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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山洪和截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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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周跃后,徐乐支大大松了口气。
老实说,他不太适应原朗手下人的一些行为方式,比如突然下跪,说什么这辈子命就是你的了,这种如同港台警匪片的台词。
虽然人家的生活环境确实如此,徐乐支以前也是其中一员呢。可……他就是莫名觉得羞耻。周跃朝他一跪,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好说歹说,再三保证自己身体没事,才把周跃劝走,要不周跃今晚就在屋里打地铺过夜了。
知道以前的自己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徐乐支心里轻松了不少,不由地开心起来,既然心情好,那今晚就吃药吧。
是的,徐乐支是否吃药取决于当天的心情,要是治疗他的医生在这能当场气吐血。
周跃走后日子平静地继续下去。既然不为生计发愁了,徐乐支也就辞掉了学校的代课工作,养殖场也不去了,专心修葺家里的瓦房。修葺祖屋可是大工程,徐乐支也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让自己能……能不那么想某个人。
衣食住行,安居乐业。在任何时代,任何时期,搬迁新房,修筑房屋对中国人来说都大事。
徐乐支不敢马虎,每天都在仔细画着设计图。
他只是想在原有的面积上翻新房屋,所以就不用和国土局备案,但得和村委会说一声,而且还能领到2万块钱的修房补贴呢。
村委员的老人告诉他,他家的面积本来就偏小,又靠山,左右没有邻居,稍微建大一点也行的。徐乐支这才知道,他父母以前是考虑过扩建房屋,手续都办好了,房子主体结构在他几岁时就翻新过,只是后来他出了意外,房子到底是没建成。
徐乐支听完后难过了很久。
在院子里搭建一个简单的棚子放置所有清出来的家具和物品后,房屋翻新就开始了。
房子的主体结构非常结实,不用整个房子拆掉,先翻新地面和墙面就行。村子里不少长辈年轻时在城里当过建筑工人的,徐乐支把活儿都包给他们,大家互惠互利。
领头的王德叔是老装修工了,虽然他常跟徐乐支八卦村子里的事,这会儿倒是挺靠谱的,他解释说要先把地板和墙面都砸了,露出最原始的红砖层,重新铺水泥,安装水电线,再一层一层铺各种涂料,工程量不小。
和工人充分沟通后,热火朝天的房屋改造就开始了。每天敲敲打打,热火朝天,有时候忙着忙着,脑子里会突然闪现一些陌生的画面,徐乐支知道这是记忆慢慢回来的迹象。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性格和外表产生的变化。
就连王德叔都说,阿乐哥看着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徐乐支知道这种不一样是指什么,他笑得少了,常常板着个脸,说话的语气隐隐有强势的感觉,少了从前的温和快乐。
他心里叹气,等房子落定后就彻底停药吧,他不喜欢失忆前的徐乐支,不想让过去的自己回来。现在,他只能尽量扮演村民熟悉的那个温柔快乐的阿乐哥。
转眼九月到了,滇南的天气还是炎热无匹。每天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徐乐支都会让工人们休息两个小时,他自己下一大锅凉面。泡果酱饮料慰劳大家。
这天又是午间休息,大伙儿围在一起吸着凉面呢,王德叔大概是吃舒爽了。又提起被家暴的王二嫂子。
徐乐支这才知道,王二嫂子跑了。
王德叔面条吸得提溜:“婚离不成王二嫂就跑城里打工去了,说在城里有认识的老姐妹给他介绍了工作。”
有人起哄:“什么老姐妹,是有姘头了吧。”
有人附和:“跑了也好,这么多年蛋都没下一个,打几下就跑,这种婆娘不敢要。”
以前的徐乐支要在落水村里讨生活,所以不愿得罪人。现在他可是手握过亿资产的人,关起来吃山空都能吃一辈子,更何况他还活不久了,不想哄着别人说话就带刺了。
徐乐支吸溜了根面条,淡淡道:“我也觉得跑得好,这么多年都没怀上,指不定就是王二麻子叔身体不行,王二嫂到城里,找个男人生个自己的孩子,不用被打,还不用孤独终老。”
周围瞬间安静。
男人的脸上都讪讪的,有人讨论起私生子能不能上户口的问题,徐乐支科普了下新婚姻法非婚生子也有继承权的新规定。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大家都石化了。也就是说,如果王二麻子不离婚,他死后剩下的那点家产都会便宜了别人的种。石破天惊!当即就有人放下碗,起身往村头走了,估计是去告信了。
徐乐支面无表情继续吸面条,休息到点了,招呼大家继续干活。
连续动工一周了,地板和墙壁的水电已经铺设好了,接下来的步骤就多了,铲墙皮,涂界面剂,贴裂缝,刮腻子,打磨,什么面漆,底漆。徐乐支听得脑仁疼,王德叔怎么说,他就跟着怎么做。
但工程进展还是拖慢了,因为下雨。今年的雨季缠绵过久,已经九月份了还在下,连续十几天都淅淅沥沥。大家伙的务农工作优先,就离了一部分人手。下雨道路泥泞,人顶着雨干活也烦躁。
徐乐支干脆把翻新的工作停了,让大家伙都先回去,他自己拿着烘干机在一点点烘干墙面。
剩下的活儿,他自己慢慢干一些。累的时候就坐在廊下看雨,带花盆的花都被移到棚里的,种在院里的就被雨打得发蔫,只有葡萄藤这个吸水精长得最快,一天就窜得老高。
徐乐支想这几天招待工人,家里的果酱都用得差不多了。九月山上应该还有剩余的野果,采一些回来补充吧。要不家里再来人得不够了。
再来人?再来谁?他心底是期望谁再来?无意间的心里话徐乐支不敢细想,趁着现在雨不大,拿上工具赶紧上山去。
淅淅沥沥的雨,有人在乡村的山坳间仰望,有人在万米高空中眺望。
飞机降落时,机场广播里响起乘务长甜美的提醒,里州气温26摄氏度,小雨转大雨,请各位旅客注意出行。
飞机停好,头等舱的客人先下飞机。空姐过来轻声对今天头等舱唯一的客人说:“原先生,飞机停好了,感谢您搭乘本次航班。”
原朗放下手上的文件,他穿着质地考究的黑衬衫,左手的黑色皮质手套泛着光。看到有人过来,英俊但凌厉的面容稍微放松了些。
“多谢”他微微颔首,问“里州今天的雨会下一整天吗?”
原朗的声音低沉好听,任何人听到好听的声音都会发自内心的快乐,所以空姐脸上也带着笑:“机场接到的天气预报是这样的,下午5点可能会转大雨。”
“好的,多谢您。”
原朗起身下飞机,身边的周跃为他打起了黑伞,乔今留在申海做准备,这次回到里州,他负责全权照顾原先生和徐特助。
原朗拿下墨镜,抬头望着乌云压低的天空,隐约还能看到云层里的闪电,想起徐乐支家的瓦房靠山,突然就不放心起来。
“会议推迟,我们先去趟落水村。”
城市里只是小雨,山里的雨却开始大了。
采满野果后徐乐支准备下山,雨势骤然大起来都快看不清路了。刚才还是小雨的,一阵风过雨势突然就大了。
徐乐支心里着急,这雨太奇怪了,得赶紧下山才安全。路走到一半,边上草丛里突然有异响!徐乐支身体本能地侧让,一把镰刀从他左肩险险飞过!直直地插进旁边的树干。
“谁!”
有人要杀他!徐乐支丢了篮子,全身警戒
雨幕中,一个带着斗笠帽的人影从路边冒出来。一脸麻子,野狼一般阴恻恻地盯着徐乐支,手上还拿着一把砍柴刀。
徐乐支愣了:“王二叔?”
王二没带任何雨具,全身湿透双眼发红地死盯着他,就像一头丑陋的疯狗。”大喊一声,举着砍刀就朝徐乐支猛地扑过来。
徐乐支堪堪避开,抓住了王二拿刀的手,俩人倒地僵持着在地上翻滚。徐乐支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但格斗技巧还在,一个转身肘击,王二吃痛不已砍刀脱手。
王二叔要杀他?为什么?就因为他今天早上说的话?不……不仅仅是这个,可能从王二嫂向他们求救,也许在更早之前,徐乐支刚到落水村王二嫂一直热情帮他开始,仇恨的种子就埋下了。
俩人在泥地里翻滚僵持了近半个钟头,王二叔是发狠要他命,根本就没给说话的时间,徐乐支体力不支,一个口气上不来就被王二翻身压在下面!
\"去死!\"王二坐在他身上,面目狰狞,发狠力掐着徐乐支的脖子。徐乐支只觉得气管被人捏在手里,脖子痛苦不堪,四周乱抓都是泥土,没有可以反击硬物。
徐乐支痛苦地窒息,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只有两分钟的反应时间,两分钟如果他不能夺回呼吸,他就死定了。他拼尽全力,扒拉住王二掐着他脖子的手,用力扒出王二的小指头,用力往外一扭!!
“啊啊啊!!”
小指应声骨折,王二惨叫起来手下意识松懈,瞄准这个间隙徐乐支用尽全力起身,反把王二扑倒在地。他体能已经到极限了,这个机会不能制服王二,他就完了。
徐乐支疯了似的用拳头砸王二的太阳穴,一拳!一拳!一拳!!!不知道打了多少拳,直到雨越下越大,直到王二再没动静,直到他自己完全脱力。
徐乐支瘫坐在旁,呆滞着看着眼前仰躺着一动不动的,满脸是血的王二,雨非常大,王二脸上的血马上就被冲刷干净,一张脸惨白骇人。自己杀人了,但徐乐支心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得……得打电话报警,徐乐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可雨实在太大,什么都看不清,他的篮子不知道丢哪了,口袋里的手机也不见了。
徐乐支全身脱力,每走一步都觉得肺疼,脑子混沌发痛。就在这时,他听见山坳里有奇怪的声响,嗡嗡的,混着磅礴雨声,好像整个山都在鸣叫。他站定在原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直到声音逐渐变大,徐乐支瞬间清醒!要塌方了!!这雨太大了,山里有好几条河水,河水暴涨冲刷下来,会导致山体塌方!!他现在的位置在河道正下游,是最危险的地方!徐乐支拔腿就往前跑,因为脱力脚步悬浮踉跄,可必须他得快!必须快!
该往哪跑,往哪跑?眼前模糊一片,徐乐支全力奔跑,可双腿无力,不知道摔倒了几次又爬起来,雨越来越大,流水声也越来越大。这条路是原朗第一次陪他上山时的路。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原朗走在他前面,他一抬头就能看见穿着棉布白T恤的背影。
一走神,双腿软下。徐乐支再次跪倒在地。这次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茫然望着四周,雨好大……什么都看不清,好冷……好累……如果这段时间按时吃药就好了,他至少有力气跑出这条山路。
等等……徐乐支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这有条岔路,往前再走一段,就是石头林了。徐乐支深呼吸几下,看到希望脑子也清明起来,石头林的地势高,能让他多撑点时间。
徐乐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石头林的方向跑,不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徐乐支回头,什么都看不清,但脚下的土地在轻微的震动!!求生本能促使他往前逃命,爬过两个山丘,终于看到了石头林。
找到最高的那块巨石,徐乐支脱下衣服绑在手上,增加手掌的摩擦力,这样就能尽快爬上去。突然,他余光瞄到旁边一个矗立着的半人高的扇形石块,明明是危机光头,徐乐支却彻底愣住了。
那个半人高的扇形石上面,被人刻上了满满的字。
看了几秒,徐乐支压下汹涌的泪意,强迫着拉回注意力,开始攀登这座石林里最高的石丘,他现在还不想死。
身体早已脱力,他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攀爬,不知道滑落了多少次,又蓄力爬上去,手臂几乎被摩擦掉半层皮。
当他终于爬到顶,整个人瘫在平台上,脸色发白,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地表都在震动,徐乐支眼睁睁看着,突然涨起的河水就这么淹了不远处一个小山坡,而后汹涌奔来。他的预感没错,山洪暴发了!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不远处山体一部分轰然倒塌。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山洪已经盖过前面两个山丘,水位暴涨,直接淹到了石头林,旁边那个刻满字半人高的扇形石立刻被淹没了,幸运的是,因为距离河道有一段距离,洪水蔓延到这里就涨势慢了。
大自然的力量太可怕,人力微不足道,此时的徐乐支只能庆幸,石头林地势较高,自己反应很快,及时爬上了地势最高的地方,否则现在就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可是雨还在下!
他全身冷得发抖,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手掌摩擦双肩,让身体能有点热度。他的嘴唇发白,能感觉到身体的热量在一点点流逝。
现在是白天,等夜晚来临气温下降,他失温的症状会更严重,他逃过了截杀,逃过了山洪,可还没逃过失温,现在仍旧是生死一线,
雨势又变大了。
手里屏幕上弹出的信息提示,滇南气象局突然发布了红色天气预警,这还是今年以来,滇南的第一个暴雨红色预警。
原朗放下手机,撑着一把黑色伞,独自站在徐乐支的院子里。他是临时决定过来的,想到徐乐支的瓦房靠山怕有什么意外。
到了院子却发现空无一人,临时住棚的门是锁上的。主人不知所踪,手机也打不通。
原朗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有种不好的预感。
“原先生”远远地,周跃冒着雨奔跑过来。他虽然撑着伞,但此时全身都被湿透了,来到原朗面前他万分抱歉“有人见到徐特助一个小时前上山了。但没人看到他下来。”
原朗看着大雨中黑黜黜的山体,一言不发。乌云蔽日天黑得极快,这么大的雨山里现在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不等了”原朗冷静地对周跃说“你去联系当地的救援队,让他们尽快进山。多少钱都行,只要有人来。”
“另外,把信号器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