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临其境[全息]》逆天蕉

5、005

　　林月晕暗自计算起今天攒的工时能换几瓶高钙牛奶，被机器人吼到五米开外避难的众人，则在暗戳戳撺掇黄天成上前打探敌情。
　　深负众望的黄天成清了清喉咙，正色走到犯愁的林月晕身后，小声问：“小Lin，你和小E还没磨合好啊？”

　　林月晕扫了眼对他们母子避如蛇蝎的众人，从吧台椅上跳下，把孩子往腋下一夹，对黄天成说：“走，我们出去说。”

　　现实世界因为疫情影响，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
　　但游戏中却是另外一番不夜城的热闹景象。

　　蛋糕水果店一路灯火通明，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餐馆里的服务员正神情疲惫地收拾着碗盘。
　　沿路街灯下的法国梧桐在地上落下片片鬼影，窄巷深处暗哑的灯光仿佛投入海底的明珠，水母般沉缓漂浮。

　　林月晕在进口超市买了250毫升装的鲜奶放进“垃圾桶”，看它屏幕上飘满红色小爱心，冷嗤一声，不以为意。
　　以一己之力撑起四口之家的老父亲总在孩子面前说“我不累”，原来是这种心情。

　　“小Lin，光用十个柠檬就能制造出这么多电量吗？”
　　黄天成满脸求知欲。

　　林月晕耸肩：“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她用柠檬发电，是因为穷。
　　没有手机，没有银行卡，没有个人证件，她拿什么交电费？
　　纵然她从三年前的背包里翻出来208元现金，但也得她出得了门才行啊。

　　不过，只要肯钻研，方法总比问题多。
　　很快她就发现，柠檬充电够它自娱自乐一小时。
　　她好歹也正儿八经地学了三年基础化学，却没能闹明白这里头的原理。
　　也许是玄学？

　　哦，对了。
　　这小东西需电量永无止境，特别馋梯形输电塔。
　　只在电视上看了一眼就魂牵梦萦，夜里还像个蚌壳精一样噗噗往外冒水。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十分不知好歹。

　　林月晕劝它尽早放弃啃电塔这个大胆的想法，她不想以损害国家财产的罪名被捕入狱。
　　但小东西特骄傲地说：“妈妈，我会记得给你请最好的律师哒！”
　　那一定很贵。
　　穷到想吃免费牢饭的林月晕：“大可不必。”
　　……

　　看着在前面自动滑行的“垃圾桶”，林月晕极力克制一脚把它踹到月亮上的冲动。
　　边上的黄天成却孜孜不倦地对她进行科普：“据说这款机器人目前只生产了十台，有独立服务器为其提供数据服务。微软的某个大股东，就特喜欢下海捞沉船的那位，他所有的游艇都交给了小E保管。你别看它小小一只，但功能特强大，不论是私密性还是赏玩性，都是全球首屈一指的。市面上已知的几台小E，要么在大富豪手上，要么养在名人家里，所以小Lin，你跟我说实话，你是怎么被这货给讹上的”

　　不得不承认，黄天成把“讹”这字用得出神入化。
　　她可不就是被讹上的吗？

　　三天前，她接到Crane校方通知，让她为儿子准备上网课的设备。
　　也是巧，车祸当晚，她携子参加了elf举办的一个晚宴，晚宴的伴手礼就是两套《身临其境》的游戏设备。

　　除了全息眼镜，还有配套的重力传感装置。
　　她在贵州的项目上待了三年，回来后儿子长到了一米四不说，世界也改天换地了。
　　但她是林月晕啊，她不能输，不能和新世界有代沟！
　　于是乎，她决定先替儿子探探路。

　　戴上眼镜，一道强烈的光束将她带进这款名为《身临其境》的游戏。
　　身体如坠虚空，经过一条好长好长的隧道后，终于听到一阵女人的哼唱。
　　那歌声极为美妙空灵，将人心越带越高，直破云霄。
　　感受到空气逐渐稀薄，她猛然吸气睁眼，伫立在眼前的巍峨雪山连成了片，呵气成冰，指尖僵硬。
　　紧接着，她就不停下坠，直至触地。
　　再次睁眼，她只觉得头昏眼花，好好的一个林月晕，晕成了一串“木木冂二曰冖车”……
　　十分钟后，她才终于适应了游戏模式。
　　别说，还挺好玩儿。

　　这几天，每当回想起捡到这只“垃圾桶”的经历，她都会暗自吸气。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她会被一个“垃圾桶”询问：“主人，你要不要喝牛奶？”
　　她又累又饿，当然没有拒绝。
　　“喝了本宝宝的奶，就是本宝宝的人惹！”
　　“垃圾桶”一脸骄傲，然后不带一丝犹豫地改口：“妈妈！”
　　吓得林月晕当场喷奶。

　　不但如此，这货还擅自开启游街广播模式，咋咋呼呼地向全人类宣布：“耶耶耶，本宝宝终于有妈妈了！”
　　林月晕急得冲上去捂住它的嘴，却发现它没有长嘴……

　　孩子一时兴奋不能自已，甚至当场表演了一个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直冲云霄以示庆祝。
　　满格电量，就这么被耗完了。
　　摊手。

　　之后两天，这货一直处于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状态。
　　除了喝奶，其余时间一律半死不死，奄奄一息。
　　安静如鸡。

　　十个柠檬的电量终于耗完，眼见机器人滑行速度减慢，林月晕上前把它抱起。
　　“妈——妈——，宝——宝——困——了。”
　　声音渐弱，但依旧奶得不行。

　　林月晕温柔得拍拍它的大脑袋，努力寻找当妈的感觉。
　　特殊金属在她怀里微微发热，甚至有些柔软变形，恰到好处的份量，令它宛如一个柔软稚嫩的实体小婴孩。

　　此情此景，黄天成不由自主放轻脚步，暗自钦佩：哄孩子，我美Lin是专业的！
　　林月晕勉强腾出一只手，朝他挥挥，无声告别。
　　黄天成点点头比了个“ok”，了解。

　　目送黄天成原地消失后，林月晕抬头看着天上又大又圆的假月亮。
　　算算日子，她攒了三年换来的疗养休，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只是眼下她没了手机，估计所有人都联系不上她，加上疫情严重，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项目上。

　　人一旦遇上倒霉事，都会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林月晕的倒霉，自然有熊孩子作祟的部分，但也不尽然全是。

　　Roy是她儿子，今年12岁，因为遗传了她的智力水平，破格被Crane以全额奖学金资格录取。
　　林月晕本想利用疗养休期间好好陪陪儿子，结果这孩子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写作业，除了吃饭，其余时间一律将自己缩在房间里。
　　像在用实际行动抗议母亲长达三年的不闻不问。
　　对此林月晕表示理解，屡屡示好，但都碰了一鼻子灰。

　　elf在“天眼”项目中提供了大量智能芯片技术支持，同时也是林月晕的项目主要资助人，收到晚宴邀请后，本着带儿子去见见世面的想法，她盛装出席。
　　却没想到，这孩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和她抢起了方向盘！

　　百万特斯拉当场报废，母子二人在医院打石膏过年。
　　单亲妈妈心里苦，还没处说理去。
　　想到此处，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林月晕不禁替自己抹一把辛酸泪。

　　在她伤心难过之际，“垃圾桶”忽然说道：“妈妈不要哭，宝宝有办法让你和哥哥重归于好！”
　　“你能有什么办法？”
　　不要忘了，你只是个“垃圾桶”而已。

　　“哥哥不是要去上学吗？妈妈可以陪他一块去念书啊！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终有一天，哥哥会理解妈妈的用心的！”
　　握小粉拳。

　　林月晕想了想，这主意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哦。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谁知等她一觉醒来，“垃圾桶”已经帮她办妥了“转学手续”，顺便替她欠下了高达40万的学费……

　　一场意外，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林月晕的祖安之魂不禁熊熊燃烧，嘴边挂着一万句nmp。

　　挖矿，只是她还债之路的一小步。

　　林月晕按下眼镜上的按钮，视线回到现实世界。
　　家里一片静悄悄。
　　她去厨房倒水，垫脚来到儿子卧室门口。
　　门没关，书桌前的男孩正在写作业。

　　“儿子，你饿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吃的？”
　　男孩冷哼，头也不回：“你做的东西能吃吗？”

　　回家第一天这个女人撩起袖子大秀厨艺，结果把烤箱烧了。
　　面对那个色泽漆黑的蛋糕胚，他只好直言：“我怀疑你在做蜂窝煤。”

　　林月晕也知道自己不是贤妻良母那一挂的，只好改口说：“那我给你叫个外卖？”
　　“我不饿。”
　　“可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男孩终于停笔，将写了一半的作业推到一边，抱胸看她：“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不饿。”
　　卑微如林月晕，只好讪笑一记：“今天的作业是什么？多吗？”
　　男孩蠕蠕嘴唇，没好气：“叫班长发给你。”

　　“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不能。还有，班主任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你最好想好理由再上她明天的课。”
　　毕竟班主任是那种就算上战场，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把逃课学生抓回来的硬核老师。

　　林月晕挠头：“我这不是……”
　　去挖矿了……嘛。

　　不不，这是不对的，打零工赚生活费绝不是逃课的理由。
　　林月晕一脸反省状。

　　“还有，你最好换个位置，我不想和你同桌。”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
　　男孩一张厌世脸：“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半身不遂上课流口水的老母亲的励志男孩，不符合我的人设。”
　　林月晕：“哦……”

　　这也不能怪她啊，谁让第三战区这么好玩来着。
　　这上了年纪，就不得不服老。
　　想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图书馆肝到天明，吃了早饭不用补觉就继续去上早课的“夜明珠”一颗。

　　年纪一上来，抓个逃课小孩费了她一身力气，她还是头一回感受学渣口中“数学课最催眠”是什么感觉。
　　那一觉，确实是睡得有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