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渺渺兮》丞上书来

4、第 4 章

　　锦城的春天格外的短，也格外的离谱，春夏秋冬像乱作一团的毛线搅和在一起，扯不清。早上刚脱了面包服，下午高领毛衣也得褪了，但偶尔天气捉弄你似的，让你不得不咒骂一声，缩着脖子把羊绒外套的顶拉链拉到顶，但终归气温波动着往上升，人也像雨后的竹笋从地里纷纷地冒了出来。
　　粉尘、雨天、莫名的温度把过敏滑倒、呼吸道感染、发烧的人都驱赶过来，将医院塞的热热闹闹的，不知是不是荷尔蒙分泌更多的缘故，连做人流手术的都比往常多上了几成，庄渺渺作为小实习生被指挥的团团转脚不沾地。
　　另外城市要评比文明城市，红色的大字横幅拉的到处都是，交警的罚款单也开得异常的情，不过这个和庄渺渺这个没车没房的光棍来说没多大关系，到时地铁上的大喇叭“请大家注意垃圾分类，文明排队”吵得她脑壳疼。
　　自从医院迎来了高峰期，庄渺渺便开始和陀螺一样连轴转，锦城终归是锦城，不像苏镇那么小，镇东头两口子刚吵完架，镇西丈母娘就拿拄着拐去劝，所以庄渺渺和陆明竟两三个月未见，哦不对，把这个竟去掉，谁没事往医院跑。
　　偶尔庄渺渺回宿舍等地铁刷微信时刷到陆明，陆明头像是一个穿军装的版卡通小人，名字很简单粗暴，一个明字，点开来，最新一条朋友圈是一个月前单位要求宣传防诈骗的文章，再是春节的时候一个新年快乐的烟花图，翻下去，他笼统只发过四五条朋友圈。聊天记录只有寥寥数语，还是庄渺渺突然想到快递通了，之前人家在超市帮他的人情也该还上一还了，点开购物车下单的东西朝他单位寄过去，和他说了一声，交集仅此而已。
　　又一个月过去，晃眼六月份了，不知什么时候树叶已经碧绿，不知哪儿的蝉叫了第一声，全城的蝉欢快的开始附和，轰轰落落地将那作妖的春天最后的尾巴给揪断了。
　　医院的人流量也恢复了正常，开始了防中暑工作，庄渺渺的骨科又清闲下来。即使城市的评选工作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红色的字符，地铁的大喇叭必不可免的让人审美疲劳，庄渺渺的步伐依旧轻快了不少。
　　这天天气晴朗，虽然说还是初夏，但是是中午骄阳似火，烤的人热汗直流。庄渺渺上午上完班就休息了，悠哉悠哉的晃到街对面的冰淇淋店，抹茶绿的冰激凌一圈又一圈地盘在脆皮筒上，从手心传递过来凉意，心里美滋滋的。
　　突然眼角的视线撞进了一团黑乎乎的球，这团黑乎乎的球滚得飞快，行人唯恐挨上他，纷纷侧让，避之不及，一时间车马喧嚣的道路，竟硬是被他滚出了一条康庄大道。黑乎乎的球后面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高喝：“给我站住！小子，别跑！”
　　庄渺渺看着那团黑乎乎将撞上了冰淇淋，眼角抽动，飞快地往旁边一闪，顺带脚一勾把旁边环卫工人的竹制扫帚横倒在地。
　　“诶哟”黑乎乎“咚”一声闷响，如平地惊雷，让听者不忍，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这一摔终于摔出了个人形，一个铁盆咕噜噜的在地上滚了几圈，一堆花花绿绿的票子和钢镚撒在地上。只见那人头发打结成了一缕一缕的，一身脏污破破烂烂的布罩子，身量不大，一边疼的唏嘘着，一边骂骂咧咧“谁那么缺德”，顾不上揉膝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把那票子钢镚搂起来往盆子里装。
　　缺德的庄渺渺舔着冰激凌，叹为观止，探过身去，当看到脏污的脸上那双桃花眼时，庄渺渺很惊讶：“是你，你胳膊怎么长了出来？”
　　地铁乞丐千万条，标配一件破烂铁布衫，前面放着不知哪家批量定制的白搪瓷盆，盆上也统一的有一个大豁口，能让庄渺渺这种脸盲识别出来的，可见此乞丐非同一般。
　　这要回溯到早上，庄渺渺从地铁口钻出来，旁边几个流浪汉乞丐照列前面铺着一张大纸，纸上无非写着什么：父亲早逝，母亲病重，医药费花了五六十万，家产败光，迫不得已。好几个五六十万晃过去，突然一串荧光绿写着“武林盟主遗孤”，刺激到了庄渺渺麻木的神经。
　　庄渺渺凑近一看，乐了，上面歪歪扭扭写道“五六年前我父亲武林盟主遭遇仇杀，灭我江家满门，我被邪教断了右臂，逃了出来，希望好心人能资助我重振武林。”
　　“美女，有兴趣资助我重出江湖吗。”乞丐脸上脏污一片，左臂袖子空荡荡，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狰狞的伤疤，看不出多大年龄，只见那一双桃花眼闪闪亮亮，哪知一出声，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庄渺渺摆摆手：“不瞒你说，我是峨眉山派的俗家女弟子，出门不带钱这等红白俗物。”
　　小乞丐也很上道的指了指胸口：“无妨，无妨，扫一扫这里。”
　　庄渺渺定睛一看，那破烂衫赫然印着一个微信支付二维码，瞧瞧，这年头乞丐都晓得与时俱进，借用科学技术手段，升级产业链了，半响，感慨了一句：“你这乞丐当的还挺别具一格的。”
　　“那是。”小乞丐得意的昂着脸，“爷以后可要一统丐帮，当丐帮老大。”
　　庄渺渺被小乞丐的宏伟志向深深的震撼，觉得人不可貌相，即使没胳膊但志存高远，依旧乐观的面对生活，不断进行产业创新，也忒励志了，于是掏出了五块钱放进了他的破碗里，作揖：“帮主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照拂小的。”
　　小乞丐豪气的用手拍拍胸脯：“好说，爷以后一定罩着你。”

　　“好哇，你居然骗人！”庄渺渺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小乞丐努力扯着耳朵，也认出来：“你是你是——那什么女弟子。”
　　这时何祁正赶到，一把把乞丐从地上滴溜起来，喘了几口气，“可算把你逮到了”，然后冲庄渺渺打招呼。
　　庄渺渺幸灾乐祸：“啧，看来某人一同丐帮的春秋大梦要破碎了。”
　　这时候，小乞丐一拍脑门：“哦！你是那个武当派......”
　　“屁，明明是峨眉派。”
　　何警官一头黑线，什么乱七八糟！
　　他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朝着庄渺渺解释道：“最近领导下来查整顿市容，这小子装残，得带回去，滑不溜秋的，逮了好久。”
　　庄渺渺奇道：“你不是刑警吗，也要管这种事”
　　何警官无奈的摊手：“又不是小说，经常有什么连环凶杀案什么的，大多数时候刑警还是被分配协助民警，尤其是我们刚入刑警大队的，扫扫黄，做一些反扒工作，，陆明今天也被派到了城东头抓一个传销组织的长老。”
　　庄渺渺冲他竖竖大拇指：“你们还怪不容易的。”
　　何警官拽着小乞丐和虎钳似的，颔首:“那我先走了。”正准备离开。
　　庄渺渺突然道:“等一下。”走到小乞丐前面，磨了磨牙，探手伸进他怀里。
　　小乞丐被她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一哆嗦。
　　庄渺渺抽了张五元，冲他挥了挥:“不冤枉吧——”扬长而去。
　　小乞丐欲哭无泪。

　　警察局里
　　小乞丐擦干净了脸，居然是一个一个清秀的少年，一双桃花眼生的极为漂亮，看似极为乖巧的站在那里，实则眼珠在那滴溜溜的转。
　　警局里，何警官到了一杯凉白开在塑料杯里，递给了小乞丐，坐在他对面。
　　“什么名字”
　　“丐小五。”
　　“我问你真名！”何警官瞪眼。
　　“那就叫江小五。”语气极为随意，听上去感觉像是随口瞎扯的。
　　“好吧，小五，你有父母吗”
　　“父母”江小五捏了一下纸杯，扯了扯嘴角，“警察同志，你觉得一个丐儿会有父母吗”
　　何警官一时语塞，“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原籍吗”
　　“不记得了。”
　　良久，何警官决定改变谈话模式，从户口登记访谈变成教导主任劝说模式，:“小鬼，你年纪还小，干啥不好，非要做乞丐呢，难道这辈子就这样温一餐，饱一餐，睡桥洞，流浪街头？”
　　江小五撇过头去，满不在乎地说:“做乞丐挺好的呀，潇洒又自由，快活得很，再说了，像我这样从小流浪的，连张身份证都没有，工地搬砖都不要我们。”
　　何警官继续喋喋不休说教:“你可以向政府申请帮助重新读书，也可以去学门技术做个小学徒，你还小，未来的道路还很长，希望还有很多，不要把人生耽误在这么美好的年纪......”这一腔的官话说得顺溜，都是朝当年高中班主任偷师来的，可是他忘了前面坐的不是困在象牙塔里的小白花，而是从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浪儿。
　　不听不听，何僧念经，江小五依旧没心没肺的，一双桃花眼到处乱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