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主先生》岁岁有宴

4、有病的有钱人

　　第四章

　　在这里周跃只认识徐乐支，所以拜托徐乐支当临时向导，先介绍整个养殖场的情况。

　　徐乐支在前面领队，跟原朗介绍排水渠，通风管，温度系统，饲料间，介绍自己每天的工作。

　　原朗把戴黑色手套的左手插着裤兜，腰板挺直地跟在徐乐支身后，活像来市里来视察的领导。

　　徐乐支囫囵吞枣地介绍了一番，这位原老板全程表情毫无变化，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

　　徐乐支唠叨了半响，该说得都说完了，这位大老板还是一言不发，墨镜挡住半张脸，只露出冰冷的下颌线。

　　徐乐支紧张地朝一旁的周跃使眼色，求指示接下来该咋办，这位冷冰冰的大老板是几个意思啊。

　　周跃皱着眉，犹豫了几秒，正欲开口打破僵局时，大老板突然开口说话了：“你叫徐乐支。”

　　话音一出，徐乐支再次被冲击到了，大老板的声音很低沉，很磁性，很好听。

　　“是是是……”被冲击到的徐乐支舌头都捋不直了“就是我。”

　　大老板面沉如水地一点头，“行，就是你了。”

　　啥？

　　这么了？

　　怎么就是我了？？？

　　夕阳西下在天边，给菜地和稻田都洒下了温柔的金黄色。徐乐支蹲坐在自家门口，姿势仿若蹲旱厕，十分不雅。再加上一脸呆滞的表情，宛如一个智障。

　　不是他智障，只是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一脸呆滞！

　　一个才认识不到三十分钟的人，突然提出要住到你家来，跟你同居。换你你能反应得过来吗？

　　于是徐乐支就这么坐在自己门口，看一群跟周跃穿着相似的保镖，把一个又一个精致昂贵的行李箱，搬到了徐乐支的破旧瓦房里。还有穿着红白制服的家具店工作人员，把一张新买的欧式席梦思床，按在徐乐□□不知用了多少年，材质已经发黑的木床旁边。

　　徐乐支抓着自己的脑袋，这神一般的展开令他无比懵逼。

　　“徐先生别多想”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徐乐支一个激灵转过头去，令他无比懵逼的罪魁祸首——原朗，原大老板，此时逆着光站在他身后，左手的黑色皮质手套泛着光。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如刀凿斧劈般精刻的五官上，让这张脸有一种如同神明雕像般深邃的感觉，“我不会久住的，待我离开后，会把一切恢复原状。”

　　徐乐支看着他，借着假装思考和为难，趁机让眼睛揩油了几遍大老板的胸和长腿。

　　“好吧~~”徐乐支假装为难地说“我知道你们有钱人都有奇怪的爱好，不过，这房费嘛……”

　　“一个月一万，包食宿，直到我自愿离开”原老板非常干脆。

　　“成！”徐乐支更干脆！

　　打扫和搬运的工人整理好房间后，就退出去了。原朗当天晚上并没有搬进来，说是要先回市里交代一些事情，但很慷慨地给徐乐支转了一万块钱，说是定金，再三叮嘱，拿了定金就不准毁约了。

　　徐乐支差点就抱着原老板的大腿哭泣——老板你才是，你才是别毁约啊。

　　熙攘的喧嚣声逐渐安静下来，夕阳落下去，月亮升上来了。

　　徐乐支在昏暗的厨房里晚饭，厨房很昏暗，只有一小盏昏黄的电灯泡支撑着，平常徐乐支都是借着日光做饭，今天闹腾了一天，不得已迟了。

　　荷塘鱼还剩下好多，都养在了木盆里吐泥沙，徐乐支捞了两只，随意改刀切一下，下花椒油煎香，煎得鱼表皮酥脆，再抹点剁椒酱。在房间里摆好小桌子，徐乐支给自己开了瓶肥宅快乐水庆祝。

　　夜色温柔，蛙声虫鸣，静谧的村庄里已不见人影，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对着自己小小的方桌，一菜一饭，一箪食一瓢饮。

　　徐乐支端起饭碗，正准备动筷子。突然！猝不及防一瞬间，脑子蹦出一段模糊画面——

　　应该是在一个装修欧式典雅风格的客厅里，墙上有斑斓的油画，面前一个白色大理石的餐桌，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饭菜。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徐乐支听见一个声音说，模模糊糊，很陌生，又好像在哪儿听过。

　　那个声音低低地，恳求又悲伤地说：“最后一次了，你都不能好好陪我吃一次饭吗？，我……我只是想，跟你吃一顿饭。”

　　对面有另一个冰冷的男声回应“抱歉，跟你吃饭很倒胃口。”

　　徐乐支顿时头疼欲裂，针扎一般的痛让他抽离出来。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面前的煎鱼静静散发着焦香味。

　　徐乐支满头冷汗，喘息了好久才平静下来，他盯着自己犹在颤抖的双手，惊魂未定。

　　刚才的画面是什么，是他自己的记忆吗？他失忆整整一年了，记忆只到去年的2月14日，这段记忆应该是他到落水村之前的，他这一年从未想起过去的任何片段，怎么今天就突然……

　　一段零碎画面，无因无果，没头没尾，可他还是能感觉到，记忆里的自己，非常难过，伤心。尤其是听那句冰冷的“抱歉，跟我你吃饭我倒胃口……”

　　徐乐支看着自己眼前椒香的鱼肉，不服气的一努嘴，哼，我做的菜可好吃了，才不倒胃口呢！

　　为了赶紧把这不开心的画面赶出脑海，他又想起了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原朗，原大老板，想起了自己账上突然多出的一万块钱，勾起了一个傻呵呵的姨母笑。

　　如果他伺候得好，原老板能够在这住满5个月，那就是5万块钱，5万块钱绝对够他请工人重新挖地基，建新房了，到时候他也买辆车，每个周末开车到集市上卖卖蘑菇，栗子什么的，也是一笔收入呢。

　　啊~~原老板真是个大好人。

　　而此时，远在三十公里外的理州，大好人原老板心情却不太好。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整理着左手从未摘下的黑色皮质手套。

　　屏幕上区域分割，每个区域都有一个人，这是个视频会议。

　　“小原啊”视频最左上角，一个头发秃顶，面容微胖的中年男人开口道“项目正在紧急的时刻，你这一声不响地离开申海算是怎么回事？你父母若还在，可见不得你那么胡闹。”

　　“对啊，小朗，你自己也就算了，于小姐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你真要放她鸽子''有人高声附和着。

　　提到“父母，”屏幕上这些人只是点头赞同，而“于小姐”这三个字仿佛投下了什么深水炸弹，议论声瞬间起来了。

　　原朗看着屏幕上这些老家伙，听着这些人的质疑，逼问，眉头都没皱一下，等到这些人吵够了，发泄够了。原朗才主角最后出场似的，慢悠悠地开口：“诸位叔伯……”

　　视频里一下安静下来，原朗的脸立刻被系统调成主屏，占了大半个屏幕，年轻硬朗的面容，在一堆头发灰白秃头的中年男人中特别突兀。

　　原朗举着自己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左手，在虚空里握了握，沉声开口道：“我知道，诸位都是看着于家的面子，看着于小姐的面子，才入股理州的这个项目的。诚然，我当年能拿回家里的这份产业，是借了于家的势，但我已经接手家业这么久了，我的能力，诸位叔伯难道不清楚？”

　　没有人说话，因为原朗说的是对的。原朗16岁时父母被害，被着急送出国避难，25岁后回国，联手于家蛰伏布局了几年，把当年害死他父母的凶手徐由一举定罪，送进了监狱。

　　这些事，他们这些原朗父母的“旧友”可是亲眼目睹，没人会怀疑原朗的能力。

　　如果不出意外，原朗今年是要和于家小姐订婚的，今后强强联手，这生意就更有保障了。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念叨了两年的订婚宴迟迟不能举办……

　　可如果原朗和于家翻脸了，那他们这些人还要不要跟原朗合作，就得打个问号了。

　　可这理州的开发项目，他们期望很高，原朗规划得当，进展顺利，就因为一场没如期举行的订婚宴退出，未免可惜。

　　原朗知道这些老家伙在犹豫，如果不退出，将来他若跟于家翻脸，这些老家伙夹在中间不好做人。若退出，这么好的项目自然有人上来吃肉，原朗不缺合作的人。

　　“我知道诸位叔伯为难”原朗像是为难地叹了口气，可语气却毫不为难，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可我不是没了他于家就不能了，诸位叔伯好好考虑吧。”

　　说完他就毫无征兆地挂了视频，屏幕那边刚起的议论声被瞬间掐灭，只余寂静。

　　在独自一人的酒店客房里，原朗松了口气。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左手疲惫地捏着山根，显然他并没有刚刚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房间里是大大小小的箱子，从书籍，生活用品，到工艺品都有。都是从申海直接空运过来的，那些老头子猜得对，他不仅要一声不响地离开申海，还有在理州彻底失踪。

　　这些大大小小的箱子里，只有一半是他自己的生活用品，另一半是从被那个人丢掉的东西中抢救回来的……他派人在垃圾场，搬家公司里到处询问，找了整整半年，才找回一些，全在这了。

　　原朗弯腰，从箱子里拿起一本泛旧的，绿色封皮的英文小说——《基督山伯爵复仇记》

　　翻开扉页，是一段用钢笔写的寄语，时间很久了，笔记和纸张一样旧得褪色。

　　“原朗赠徐乐支22岁生日礼——愿有一天，你我都能得偿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