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无期》一七师妹

10、神之一诺

　　其实跟孤舟去灵界芜期是不大情愿的。
　　身为一介女神，远古第一百二十九位神祇，她对浪荡的声名还是介意些的。不过为了铸剑，也只能跟着去了。
　　她原以为孤舟这么个风流公子，他的宫殿应是设在万里桃花林中，莺莺燕燕环绕，软玉温香相拥才正常些。谁料，他的长留灵殿很干净素雅，有书卷气和好闻的纸墨香，也算不上奢华，只有作垂帘和照明用的水晶石和明珠出眼了些。
　　回到长留灵殿，孤舟完全没有再推辞，十分有耐心地教她起炉铸剑之法。
　　铸剑这个法术其实不大困难，只是需要专心，颇为耗费心神。若于凡者铸上个三年五载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她大约学了三日就全然明了，因怕耽误了炎非的贺辰，她还稍作改进，做了个取巧些的妙法子来节省时日。
　　灵界的星河很美，她得了空便和孤舟到灵殿的殿顶赏星星。三千繁星，灿若银河，只稍一注目，便失神忘返。
　　她在看星辰，孤舟在看她。
　　只是他故意与她相隔很远，她的一双美目又只在眼前星辰，从来没能发现他在看她。
　　有时两人也会聊聊天。
　　芜期问他：“你的浪荡之名是怎么得来的？”
　　孤舟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这个故事注定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芜期又问他：“你有没有家人或者朋友？”
　　他一连摇头。
　　“那，恋人呢？”
　　孤舟也摇了摇头。他问道：“你是否会觉得我孤苦？”
　　芜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我从前也是这样的，等到我遇见了炎非，就不会觉得了。如果有一天你也遇见了那个人，你也就不会觉得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久到孤舟都以为她睡着了，才听到她轻声喃道：“孤舟，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你相助我的情意，我这辈子都记得。日后有任何我能为你做的，尽管告诉我。”
　　她的眼睛已经微微阖上了一些，还是不忘喃道：“孤舟，神之一诺，绝无转圜。我是神，是远古第一百二十九位神祇，我从不骗人。”
　　孤舟默了默，仰头望望漫天繁星，终究还是没能将心中所求说出。
　　不过七日，剑就铸好了。她不讲究花哨功夫，因此这柄剑没有什么繁杂的纹饰，只是比平常的剑要宽厚一些。芜期将一半神力都注入了剑中。
　　若然世间有记载，这是大荒世间铸造时日最短的一柄神剑。若然世间有记载，这一定是远古至今，最威力无穷的一柄神剑。
　　长留灵殿前有个湖泊，名为回眸。
　　冉冉雾气从回眸湖的湖面上喧腾而起时，会氤氲在湖畔忘忧树的枝间叶梢，折出好看的七色彩光。
　　剑成时，芜期就端着那柄剑坐在湖畔傻乐。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她侧过身去，笑道：“孤舟，你说这柄剑叫什么好？”
　　眼前却是一身青衫，脸上挂着霜色的炎非。
　　她连忙将剑藏好，起身笑道：“你怎么来灵界了？”
　　炎非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似要瞧出那笑脸背后真实的想法。良久之后，他问道：“你和灵界之主是什么关系？”
　　芜期默了默，答道：“朋友。”
　　在芜期说出这句话之后，炎非直接将她抱起了她。
　　芜期愕然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为什么抱我？”
　　“你为什么生气？”
　　“炎非…”
　　炎非停了下来，眼神黯然地道：“你离开长云之巅，就是为了来灵界找他？”
　　芜期愣愣地掐了自己一下，确定这话真的是炎非说出的。半晌之后，她仍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这是……吃醋了？”
　　吃醋这个词确实不大适合现如今两人的关系，但炎非的反应只让她觉得这个词合适。芜期心中按捺不住地大喜，难道他想起来了？
　　“我觉得你待在长云之巅就很好。”
　　他顿了顿，才道：“待在我身边，更好。”
　　这语气似平淡真挚还有些埋怨。
　　刹那，涓涓细流涌过顽石的间隙汇成了她心底的一池春水，又似万千桃花灼灼，映得芜期的脸颊上红晕如霞。
　　纵然时至今日他仍没能想起淼澜之境的那段岁月，也无妨了。
　　见他脸上还有几分霜色，芜期用小拇指勾了勾他高挺的鼻梁，笑道：“你还生气呢？”她蹭在他怀里，扭了几下身子，转而看见躲在角落里偷偷往这里打量的仙娥们。
　　芜期脸上有点挂不住，小声嘟囔道：“你放我下来，抱着不沉吗？”
　　炎非突然笑了，低声道：“确实比之前要沉了许多。看来你在灵界流连的时候没少大吃大喝。”
　　大约是被一口说中了自己不想承认的事实，芜期赌气捶了他几下从怀里跃下来，反应过来又嗔怪道：“我来灵界是有正事。”
　　炎非没有接话，又重新抱起她。
　　芜期在他怀里挣扎起来，道：“我能自己走路。”
　　炎非淡淡看着她，笑道：“嗯，但是你能从这里准确的走回长云之巅吗？”
　　芜期僵笑了几声，幽幽地道：“不能。”
　　虽然仙娥灵修平时见了众神总是吓得腿软，礼数恨不得做得周全了再周全。但，一路至上仙娥仙侍们慌慌张张行了礼，明里暗里都接连瞄了一眼再一眼。
　　大抵这世间无论牛鬼蛇神，于八卦面前总能变得热络又勇猛。
　　本来芜期是很紧张的，小脸涨得通红，心扑通扑通跳得像擂鼓一般响。但炎非故意走得很慢，甚至没有施法，只是那样一步一步磨蹭着，仿佛就是专程给众人炫耀似的。
　　于是走了没多久，芜期的脸皮就变为了城墙，自问毫无羞赧可言，自在地拢着炎非的衣袖趴在他身上。
　　两人最后也是这样回长云之巅的。
　　那时，宋方正领着一群仙娥打扫宇殿，一众仙娥吓得都掉了手中的羽毛掸子。只有宋方还算持重，记得行礼。
　　紧接着，之前于长云之巅里满天飞的流言就这样被证实了。
　　锦川知道的时候连头都没从楞严经里抬起来，颇为骄傲地道：“瞧见了吧，我说什么来着，无风不起浪。”
　　“咱们新神大人就是将来这长云之巅的女主人。”
　　因这一句，在龙神的诞辰盛宴开始之前，长云之巅突然偷偷摸摸地起了个赌局。赌的是神尊大人将来会迎娶痴缠了他万万年之久的凰神，还是这位酒醉轻薄了他的新神。
　　芜期知道时，正和音音、素心两人在打牌。因为没别的可作赌注，于是决定以瓜子为注。
　　她想得入神，这局便输掉了。
　　音音麻利地从她面前摸走了一把瓜子，乐呵呵地道：“大人，你输了！”
　　芜期佯装恼怒，从音音的指缝里又抠回了几个瓜子，道：“那你也不能抓这么多啊！”
　　音音笑笑，又趁她没防备摸了回来，“那你刚才赢了，可是掀走了我一大把！”
　　音音故意做了个夸张地手势，来表示这一把之大。复又看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芜期，柔声哄道：“大人，要不然这样，下次我托我在灵界的二哥给你带壶酒上来。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挺馋神隐山的佳酿吗？”
　　芜期没有理会她。
　　素心知道她在烦扰些什么，于是将自己口袋里的银钱翻了出来，连同脖子和手腕上挂的灵石也摘了，很知趣地道：“大人，我决定将我的全部家底都压给你。”
　　音音思考了一会儿，笑道：“大人，我觉得你没什么可担忧的，这儿又不是人间，龙凤呈祥那一套不好用。还是咱们大人跟神尊大人更相配！”
　　素心也赞同道：“是啊！神尊大人若对凰神大人有意，万万年前就该成了。我觉得这还没有风神大人和水神大人这一对儿来得靠谱些！”
　　锦川也不知从哪来冒出来，道：“诸位有所不知，火神大人才是喜欢凰神大人的。神尊大人和凰神大人那是万万没戏的。”
　　芜期仍然苦闷。
　　从灵界回来，她和孤舟认识的事不知为何便传开了。怕炎非生气，也为了躲避是非，她不大敢往人多扎堆的地儿去，却始终止不住好奇如今的赢面，于是便指使了音音和素心去打探。
　　还未及两人回来，锦川便笑话了她好一顿，复又语重心长地道：“大人，你要加油，早日把神尊大人拿下。”
　　等到两人回来告诉了芜期如今她和崖香两人并不是旗鼓相当，大约是六与四，她开心了许多。于是借着神的威风，她强行逼迫锦川掏空了家底下注压给自己。
　　当锦川连昔日在仙界攒下的宝贝都压了下去的时候，芜期满意的笑了。
　　锦川也笑了，却是笑得比哭大约还要难看些。
　　他咧着嘴，声音带着哭腔，没多会儿眼泪也挤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大人，你可千万要嫁给神尊大人，不然我以后…我的媳妇本儿都没有了，养老本也没了，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