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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我们谈谈 ...

  •   赶到里州时,天刚蒙蒙亮。此时已至八月末,盛夏已过,暮夏来临。

      里州的雨季向来肆无忌惮,天已经亮了,但持续了整晚的雨还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地下。
      医院行道旁的夹竹桃花被雨水打湿,落了满地绯红。

      昼夜赶路让原朗有些疲惫。他站在医院大楼前,没让人打伞,清晨的细雨落在他鸦羽般的黑发上,微凉的细雨刺激皮肤,让疲惫的神经清醒了一点。

      周跃下来接他,匆匆拿了把透明的塑料伞撑开,周跃语气不稳地开口:“先生,徐特助已经醒了,但是一直不肯说话,也不愿意和人交谈。”

      原朗点点头,并不意外。他离开的时,徐乐支就已经持续短暂地清醒了几次,彻底醒来只是时间问题。周跃说徐乐支虽然不开口,但并没有抗拒医生治疗,原朗心里头轻松了不少,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坐上医院的电梯,到了楼层,推门进房门前,他深吸一口气。两年了,他们终于迎来这场,早在两年前就应该进行的了结。

      门逐渐被推开,原本在病床上坐着,正望向窗外的徐乐支缓缓转过头,一切就像电影的放慢镜头。彼此的每个动作,都在对方眼里,放慢,放大。

      梦里那个想他死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徐乐支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梦里的记忆虽是痛。,于他,不过是看了场自己演的电影,情绪随着演员的表演和剧情起伏,远谈不上感同身受刻骨铭心。

      醒来后,只有种大哭一场过后的疲累。

      在原朗眼里,徐乐支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沐浴在朝阳里,消瘦得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他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看着徐乐支消瘦的脸颊,伸手想拂他的碎发。徐乐支却微一激灵,避开了。原朗的手僵硬在原地,悻悻放下。

      原朗目光深深地看着他,说:“乐支,我们谈谈吧。”以前什么都不说,一个偏执一个高傲,不知不觉地就把事情推向无可挽回的境地。

      徐乐支不说话,却看向了原朗戴着皮质手套的左手,轻轻抚摸上去。原朗愣了下,要挣开。被徐乐支紧紧地握住。

      徐乐支哀求道:“你得让我看看的,原朗”说完就径直扯下了黑色皮质的手套。

      这是怎么一只修长又难看的手啊。
      手腕到手背肤色不正常的发白,尤其是手腕处,想缠着一圈白布带。这明显就是受重伤后,新长出来的皮肤。
      原朗的整个左手掌不正常的歪曲,么长时间了,还能明显看到手掌斜形,这是挤压造成的掌骨干骨折,手背手心有五六处缝针的痕迹,说明当时伤得非常重,严重到手掌横断骨折。徐乐支轻轻按压,还能感觉到掌骨里凸起固定的钉子。

      徐乐支心痛近死,当时铐住原朗的手铐圈口很小,那种情况下,原朗是怎么硬生生挣脱手铐的,把好好的一只手,毁成这样。就为了救他吗?为了救一个背叛自己的人?

      徐乐支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原朗怕他刚醒来情绪不稳,一直在安抚:“没事了,已经好了,现在用手完全没问题的。”

      徐乐支没放开原朗的手,只是红着眼睛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原朗这才明白,徐乐支并没有完全恢复,他的记忆有断裂。

      沐浴在朝阳的光晖下,原朗缓缓说着后来的事:“我给周跃打了电话,你那个时候已经快不行了……我,我脱开手铐后抱你去医院。后来我抓了于燃,他只说收到你的消息要把我困在原家,其他的并不知道。”

      即使到现在,原朗仍旧不知道徐乐支当时的计划是什么,又是怎么发现他和于晴的破绽。是的,直到今天,原朗也不确定,当时的徐乐支是否真的要伙同于燃截杀他,可答案早就不重要了。

      原朗至今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在那个白色的卧室里,当徐乐支知道自己和于晴打算联手起来要做局除掉他时,徐乐支神情悲痛至极,而后居然笑了。

      原朗手心里还捏着贴身用的防身刀片,冷静算计着,在被拷着情况下,要怎么引徐乐支靠近,给他致命一击。

      可怎么都想不到,徐乐支收起笑就出门拿了刀和药回来,凄满脸然地道歉,然后就毫不犹豫地自尽……甚至一刀怕不死,还吞了大量的药。

      徐乐支倒在床边,全身抽搐着血流了满地。原朗脑子就跟炸开似的,恍然才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从头到尾,他都忘了一件事自己早就知晓的事:徐乐支,是真心喜欢他的。他忘记了这个大前提,自然推算错了动机,动机错了,整个计划也就错了。也许就是因此漏了破绽,才让徐乐支先绑了他。

      手腕硬生生脱开手铐,皮肉削磨,掌骨寸寸碎裂的痛苦,至今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他只记得抱着徐乐支冲下楼,徐乐支整个人软在他怀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人濒死时,体温飞快消逝是什么感觉。

      他脑子不受控地惶恐——如果不是呢?如果徐乐支并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帮他,才会万念俱灰要寻死。

      他当时脑子里一团乱,直到徐乐支送进去抢救,才发现左手受了严重的伤,深可见骨。

      医生火急火燎地救他的手,他在病床上冷静地让周跃去查徐乐支和于燃的计划。他要知道徐乐支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他想知道……想知道一个确定的答案,徐乐支是否真的要杀他。

      周跃没有带来答案,于是原朗只能等,等徐乐支醒来,在收到了不知多少张病危通知书后,新年都过了,徐乐支才从icu转到了加护病房,整整过了一个春天,原朗才再次见到了徐乐□□次却是他们的告别。

      春末的某天早晨,忙了整晚的原朗回到家,管家告诉他徐特助回来了,在楼上收拾东西。刚说完,徐乐支就提着箱子下楼了。

      徐乐支住在原家三年,一直睡在原家的客房,需要带走的私人物品不过只装满一个26寸的行李箱。看到原朗,他先是愣了愣,出乎意料地后退一步,朝原朗鞠个躬:“原先生。”疏远而客气。

      住院那么长的时间,徐乐支瘦了太多,裤管和袖口都空荡荡,身上的针织毛衣像是能压垮他,头发长得过分,已经半盖住眼睛了,全身都泛着身体不好的苍白,手背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原朗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以前徐乐支对他从不恭敬,说话大呼小喝,他确实不悦,可如今这样的礼貌客气,他却算不上开心。也没有什么驯服的快感。

      原朗想和他好好谈,让他坐,徐乐支却拒绝了,依旧鞠着躬,声音恳切:“谢谢您救了我,周跃说你的手受了很重的伤,我很抱歉。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愿意受。我今天就离开原家,但我不离开申海,您要见我,随时叫一声就行。”

      “那天……你和于燃的计划是什么?,我想听听”原朗放轻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些,不那么冷漠。可他不熟悉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听着很像兴师问罪。

      果然徐乐支身体微微颤抖一下,没有正面回答,仍旧恳切地道歉,说自己以前狂妄愚蠢,目中无人,恩将仇报做了许多错事,很惭愧也很羞愧。

      原朗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再谈,就吩咐周跃送徐乐支离开,约好等他精神好一点再聊,怕徐乐支误会,他还特意说这件事他不会追究,也不会惩罚他。只需要原原本本地说出发生了什么就好。

      徐乐支当时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可当时原朗太忙了,原氏正在剧烈整顿期,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他倒下。等到原朗初步处理好事情,想再找徐乐支谈时,人已经不见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甩掉眼线离开申海的,周跃只能确定,这是一条早就规划好的逃亡路线,否则不可能原朗上午吩咐去找人,下午人就不再申海了。

      原朗当时像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他本来已经决定相信徐乐支,这才放他出原家,甚至没派太多人手看管,让徐乐支自由行动。可徐乐支再次欺骗,。徐乐支这样的身份,如果倒戈到竞争对手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他在那个瞬间又起了杀心,他派周跃去找人,说找到了也不必带回来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第二天周跃表情复杂地回来了,没带来徐乐支,却带回来了一叠文件。

      徐乐支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赠与原朗,所有的财产证件,银行卡,不动产清单已经完成了赠与手续,都在这了。

      还有一手写信:

      原先生:

      夏天好,我决定回家了,请放心,我绝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这些年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补偿,文件袋里是我所有的钱,真的很对不起。

      花茶的泡法我已经教给任姨了,应酬还是少喝些酒吧。

      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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