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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和新房客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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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徐乐支早早的就起床跑步,做早饭,原老板昨晚跟他通电话,说今天一大早就要过来。
徐乐支本来以为,城里人说的一大早,起码也得8,9点了吧。没想到天刚亮,鸡刚叫,就听见田梗上汽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黑车的大奔远远地停在了五十米外。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是原老板和周跃。走在后面的周跃手上推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而原朗……徐乐支的目光移过去,瞬间愣住了。
原朗左手光滑的黑色皮质手套泛着晨光,他笔直挺拔地走在日出照耀的田埂上,就像缓步而来的太阳神。
徐乐支几乎看呆了几秒,才赶忙狗腿似的从远处奔过来,嘴里忙不迭地“我来,我来”就把周跃手上的行李箱接了过去。
乡村土路不平,行李箱的滚轮和土地亲密摩擦,发出沉闷又刺耳的声响。
在晨曦的光亮中,原朗第一次走进了徐乐支这间二进出的瓦房。
墙衣破旧,甚至有水痕和点点青苔,地板是水泥糊的,有细小的坑洼,屋里的陈设更是简单,所有的家具都是粗糙的未经打磨的原木做的。木床,木桌,木柜子,劣质又陈旧。昨天安装的那张席梦思大床显得格格不入,连带着原本不大的空间都压缩了不少。
整个院落只有三间正房,一进门就是卧室+客厅的大房,床上的蚊帐和被褥都干干净净的,房间里甚至还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两张床中间是一个小矮柜,杂乱地摆放着东西,床对面是两层的旧电视柜和一个老款的电视机,电视旁是一个衣柜。
第二间就是农村场常见的厨房(柴房),一个水泥砌成的大灶台,灶台旁堆着柴火。
还有一间特别小的杂货间,放农具化肥,鸡笼鸭笼。
厕所和盥洗室都在后院的水井边,水井边按着一个水龙头,看来生活用水就是从井里抽水上来用的。用一个防水布隔出的一个空间,是个简易的旱厕简洗澡间,而旁边就是猪圈。
徐乐支引着原朗去看时,他明显感觉到原朗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徐乐支生怕金主爸爸打退堂鼓,信誓旦旦的打包票,虽然是旱厕,但冲干净是绝对不会有异味的。水龙头虽然在水井边上,水井边上虽然是猪圈,但水龙头的来水是自来水厂输送过来的,并不是直接抽的井水,水井的水只用来洗澡和日常洗涤,不会用来喝的。
徐乐支安抚完这番,发现原老板的脸色更阴沉了,然后转身和周跃交代,让他每周派人送桶装水来,这茬就算过了。
见原老板还得跟周跃谈一会儿,徐乐支识趣地避开,去笼子里抓鸭,今天新房客进门,要给人家做点好吃的。
鸭子放血后,烧水烫鸭毛,拔毛。然后熟练地处理内脏,砍成小块,加上姜葱蒜酱油料酒腌制。
趁着腌制的时候,去地里摘点紫苏,辣椒。回到前院,见原朗一个人如雕塑般站在门前,似乎是在等他。
周跃已经走了,原老板换下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穿上舒服的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听见脚步声靠近,他抬眼,询问的目光落在徐乐支采摘的蔬菜上。
徐乐支承认自己对美色没什么抵抗力,原朗刚才那么一抬头,干净英俊的脸几乎把他冲击得后退两步。
所以他的回答也是结结巴巴地:“是紫苏……和……和辣椒,我想做一顿炒鸭肉,对了……你……你吃辣吗?”
原朗微微地眯起眼睛,他是不吃辣的,他跟徐乐支认识这么多年,徐乐支都是照顾他的口味,他从来不知道徐乐支也能吃辣。
原朗答道:“不怎么吃,但应该能吃一点。”
“好哒!”不用改调料让徐乐支十分开心,他麻利地找了枯草,放在灶台里升起火,然后加了三勺子菜籽油在锅里,丢入姜蒜,葱结,炸出香气后,直接把鸭肉全部倒入。
“滋啦”一声响,鸭肉和油来个激烈接触,发出愉悦的声音。鸭肉的脂肪散发着炙烤般的香气,徐乐支翻炒了几下,鸭肉五分熟了,倒入两碗水焖煮,把摘好的紫苏,花椒同时丢入,盖上盖子。
“再焖十分钟就好了”徐乐支边给灶里加柴,一边抬头对站在门边等着他的原朗说。
农村的厨房都是差不多,水泥彻的大灶台,没有抽油烟机,通风就靠窗户和烟囱。所以做饭的时候厨房里很热,烟火的味道也比较冲。
徐乐支脸上有一点草木灰,额上有一点汗。可他笑着看过来的时候,原朗情不自禁也跟着勾起嘴角。
鸭肉很快就焖熟了,徐乐支忙不迭的摆桌,洗碗,请原朗坐好。
这还是来到落水村后,第一次有人陪自己吃饭,徐乐支开心极了,献宝似的把满满一大盆鸭肉端上桌,花椒紫苏混杂着肉的香味,朴素丰盛的食物令人胃口大开,徐乐支还炒了盘菜心。有肉有菜,对徐乐支来说是极“奢侈”的一餐了,就当是为原老板接风啦。
徐乐支还难得的开了瓶肥宅快乐水,给原朗倒了满满一杯。热情的给原老板来个“干杯”,说了句欢迎观临。
原朗看着眼前的鸭肉和手中的可乐,他从来没尝试过这样的吃法。
原宅里的饭菜都是精致的中餐或法餐,就算宴席要搭配酒水,也多是葡萄酒,白酒。这种碳酸饮料喝多了会打嗝,还对胃不好,厨师和管家是不可能让上桌的。
原家不可能,徐家也不可能,所以徐乐支是从哪学的?
原朗吃饭的时候也没摘下左手的黑色皮质手套,他用筷子夹了一口鸭肉放入口,鸭肉烧得刚刚好,一点都不柴,反而柔嫩多汁,紫苏和花椒的香味在舌尖爆开,味道鲜美,原始,野性。连原朗这种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的人也没法挑剔。他放下筷子认真对徐乐支说“很好吃。”
徐乐支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对厨师可是最高赞赏,“那老板你多吃一点。”
美食似乎打开了原老板的话匣子,徐乐支听见原老板问:“这么简单的食材,你是怎么做到的?”
徐乐支转了转眼珠,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这大概就是……天赋!”
原朗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轻微勾起嘴角,声音极轻道“你一向很有天赋。”后面的话徐乐支没听清,忙了一上午他也饿了,端起碗专心吃起饭来。
徐乐支觉得,原老板大概是真的喜欢这顿饭,所以吃饭的时候一直在主动问话。
原老板问:“我听说你是从外面回来的?从哪回来的,回来多久了?”
徐乐支老实答道:“应该是从申海回来的,我回来两年了。”
“应该?”
“嗯对,我脑子不太好,以前的事情记不得了”徐乐支毫不隐瞒自己的病“村支书说我是两年前回来的,但我只记得最近一年的事情。”
对面的原朗放下筷子,皱着眉问他:“所以,你只有一年内的记忆?没有去看过医生吗?”
徐乐支不知面前的人怎么就突然严肃起来了,只觉得这位原老板真是好人,听到他病了,脸色都阴沉了几分,弄得徐乐支自己都结巴了“啊……这……其实……其实没什么的。”
原朗沉声问:“没什么?,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没什么?”
“啊……这……因为我的确没受什么影响啊”徐乐支有些尴尬地摸头“村里都是熟人,这些房子,路啊,更是七八十年都没变过了,忘记一年前的事,对我来说真的没啥影响”
他的记忆不是瞬间消失的,而是缓慢地,一点点地被蚕食,比如现在,他最远的记忆是去年的2月14日早上被闹钟吵醒,手机提醒他去给父母扫墓。但那一天具体做了什么,他已经完全没印象了,甚至于父母的墓在哪儿,他还是后来看笔记本里的备忘录才知道的。
看着原老板那眉头紧锁的样子,徐乐支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想安慰他,“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是一定要记得,所以并不影响平常的生活。”
原朗深深地望着他,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怎么知道没什么特别的呢?”
徐乐支想起那个隐秘视频里,憔悴又难过的自己,但他不能和原朗说。转念想想解释道:“因为这两年,也没什么人联系过我,所以应该也没什么可惜的吧。”
徐乐支说完这句话,见原老板看他的眼神更复杂了。徐乐支骤然醒悟,哦!难不成是原老板担心我的失忆症,会影响他的乡村生活体验乐趣?
徐乐支赶紧跟原朗解释,他不会马上就忘记原朗的,至少要得分开一年,他才会彻底想不起来,并再三保证平常的生活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絮絮叨叨解释了一堆,直到原老板不耐烦地一摆手,“吃饭吧。”这个话题才算结束。
他们相对坐着,安静地慢慢把一桌菜吃完,最后一整只鸭被吃得干干净净。收拾碗筷的时候,徐乐支想起原朗是来体验生活的,就问起明天的安排。
原朗放下擦手的热毛巾,道:“随你。”
徐乐支想到最近正是花椒采摘的时节,就提议明天一起上山摘花椒。原朗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收好碗筷后,徐乐支狗腿般地招待原朗坐回到床上,又打开了电视,给原朗端上一杯热茶,殷勤地说:“您先看电视,喝茶。我给您烧洗澡水。”
原朗接过温热的茶杯,抿了一口,满口鲜花香气,茶香浓郁,味道非常惊艳,而且味道十分熟悉,他似乎在哪里喝过?
十分钟后徐乐支回来了,叫了声“原老板”,然后微笑着把毛巾递给原朗:“洗澡水已经烧好了,您可以去洗澡了……”
原朗接过毛巾,跟着徐乐支朝后院水井处走,他第一天来的时候就看过了,徐乐支家里并没有热水器,他很好奇该怎么洗澡。
待徐乐支拉开简易的塑料帘,只见狭小简陋的“浴棚”里,一个高度到膝盖的铁桶盛满温水,旁边是一个木凳,木凳应该用了很多年了,凳面都成了黑棕色。
原朗呆滞半响,指了指里面的摆设,脸色铁青地问“……坐在这凳上洗?”
“对……对啊”原老板的脸色令人发憷,徐乐支忍不住结巴了“坐在凳上,用毛巾往身上浇就行,我……我都是这么洗的。”
原朗盯着他“你光屁股坐过的凳子,拿给我坐?”
徐乐支:“……”
沉默许久,徐乐支看见原老板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放弃般地说道:“把凳子拿开,沐浴露总有吧。”
“有的,有的”徐乐支赶紧把一瓶新开的沐浴露递过去。
原老板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徐乐支猜他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才上刑场般地掀开帘子进去了。
原老板这场澡洗得飞快,不到5分钟就擦着头发出来了。徐乐支在房间里点蚊香,还喷了点六神花露水,一回头就看见一双笔直,肌肉匀称的大长腿。
徐乐支眯着眼笑道:“原老板这么快就洗好啦,您先坐,茶给您续上了。”
原朗坐到自己柔软的席梦思床垫上,拿起一本书。徐乐支“蹬蹬蹬”踩着拖鞋往后院去,轮到他洗澡了。
夜晚的乡村很安静,电视里播着当地的农场新闻,老农民在介绍自家养的种猪。
原朗安静翻着书等着徐乐支出来。修长的手指翻过一片书页时,顿住了。
眼前的场景,在记忆里似曾相识。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等徐乐支的吧,很多年以前,徐乐支答应在徐由身边做内应。通常他们不会碰面,只有在必须见面的时候,才约定一个隐秘的地点。
有时候杂乱的酒吧,有时候是高速路的加油站,有时候是偏远的农庄。
通常原朗先到,确认周边环境安全后发出信号,徐乐支到的时间却不一定,有时候是10分钟,有时候半小时,有时候原朗需要等一整天。但没关系,只要徐乐支没说会面取消,原朗就一定能等到人,无非是等多久而已。
他们见面后,通常只是交换完必要的信息就分开了。可那天约在农庄的见面,却有点不一样。
农庄后是一棵古老的松树,枝干粗壮,松针繁绿。他们在这棵大松树后面交谈,不远处是清澈的小溪,春天刚来,绿草茵茵,野花盛开。
交谈的时候,徐乐支一直在扯地上的野花,手指上的动作不停,每个人思考的时候都有习惯性的动作,原朗并不在意。
只是那天要离开时,徐乐支突然叫住了他。
“原先生,生日快乐。”
来不及惊讶,一个精巧的野花手串递到面前,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这是原朗父母去世后,他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
原朗轻轻叹了口气,把书合上。那串鲜花手串后来是怎么处理的,他已经不记得了,许是当时路上就丢了。
可没想到多年后,他居然能在一个陌生的小女孩手上,一眼认出同样编法的手串,还自作主张地再次进入了徐乐支的生活。
这段时间,原朗无数次的问自己——他到底在干什么?
是愧疚吗?所以想弥补。
是亏欠吗?可他和徐乐支,到底算谁亏欠谁呢?
就在原朗胡思乱想的时候,徐乐支擦着头发回来了,他发梢还滴着水,整个人裹在白色柔软的睡衣里,看起来软绵绵的。
徐乐支坐在原朗对面的旧木床上,打了声招呼。
原朗突然问:“为什么不装个热水器。”
“没必要吧”徐乐支老实道“电费不便宜,电视上说的天然气沼气的,落水村也没有,家家户户都是那么洗澡的。”
原朗没接话,转而问起了明天的安排。
“这两天上山吧,然后我们去集市”徐乐支边擦头发边说“正好我也去挑一些猪苗。
“猪苗?”原朗不解。
“就是小猪啦”徐乐支解释道“后院里有猪圈啊,不养不就浪费了。”
见原老板又皱起了眉头,徐乐支突然明白了,问道:“原老板,你是不是觉得猪太臭啊,你要是在意的话,我就不养了。”
原朗摇头,“不是。”
他在欧洲的时候,什么苦都吃了,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个。
只是他记得,以前的徐乐支是有些洁癖的。原家的下属都知道,不要带着汗臭去见徐特助,身上烟味太重也不行。连打人的时候都得帮徐特助准备好几副手套,沾上血要马上脱掉换新的。
原朗恍然觉得,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徐乐支……
徐乐支见对方聊着聊着又不说话了,心里腹诽着这位老板怎么话那么少,不过话少也好,他可以安静的好好欣赏美人。
原老板长得真是好!肩宽窄腰长腿笔直就不说了,脸也是十分好看,徐乐支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感觉这张脸长得“刚刚好”,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眉骨的弧度,鼻梁的高度,嘴角紧抿角度,还有清楚的下颌线全都“恰如其分”。
就像徐乐支见到的溪水深石,崖边古树,山间的落日。天然而生,极美,极好。但具体是哪里美,哪里好,又说不出来。
徐乐支的视线在原朗胸膛上游移,最后落到左手上,原老板的左手带着一副黑色皮质的手套,紧紧贴合着手部优美的线条。从没见原老板脱下手套,洗澡出来就戴上了。
此时原朗也回过神来,正巧看见徐乐支盯着他的手套,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解释:“手受过伤,有疤。”
徐乐支望向他轻声道:“夏天戴着睡觉很热,要不您脱下来吧,我不看。”
原老板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没脱下手套。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徐乐支拿出电脑做翻译和课件,原朗拿起了床头的书。
伴着电视背景音,键盘敲击声,翻书页声融为一体。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各忙各的。
直到电视节目结束,月上夜中,手机铃声提醒已是晚上10点。农家人习惯早睡,徐乐支爬起来,拿着手电筒去检查鸡笼鸭舍,把院子锁好,又准备好明天去集市需要的东西。回到房间把蚊香续上,把纱窗落下,把床头电风扇打开,跟原朗道了声晚安。
白炽灯熄灭,房间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风扇转动,和原朗规律均匀的呼吸声。
直到这时,躺在床上的徐乐支才陡然觉得不对,他和原老板过的第一天也太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