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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强行治疗 ...

  •   第十三章

      滇南的雨季到了,从下午开始,窗外细细密密的小雨一直持续到晚间都没停下。

      徐乐支一直睡着,但睡得不安稳,期间清醒过几次,都是原朗扶他起来喂粥。徐乐支昏昏沉沉几次想开口道谢,又被稳稳地放回床上,温柔地盖好被子。

      温柔到徐乐支都舍不得睡着,他费力挣扎地想睁开眼睛说话,温热的毛巾就敷上了额头和脸颊。

      一天了,只要徐乐支额头有汗,原朗一定第一时间用热毛巾敷上,擦拭,尽可能地让徐乐支舒服。他并不擅长照顾人,只记起很多年以前有一次他发烧,徐乐支也是这样照顾他的。

      在落水村这几个月,他回忆起了一些和徐乐支的往事,突然觉得他们以前的关系,并不全都那么糟糕。曾经也有性命相托,温情脉脉的时刻。

      悉心照顾了几个小时,见徐乐支眉头不再紧皱,脸色也轻松了不少,睡得安稳些了。原朗才放下毛巾,坐在床边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里是周跃之前查的徐乐支在申海的病历。

      徐乐支的失忆症确认是一种遗传性的脑部疾病,全世界同病例不少,患者会逐渐遗忘一些过去的事情,轻重程度不一,但大部分病例的遗忘是循序渐进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才逐渐加重。像徐乐支这么年轻,病症却很严重的很罕见。

      医生给不出具体原因,只能解释为是受后天生活环境影响,这说明徐乐支的病几乎无治愈可能。

      本来,徐乐支的遗忘进程是一年左右,可现在突然就缩短成几个月了。

      这期间,徐乐支生活中最大的变数就是原朗自己。

      徐乐支的病不可能毫无征兆就突然加重,一定还发生了什么。电脑屏幕的荧光映照着原朗沉毅的脸庞,他思考再三,终于还是拿起手机,给周跃发了条信息。

      徐乐支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口干舌燥,浑身没力,常年独居的他下意识挣扎着,想坐起来给自己倒水,下一秒就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撑住了身体,被人喂喝了温温的白开水,干渴的焦躁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温热的毛巾再度敷上,这次却不是擦汗,而且擦脸。

      “我……我自己来”徐乐支被照顾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按住自己脸上的毛巾上下擦脸。

      放下毛巾,又被面前的人捏了把新的温毛巾擦手,徐乐支不动了,就这么看着低头给自己擦手的原老板。对方今天换了新的白色T恤,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应该是昨晚没休息好。

      原朗一直低头给徐乐支擦手,每根手指都细细的清理过,还把袖子卷上去擦了手臂。太细心了,很难想象像原老板这样的人居然会这么细心。

      徐乐支道了谢,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问:“你以前也照顾过生病的人?”

      原朗的眼睛没离开过徐乐支的手,低着头答道:“生病的时候被人这样照顾过,有样学样。”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徐乐支心里嘟囔了一句。

      “徐乐支”原朗突然问“你的失忆症突然加重,有什么征兆吗?”

      “我……”徐乐支望着原朗,欲言又止,他想到了自己那几乎永无止境的,每晚都会做的噩梦,梦里那栋用白色大理石装饰的欧式房子,还有那个冷冰冰的声音。

      梦里的场景越清楚,他越难过,越心痛如火烧。

      徐乐支说不出来,他本能地觉得不该告诉原朗这些,但他说不清为什么内心一阵一阵地火燎。

      “你别急”原朗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左手,抚着徐乐支的后脖颈,轻声道“告诉我,我能帮你。”

      安慰了许久,徐乐支表情却慢慢痛苦起来:“我……我不知道。我总是梦见一个白色的房子,总是听到有人在说话,每次醒来,都觉得头很痛。”

      原朗停顿了许久,才问道:“什么样的房子?”

      也许就是情绪太混乱了,徐乐支竟听不出原朗的声音已然发颤。

      徐乐支闭着眼睛,详细回忆道:“是一个白色大理石装饰的房子,有个一好像白玉做的餐桌,有粉色的玫瑰花,有蛋糕。那个房间后面,好像还有一间花房。”

      徐乐支回忆至此,表情已痛苦万分,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脑袋,蜷躬着身体。却突然感觉上半身被撑起,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对方白色T恤上的干爽香气充盈鼻尖。

      是原朗抱住了他,对方说话时的气息也洒落在耳侧,近在咫尺,“没事的”安慰的声音就像轻柔的月光“没事的乐支,会好的。”

      拥抱对徐乐支来说,是太过陌生的亲近,他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脏奔腾到四肢百骸,最后让眼睛都在发热,喉头发酸。一滴泪落到了睫毛上,而放在身侧的双手却始终没有回应这个拥抱。

      天空中一声沉闷巨响,雷声轰鸣后,就是倾盆而来的大雨。

      七月,雨季到了。

      徐乐支烧过一场后,也不知是怎么的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身体总感觉乏力,偶尔还咳嗽,吃了几天的药都没见好。

      雨季的准备进度就这么耽搁下来了,徐乐支有点着急,原朗在一边看着却没怎么出手帮忙。徐乐支到不在意,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现在每天都是原朗帮他买早餐,他已经很惭愧了。

      谁知道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徐乐支在一夜噩梦后,冷汗淋漓的醒来,睁眼就看见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人站在自己床前。

      徐乐支吓得一屁股坐起来,定神一看,是原老板!?原朗换下了常穿的白色棉质T恤和中裤,穿上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身做工考究的笔挺西装。

      徐乐支心下一凉!原朗要走了?是因为他这段时间生病,没能好好照顾原老板,所以他们的旅客和店主的关系到期了?

      徐乐支登时难过得无以复加,比在噩梦里更难过万分。可还没等他说话,原朗就床边半蹲下,看着徐乐支的眼睛说道:“乐支,我们去里州住一段时间,过了雨季再回来。”

      徐乐支呆滞了好几秒:“……理州”

      “对”原朗甚至没给徐乐支反应的时间,就从行李中拿出一件黑色长款风衣帮徐乐支穿上。同时许久未见的周跃走进了房间,推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显然已经收拾好了。

      院子里传来些许的嘈杂声,徐乐支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突然多了很多人,有的在收拾柴火,有的在给作物盖上塑料大棚,有的在收之前晾制的干果。

      徐乐支还没来得及说话,原朗就扶着他从床上起来,顺便吩咐周跃去开车。

      “原……原老板……”徐乐支被这个阵势吓得都结巴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申海的医生请到了里州”原朗边说,边帮徐乐支把风衣的纽扣扣上。

      “乐支”原朗神情严肃非常“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徐乐支就这么被原朗带上了车,期间他甚至不敢多说一个“不”字,因为原朗的脸色实在太可怕了。刚认识那会儿,徐乐支只觉得原朗只是沉默,话少,可还是有表情的,眼神平静,但很温柔。

      可今天的原朗似乎在一众下属面前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给人压迫感极强,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都是冷意。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连周跃回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徐乐支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可原朗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病情的?原朗调查过?

      纵然千头万绪,可徐乐支愣是一句都不敢问,车开出去一段时间就昏睡在了舒服的后座上。他能感觉到车里的温度下降了一点,原朗和周跃的说话声也变低了,有温暖的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原朗把徐乐支落在毯子外的手塞回去,确认对方已经睡着了,就和周跃谈起了正事:“李教授的诊断,你再说一次。”

      “是”周跃正色道“根据徐特助以前在申海的病例和您的描述,李教授认为徐特助的病情在短短两个月内突然加重,一是因为过去记忆的刺激,导致过去的记忆开始挤占目前的记忆,就好比一个容量限制的硬盘,必须要开始清理以前在东西,才能存入新的。”

      原朗点点头,徐乐支做的噩梦就是过去的记忆,那栋有白色大理石装饰的房间就是原宅的客厅,是他和徐乐支经常发生争吵的地方。

      周跃继续道:“还有,李教授说徐乐支应该是停药了,病历里医生是给他开过药的。”

      原朗的眉心一动,问:“他是什么时候停的?”

      “根据病历是两年前的3月后,就再没领过新药了。”

      原朗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两年前的3月份,是徐乐支呆在原家最后的一段时间……

      徐乐支这一觉睡得又长又舒服,醒来的时候全身软乎乎的,就像躺在云朵里,事实上也差不多,他是从一张软和舒服到不可思议的大床上醒来的。白净的床品,被褥。房间里艺术富丽的设计,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酒店房间。

      里洲是滇省的省会,也是全国著名的旅游城市,他应该是在某个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

      这里是原朗找的酒店吗?……原朗呢?正当徐乐支打算下床找人的时候,原朗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推着餐车的服务生。

      原朗把西装外套脱了,只剩一件内里的白色衬衫,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左手把袖口解开,挽起,叠在了手肘处,让整个人看起来休闲又利落。

      他身上那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场还没消失,徐乐支站在原地没有动,有点陌生地望着他。

      原朗对他说:“去洗漱吧,然后来吃早饭。”

      “哦”

      徐乐支乖乖应了一声,听话去洗漱了。这里是他全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生活方式,就像落水村之于原朗,现在他和原朗的立场调换了。

      五星级酒店的盥洗室同样金碧辉煌,崭新的洗漱用品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台子上,徐乐支带着点陌生的好奇摆弄着这些设计精美的东西,看向有着繁复花纹装饰镜子里的自己。

      他穿着廉价的普通睡衣,头发杂乱,眼下发青,面色苍白,整个人都透着局促不安。在落水村原朗算是他的房客,那现在呢,他算是原朗的房客吗?

      洗漱后出来,原朗已经在餐桌上等他了。金色的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侍者恭敬地拉来椅子请他坐下,又给他摆好餐具。

      徐乐支紧张地连谢谢都忘了说。

      对面的原朗翻看着一个暗红色封皮的文件,左手的纯黑皮质手套衬着暗红色的文件封皮,有种形容不出的神秘美感,徐乐支不敢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吃着咸鲜味美的肉粥。

      过了好一会儿,原朗好像看完资料了,把红封皮文件夹放到了一边,徐乐支也把手中的餐具放下,准备好听原朗说话。

      原朗拿起桌上银色雕纹的茶壶,优雅地往白色瓷茶杯里到了八分满的红茶,轻轻推到徐乐支面前,说:“我们先去医院见下医生,等过几天你身体好些了,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徐乐支有些惊讶:“要……要在这住几天啊?”

      “当然”原朗平静地道“检查是要空腹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行。”

      对哦,徐乐支低头看着面前的牛角面包,他都吃了早饭了,今天肯定是不能检查了,“可是……”

      原朗打断他:“家里有人照顾,雨季要做的准备今天早上都做完了。”

      怪不得这段时间为雨季做准备时,原朗一直袖手旁观,看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计划好了。

      按理说,原老板这样做,徐乐支心里是很开心的。这还是他独居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他,这个人还是原朗。

      但他内心深处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挥之不去。他总是想起自己笔记本电脑里那段自录像——那个满脸悲痛憔悴的,两年前的自己。难过得万分叮嘱——千万不要找回记忆,千万不要回申海。

      这是根植在徐乐支骨子里的恐惧,他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原朗瞬间就察觉到了,低声询问“怎么了?”

      “原……原朗”徐乐支双手紧紧交握,拒绝原朗的好意让他心生愧疚,“很谢谢你的关心,也谢谢你的帮忙……但……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原朗看着他,一声不吭。

      徐乐支更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是真的,失忆也并没有对我的生活有什么影响,治疗麻烦,还花钱……”

      原朗依旧一声不吭。

      “……”

      “好吧”在极具压迫里的注视下,徐乐支败下阵来,原朗既然能查到他的病历,估计也查到自己的过去了,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不好意思地请求道:“我过去好像过得非常糟糕,回落水村就是为了安静生活的。如果你查到我的过去了,拜托不要告诉我,我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听徐乐支说完,原朗敛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当着徐乐支的面给周跃打了电话:“跟李教授说一声抱歉,明天的问诊先取消吧。”

      “对不起啊”徐乐支双手合十,诚恳地道歉“让你白忙活了。”

      原朗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左手一下下地敲着手机的铝合金面,那一声声的轻响,让徐乐支更紧张了。

      “徐乐支……”原朗终于开口了。

      “是!”徐乐支立马坐直。

      原朗似乎轻叹一声,说:“你知不知道,你的病会导致能记忆的时间段越来越短,记忆会越来越模糊,最后会发展到只有十几天的短期记忆。”

      徐乐支点点头:“知道的。”

      原朗还想继续说,徐乐支却抢白道:“可如果恢复的记忆会让我很不开心,那我宁愿一直这样。”

      他留给自己的录像里说得很清楚,落水村的生活才是他一直期盼的,以前的他看起来那么有钱,穿很好的衣服,住很好的房子。可最后留下的,却是一张憔悴至极,悲痛不已的脸。

      不管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徐乐支确信他绝对绝对,不想回忆。

      听到徐乐支这么坚持,原朗表示了理解,却突然问:“那是不是说明,如果我离开落水村一段时间,你可能就认识我了?”

      徐乐支猛地看向原朗,神色里是掩盖不住的歉意:“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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