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主先生》岁岁有宴

6、采花椒

　　第六章

　　这天徐乐支起得很晚，他昨晚一晚上都没睡好，做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自己一下开心，一下难过，折腾得死去活来，醒来时身上还流着半身冷汗，呆坐在床上无法回神。

　　窗户已经被打开了，清晨的光照着隔壁空荡荡的席梦思床铺，原老板已经起床了。

　　徐乐支正要下床，门被推开了，原朗带着清晨的光一起照进这间瓦房。

　　原老板穿着白色的T恤和运动裤，身上有汗，显然是刚运动完，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左手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他一扬手，塑料袋准确地落到了徐乐支的怀里，是热玉米和番薯。

　　原朗一边把汗湿的衣服脱下，一边说：“在村口买的。”

　　村口的王二叔家摆了个早餐摊子，徐乐支刚来那会儿偶尔也会去那买早饭。他有点不好意思，明明应该是他照顾原老板的。

　　“抱歉啊原先生”徐乐支诚恳道“应该是我早起给您做早餐才是。”

　　“别在意”原朗套了件新的白色T恤，换衣服的时候，手臂肌肉线条伸展得非常流畅，利落。

　　徐乐支微微移开视线，提醒自己不能再这样盯着原老板看了，不礼貌。

　　原朗换上了干爽的白色T恤，调整了下自己左手的黑色皮质手套，望着徐乐支说：“你准备上山的东西吧，我在外面等你。”

　　徐乐支洗漱完毕后，去杂物间拿了两顶草帽和一个背篓，但原朗可能是觉得这草帽用得发黑了，不愿意戴，换了顶鸭舌帽，两人一前一后的上山了。

　　徐乐支家的瓦房已经在村子的边缘，所谓的“上山”也不过是往房子后翻个土丘，再走远一点罢了。

　　此时是四月初夏，山里初夏，山里的空气非常清晰，清晨刚下过雨，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会发出好像咬下刚出炉曲奇饼干似的粉脆声响。

　　徐乐支深深呼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只觉得从鼻腔到肺都舒服了。他转过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原朗。

　　对方在山坡下方，站得比他矮一些。两人对视，原朗深潭一般的眼眸望向他，徐乐支觉得自己的呼吸又是一顿。

　　“不行！”徐乐支在心里安抚自己，不能被美色诱惑！他赶紧转移视线，大声说：“就快到了，新鲜的花椒是长在树上的，嫩绿嫩绿的，原老板平常看到的都是已经晒干的吧。其实新鲜的花椒特别香。”

　　原朗跟着他走在后面，“嗯”了一声。是特别香，远远地就闻到了空气中清爽的刺激味道。

　　香味越来越浓，他们终于走到了一棵花椒树下。纤细的枝头上，一粒粒翠绿新嫩的青花椒果实簇拢成团。

　　既然原老板是来体验生活的，徐乐支就慷慨地分了一个背篓给他。笑容明亮地对原朗说：“一起摘吧，原老板。”

　　原朗默默地把背篓接过去，开始摘起花椒来。徐乐支忍不住偷偷观察起来，原老板的身材很高，穿着宽松柔软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

　　整个身子挺拔得像棵树，就像个微服私访的骑士，半路下马帮助路边的农家姑娘采花。徐乐支就是那个农家姑娘……

　　妈的，我都在胡思乱想啥。徐乐支用力甩头甩掉脑海里奇怪的画面。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

　　就在徐乐支胡思乱想的时候，原朗沉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这样够了吗？”

　　“啊……什么？”徐乐支回过神来，见原朗双手举着竹背篓，递到他面前。

　　徐乐支开心道“哇，你这么快……”然后他的笑容听停住了。

　　新鲜花椒应该是一簇一簇带着叶子摘下来，这样能保持风味，让清爽的麻味最大程度的发散，所以做菜的时候，也是带着叶子一簇簇丢放进锅里的。

　　但是原朗竹背篓里的花椒，是一颗一颗的，没错，这位城里大老板把青花椒一粒一粒摘下来了。

　　徐乐支也不能说人家错了，毕竟超市里买的炸过油的黑色花椒，的确是一粒一粒的，原老板只是有样学样而已。

　　徐乐支看向原朗，对方英俊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

　　徐乐支吐槽的话拐了个弯，拉出了不和谐的长音“挺……好的……不过，这样一粒粒的容易掉了，像我一样把枝头整簇都摘下来吧”说着摇摇自己手上的花椒，对着原朗说“就像这样。”

　　“可以”

　　尴尬一触即收，两人又认认真真摘起花椒来，大概十分钟后，背着胜利的果实，徐乐支带着原朗下山了。

　　有了这么一个帅气的房客，虽然话是少了点，但还是让长久独居的徐乐支找到倾诉对象的感觉，下山路上，他边走边跟原朗介绍着周围的植物和景色。

　　“这是桑树，结出的桑果酸酸甜甜，很好吃，桑叶还有消毒的作用呢，村里很多人用桑叶煮过的水洗衣服和蚊帐。”

　　“这种红色的蘑菇很好看吧，叫红菇，看着有毒，但味道很好呢，行情好的时候能买到一千块钱一斤”

　　徐乐支顺便把蘑菇收进了背篓里。

　　又望向了路旁一点卷嫩的蕨菜，流着口水跟原朗说：“好多蕨菜啊，明天我来摘点回去给你凉拌，巨香”

　　原朗没说话，安静跟在徐乐支身后，望着徐乐支的背影，记忆里的往事一点点浮起。

　　记忆里，是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他们坐在车里，准备到于家去参加聚会。

　　徐乐支的脸一直看向车外，他翻着自己面前的文件，忙碌期间抬眼，只看到徐乐支线条优美的侧脸。

　　“又怎么了？”原朗记得自己当时开口问“既然不情愿，何必跟来。”

　　徐乐支没有说话，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原朗：“我没有强迫你去应酬，你不喜欢于家，可以不来。”

　　徐乐支回头了，抬着眼皮看他，冷笑一声：“我为什么不能摆冷脸，你，还有于家，没有我你们扳得倒徐由的吗？我是你们的恩人。怎么？现在要狡兔死走狗烹了？”

　　他也冷笑着道：“你要是这么想死，自己跑到于晴面前把这话说一遍，她明天就能满足你。”

　　徐乐支终于看他了，眼睛慢慢浮上血红，就像一头发怒豹子，突然问:\"你以后是要跟于晴结婚的吧。\"

　　“我和于晴有婚约，你第一天知道？”

　　徐乐支突然大声道：“她不喜欢你，我昨天看到她跟令家的公子去会所了，周跃也看到了！”

　　原朗几乎气笑了：“这跟你有关吗？。”

　　他说完这句话，徐乐支呆滞了几秒，接着目光又移到了窗外，车里再次沉默。他们一直冷战到于家的宴会结束。

　　徐乐支在这场汇聚了众多权势人物的宴会中，一直冷脸，谁来搭讪就讽刺谁。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阶层的圈子，别人对他的印象只是徐由叛逃的前心腹，没有人会真把他当成原于两家的恩人。

　　原朗还记得那些圈子里的人是怎么讥讽自己的。

　　“原朗啊，你这助理脾气太大了，这样的人还留着。”

　　“哈哈，知道的明白他是你助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养的小蜜呢”

　　“原来原少喜欢这么横的，好口味啊”

　　原朗虽然不在乎这些议论，可于家在乎。于委员最后把他叫进房间里，让他以后不要再带徐乐支出席正式场合了。

　　那个时候于晴就站在自己父亲身边，栗色的波浪大卷发垂到雪白的胸前，一双凤眼摇曳看向原朗，眼神比她父亲更冷漠。

　　那天从于家回来后，他和徐乐支的关系更僵了，徐乐支以前还会主动问候他，但那天以后他们每次对话都充满了针锋相对，冷嘲热讽。

　　计算着谁对谁错，谁有恩，谁又没报恩，连饭都没好好吃过一次。

　　他都忘记了，徐乐支笑起来是什么样的了。

　　“原老板。老板？”一声呼唤让原朗回到现实，徐乐支站在他面前，手里捧着几朵黄白野花，笑着比阳光还要灿烂“你喜欢花吗？我们摘点回去，放在你的床头。”

　　原朗接过花，握在手里，上面还有徐乐支的体温。

　　徐乐支见眼前的人又走神了，以为原朗是不喜欢这些路边野花，尴尬地想接过来丢掉。

　　没想到下一秒就看见原朗把花郑重地轻放在背篓里。

　　“走吧”原朗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徐乐支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原老板的笑容，就像书里说的一样——如四月的清风拂过清亮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