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书》屿千

2、第二章

　　老和尚终究不过一介凡夫，熬了几年光景，便魂归西天了。我有些伤感，毕竟他是我在这哀牢山中见到的第一个人。况且，听了他这么多年诵经，我也算有了些长进。
　　“新画彩色湿，上街光影来。深红缕草木，浅碧珩朔洄。”我觉得为自己取一个名，唤作阿珩。
　　为此，老和尚刚去的那几年，我每每想起自己的名字，便会忆起老和尚那晚吟诗的画面。许是因为老和尚周身那悲凉的气氛，我觉得变得有些伤春悲秋。这般过了几年，我便决意潜心修炼，早日修道成仙，摆脱这形单影只的生活。我身边虽草木颇多，不过终究是草木。如我一般有神智的，我至今还未见过。可怜那时我并不知道，神仙的日子，也并非如此好。
　　那以后，我确实是潜心修炼了许久。
　　待我修炼到自己觉得还行那天，哀牢山又经历了几遍花开花谢，这山中也发现了了不得的变化。
　　不知为何，这哀牢山中一间破寺庙竟渐渐有了些名气。春去冬又来，那些江湖僧人不晓得从哪里听闻此处有一间破庙。三三两两，便都来此安住下来。和尚都会念经，但似老和尚那边有风情的，我再也没遇到过。
　　今天天气好得很，我心情也着实不错。正当我懒洋洋地享受阳光之际，我似是被人拦腰踩了一脚，顿时向地面跌去。一股熟悉而亲切的土腥味向我袭来。刚想恼怒一番，只见一只温热的手将我扶了起来，还带伴着温润好听的声音，“阿弥陀佛，无尘师兄你可要小心行走才是，莫要在坏了这些花花草草。”
　　我登时不晓得该如何，我活了这么些年，遇到的人虽不算多，但这样对我的，还是第一个。我心下不知为何静止了。那是个颇为清秀的小和尚，尤其是在他那个鲁莽师兄对比下，整个人显得尤为温润有礼。
　　那唤作无尘的师兄讲道，“师弟，再不快些，我们就要挨师叔的训了。”
　　我瞧着他伸手就去拽他师弟，两个人拉拉扯扯便走了。
　　目睹这出戏，我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或许这哀牢山，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许是我前面几百年的人生太过乏味，我便日日盼着能遇到那和尚，虽不盼他似老和尚那般念些诗文与我，我还是有些期待的。但我自己也说不清在期待什么。
　　再次见到那小和尚，已经是差不多一年后了。若不是他周身的氛围，我还真认不出他。眉眼狭长了些，但模样没怎么变。虽然一派正经，但我瞧出他略有难过。
　　他像是踌躇了许久，才寻了一块地盘腿坐了下来。我看着他有些清冷的背影，很是好奇。但他什么都没说。就这般无言坐了一夜。
　　我的修为已经小有所成，但不知道为何，距离幻化成人就差几分。我努力了许久，依然突破不了这一层，我有些郁闷。但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破解这个困境。
　　那和尚每晚都来这里发呆，每每都沉默。我在想他是不是长大成了个哑巴，再也说不出那些温润的话来。
　　事情在那天晚上终于变得不一样了。他照常来到这里冥想，不多时，便来了另一个和尚。
　　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声音有些耳熟，“主持命我来寻你，未曾想你竟在此处。”
　　一个清冷的声音随即响起，“我不过是来此次坐一坐罢了。”
　　确实没了此前的温润，我暗暗想，继续听了下去。
　　“我们既为出家人，便是斩断前尘往事，你又何必念念不忘？”
　　“师兄，并非是我放不下，而是......”
　　“罢了，此事旁人是说不得什么的。也唯有你自己想明白，方能放下前尘。”无尘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了。
　　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让我甚是无语。
　　那和尚慢吞吞起身，要走。走到我身旁时，停了下来，“山中花草甚多，聚众而生。这四周都是辛夷花，不晓得你一株草怎会混在其中。”还伴了一声轻笑。“我大概，也是辛夷花中的一株草罢了。”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也揣摩不出什么意境。回过神时，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