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留柳慰映月》荧惑陌

2、贰

　　琉璃门戒律森严，假期极少，若要回乡，必得层层上报至顾枕流处，而顾枕流孤僻性冷，十有八九不批，是以到了中秋这种修仙界法定节假日，弟子们提前半月便开始蠢蠢欲动，收拾行囊。
　　惟一人寡淡于众雀跃之色间。
　　弱柳无父无母，凡世所栖之所又是伤心之地，每逢佳节，琉璃门小至洒扫，大至九阁长老纷纷还乡祭祖，门中冷清，弱柳便常独自于住所修炼，等待师父顾枕流归来。

　　“你师父从小就这般，榆木脑袋。”
　　弱柳看了眼不知何时到来的从嘉仙君，支吾了一声，“对子骂父，则是无礼。”
　　李从嘉广袖白衣，腰坠折扇与酒葫芦，朝外坐在窗棂上，一手遮月光，一手毫无顾忌地撑在弱柳书桌还未干透的经文上，夜风携着木樨香气滑过他的碎发，斜斜绾了半束发的白玉簪子摇摇欲坠。他生的着实好看，倘若忘却他所有的荒唐事，此时便是赏心悦目一副画卷了。
　　他未听见弱柳之言，仍继续说着，上弯的嘴角像是在勾引明月：“下回我帮你与他说，休假带你一同归乡。”
　　弱柳愣了一下，知他怜惜自己孤寂，心里生出两分暖意，却摇摇头拒绝：“谢小师叔好意，我不爱见生人的。”
　　“不谢不谢，我也就随口一说。”李从嘉转过脸来笑盈盈看着弱柳，解下腰间酒葫芦，深饮一口。
　　“……”弱柳撇了撇嘴，低头继续抄写经文。
　　“别难过，我带你回我家省亲，我家绝户了，不必见人。”
　　“小师叔措辞不当。省亲一词意指出嫁者归家探望父母尊亲，既已绝户，便不必探望了。”
　　“怎么，祭拜一下都不行吗？”李从嘉佯装失落伤心状，“可怜我父母亲，竟受不得祭祀供奉。”
　　弱柳听罢一慌，停了手上书写，起身行礼，“小师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失言了。”
　　“嗯，那你得答应我，否则我这心可被你伤得无可救药了。”李从嘉顺着书桌躺下，刚好可以对上弱柳的视线，只见弱柳额角沁出了汗，点了点头。“答应了，就干了这葫芦酒。”
　　弱柳看着眼前晃悠的酒葫芦，乃从嘉日常饮酒所用，方才也已饮过，葫芦口还可见晶莹残酒。“我不大会喝酒。”见李从嘉无所反应，心里叹了口气，接过葫芦，闭紧眼睛一饮而尽，被烈得呛了几声，稚嫩白皙的脸瞬间通红，好似嫩得滴汁的蜜桃。
　　李从嘉见状起身跳进屋子，贴近弱柳，眼中笑意更深，“喝了我的酒，也答应了省亲，那何时成亲呢？”
　　“什么成亲？”弱柳习惯性后退拉开距离，却连着踉跄了几步，眼见从嘉分身成三人，眼神迷离，昏昏沉沉。
　　“你自己说的，出嫁之人才叫省亲。”李从嘉看他步履摇晃，一手揽过他欲倒的身子，贴着身子在他耳边轻道，“反悔，也是无用的。”
　　“小师叔为何总爱戏弄我……”弱柳欲反驳，出口却已不成字句，不知不觉入了他人怀抱，反觉舒服，两手乖乖搂上那人细腰，一句未说完便沉沉睡去。
　　李从嘉嘴角上扬，得逞般笑了，抚了抚弱柳的脑袋，拦腰抱起怀中软软糯糯的人儿，往塌上走去。帮人脱靴解袍，共寝一衾，从嘉撑着头，看着熟睡的弱柳，恍若隔世相望。
　　“确实像极了。”
　　弱柳还是二八少年，面如凝脂，安安稳稳得睡着，或觉得未穿衣裳冷了些，往从嘉身边靠来取暖。
　　从嘉侧躺着，笑渐隐去，他将白玉簪取下，乌发若瀑布散落。怀中人已睡熟，李从嘉掖了掖锦被，隔衣抱着弱柳，也阖眸睡去。
　　不知缘何，他细长的睫毛颤动，紧闭的眼落下细小泪珠，滑过眼眶，浸入枕间。

　　翌日，弱柳睁眼，除却还有些脑袋还有些晕乎，好似并无甚突兀之处。
　　此乃他看见李从嘉笑盈盈坐在他身边目不转睛看着他之前的感受。
　　“小师叔，我们昨晚不会……”
　　“正如你所想。”
　　弱柳一脸懵，将被子掀起看见自己赤裸的胴体，立即又用被子把自己如粽子般团团裹住，双眼迷离泪光，鼻尖微红，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我便是在后山歪脖子树上吊死，也不受此屈辱！”
　　“可如今已经受了，何必再枉死一回？”李从嘉又用那柄白骨扇勾起弱柳的下巴，“小柳儿哭起来都如此可爱。”
　　弱柳并不知道，这从嘉仙君除了风流无羁外，还有个兴趣，便是将人惹哭，等人嚎啕大哭，再没头没脑地安慰。
　　“小柳儿你想什么呢，我不过照顾了醉酒的你一晚，你以为呢？”李从嘉安慰着眼前哭断长城的泪人，顺势揽人入怀。
　　弱柳闻言一愣，将一句“你他喵的”生生咽了下去，一抹眼泪，抽泣着奋力逃脱，不顾自己□□下了床，将怀中锦被砸向床上直勾勾盯着的登徒子，扔下自己的床便跑了。
　　李从嘉无奈摇头，便理理被子躺下，睡个回笼觉。

　　弱柳匆忙之间捎了件袍子，上身却大了些许，仔细一看竟是昨日李从嘉的外袍。虽已休假，门中仍留有几人，弱柳也不愿裸奔，只能将就着穿了这白袍。
　　跑到后山歪脖子树下，盯着那正枝繁叶茂的树，弱柳蹲下，鸵鸟一般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膝之间，隐约从他红透的耳根可想，他一张稚嫩的脸早如熟透的蜜桃一般。
　　他想，若不念叔侄间的关系，似乎也从未厌恶过李从嘉这种种劣迹，正如此回，知晓师叔并未逾矩，自己也不知为何有一丝失望。
　　昨夜那从嘉仙君临风而坐，对月邀饮，半绾的玉簪摇摇欲坠。
　　着实好看。
　　忽然，他猛抬首，一双柳眉轻皱，澄澈的眸子泛着盈盈水光。
　　“他不会是真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