心中唏嘘了两声,一连干笑了几声才掩下面上跳出的桃花色。
孤舟将酒盏放下,笑道:“神隐山铸剑不成,我们得回灵界去,去我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