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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匪 ...

  •   槐悄顶着一嘴昨天晚上被烫出来的血泡,颇为幽怨地看着院中吃早饭的二人,等了许久,无人问津,遂心灰意冷,窜到花林里自己玩去了。

      归荑看着槐悄跑没了影,开口问道:“槐悄是怎么跟着你的?”
      孔涟抬头看了看槐悄消失的地方,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孔涟慢悠悠说道:“他原本是人,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死的透,就留了一缕残魂,连个尸体都没有。机缘巧合,那缕残魂附在了我当年种的一棵花树上,靠我的妖气存留了下来,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灵识。我就给他抓了个小妖兽,把他的灵识放进去,又渡给他一点妖气。”孔涟笑了笑,接着说道:“可惜到现在,也没化出个人形来。”
      归荑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名字,是你取的?”

      孔涟道:“槐是他生前的姓,悄嘛……”他看了归荑一眼,“是我取的——说起来,同为人族,你和他没准还是亲戚呢。”
      归荑愣了愣,道:“为什么这么说?”
      孔涟却一耸肩:“没准呢,说着玩的。”

      归荑看了看眼前的少年,那人此刻正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归荑问道:“你的名字呢?”
      孔涟挑了挑眉,“我的?我的名字嘛……”他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忍俊不禁地道:“好像是个误会。”
      归荑:“什么误会?”

      孔涟坐直了身子:“小时候我没有名字的时候,有个……”他含笑的眼看了看归荑,道:“有个……咳,学者。给我起了个名,叫涟,然后问我,我的母亲是什么妖,我不会说话,就……就给他画了个……呃,长尾巴鸟,他看过之后说,我母亲是孔雀,还教我孔字怎么写……”说完,他低头抿了抿嘴,握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归荑纳了闷——他哪来的母亲?
      后来又一想,小孩子必然是要面子的,总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有母亲,大概是随便画的,于是他颇为认真地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道:“幸亏。”
      孔涟问:“幸亏什么?”

      归荑抬起头,一本正经,严肃地正色道:“幸亏你那位学者友人,没有认成鸡。”

      “噗。”孔涟的笑穴被面前一本正经的和尚点了个透彻,把头深深埋在怀里,活活笑成了一只鹌鹑。归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小猫,还没想明白自己是哪儿把他逗乐了,看着看着,被传染了似的,忽然非常轻微地,不可查觉地翘了翘嘴角。恰好被抬起头的孔涟撞了个正着。

      孔涟一愣。“归荑。”
      那和尚重新一本正经地板起一张脸,八风不动地抬头看他,仿佛刚刚偷乐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似的。

      “归荑,”孔涟又叫了他一声,那小猫微翘的眼睫晶亮,口无遮拦道:“你真可爱。”
      归荑大师一滞,“休要胡说八道。”
      他活到现在,被人夸过样貌俊朗、为人通透、仙人下凡等等等等,独独没有被人夸过可爱,第一反应就是抗拒。
      孔涟:“你就是可爱。”
      归荑:“并不是。”
      孔涟:“你可爱。”
      归荑:“我没有。”

      归荑大师大概一跟这小猫凑在一块就会变成废话大师,两个少年人在清晨的院子里无聊地打太极,直到带着破竹之势的槐悄嗷一嗓子蹿过来,归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他俩把这小狗念叨烦了?

      孔涟忽然面色一沉,起了身。归荑这才跟着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温怀袤找来这里了。”
      话音刚落,便听不知何处传来一男子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尖,让人一听就觉得声音的主人一定是很刻薄的。
      “小杂种,别以为你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今天爷亲自来了,我看你还能躲到哪儿去!”

      孔涟闻言,目光一冷,转头对槐悄沉声道:“留在这里护好他,我去把姓温的引开,如果他靠近,你就先带他离开,去城里,等我去找你们。”说完这句,他一闪身进了花林,速度极快,只留一道红色残影。
      院子里,槐悄紧绷着身子,微微放低身姿,那大白狗呲着牙,全神贯注地耳听八方,竖立的白色耳朵紧张地监听一切风吹草动。
      忽然,那妖兽猛地一摆首,看向某处,然后抬起前爪,迅速变大,归荑料想自己留下也只会添麻烦,深深往孔涟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翻身上了兽背,妖兽起身,载着那白袍潜入花林,飞掠一般向城的方向跑去。

      山下城里已经大乱了。
      归荑站在城前,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还有些恍然——才过去了一天,城里已经变了一幅景象。

      昔日里门庭若市的街上,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个大汉手中拿着一把屠刀,见人就砍,也不管砍没砍到,乱砍一气,仔细看看,那人双目暗淡两眼无神,活像个被摄了魂的傀儡。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都是城里的百姓,此刻都是一副涣散的神情,他们手中拿着刀棍凶器,不认人了似的,在游街上见人就攻击,小道上,一户人家的大门被从里面猛地撞开,一个妇女护着两个孩子向外奔逃,两个小鸡仔似的孩子吓坏了,边哭边嘴里嚷嚷。
      “爹!呜呜呜……你怎么了……”
      他们身后,追出来手握刀柄的男子,同样地双目无神,那妇女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丈夫对亲人刀剑相向,又惊又俱,还在心急如焚地呼唤,企图唤回丈夫的神志。
      城中人一半在伤人,一半在躲避。
      这样的手段莫名熟悉,归荑站在街角,看着眼前大乱的景象,狠狠地咬了咬牙根。
      权岂!

      离街道很远的破土房门前,一个孩童正站在那里无措地放声大哭——是那个叫玉儿的小孩。
      玉儿看着破房的院子,哭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外婆,小小的身躯浑身都在抖,而院子里,他的外婆正向他一步一步走来,枯朽如树干的手上拿着一把钝刀。
      男孩也不躲,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贯慈祥的外婆拿着刀向他走来,玉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孩童的眼睛天真又惶恐,眼睁睁看着那老妇走到他面前,老人低头看着他,浑浊的双目找不到一丝人气,她面无表情地端详了那孩子半晌,一顿一顿地,举起了手中钝刀。

      男孩像是魔怔了,连根手指都已经动不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把刀,眼眶睁得越来越大,“外婆……”。老妇身形晃了一下,而后猛然立住,钝刀倏地落下,男孩的瞳孔骤然收缩。
      与此同时,一个白袍僧人从旁边猛地扑来,将男孩一抱,落下的钝刀险险擦过他的脸,擦出一小块血痕。

      玉儿被带着滚了两圈,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了归荑片刻,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大,大哥哥,我外婆怎么了,她怎么了……”
      一旁老妇没有砍中,愣了愣,晃晃悠悠地带着刀走出了院子,往街上走去。

      街上哭喊声、惨叫声、尖号声混杂不堪,归荑在破败的小院里扶起男孩,“城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玉儿用脏袖子擦了擦脸,“昨天晚上。”
      那和尚蹙紧了眉头,忽然想起玉儿还有一个病重的外公,他问道:“你外公呢?”
      玉儿指了指破旧的土屋:“在,在屋里。”
      这破房屋里比在外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昏暗得没有一点光亮,狭小逼仄,还有一股陈年的奇怪潮味。玉儿拿了一盏破油灯点上,才终于让屋里有了一点光线,但那屋太阴暗了,一点光只能照亮烛火自己,其他地方还是漆黑的。
      玉儿端着那盏油灯,像捧着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走到一个角落,“我外公病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归荑接过油灯,借着微弱的暗光,凑近看清了那躺着的老人的模样。那老人——可以说,那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是一个死的不能再透的人,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了,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森森的白骨。
      他想到小半年之前,玉儿和老婆婆还为了给他治病,上山去找无萸草。可看这尸体,恐怕已经死了不知几年。
      归荑心里笃地沉了下去,但情绪没上脸,“你外公这样,多久了?”
      那孩子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天真:“外公一直这样。”
      归荑将油灯挪开,看到了那角落放着一棵无萸草——是他当时采来,放在他们门口的那一棵。
      尸体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吃药呢……

      他心情复杂,接着暗得不能再暗的油灯在屋里看了一圈,视线忽然在屋中木桌前猛地停住,那和尚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桌上的碗筷,好半晌,轻声问道:“桌上为何……只有一副碗筷?”
      玉儿却不解地说:“因为我要吃饭呀,大哥哥。”
      “那你外婆呢?”
      “外婆说她是大人了,不需要吃饭呀。”

      那和尚目光一凝,缓缓地垂下目光,看着玉儿,“你外婆,从来都,不吃饭吗?”
      “对啊。”孩子天真的一句话,终于揭开了满是疮痍的事实。
      他全都明白了。

      这座城也是假的。
      山下这座城,连着整座山,全都是假的——山上的草木鸟兽是在别的山头移来的,寺庙是将他束之高阁的囚牢,师兄们和山下的城民用来粉饰这片虚假的桃源。
      那老和尚创造了一个太平的假象,然后告诉他,世界就是这样的。

      只是后来许多年里,偶尔也有迁移而来的人,在这儿定了家,这些活人闯入了一片虚假的城池,安然度过了几年时光,直到今日东窗事发。
      他想不通,权岂这样大动干戈,费尽周折,十几年如一日,真的如他所说,仅仅是为了让他飞升吗?

      他思绪混乱地走出玉儿的家,刚一出门,跟在他身后的玉儿便被某个一晃而过的人影一把拽过去,那和尚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见一个妇女警惕地望着他,如看着豺狼虎豹。
      归荑长到这么大,从没有被人用这种恶意的目光审视过,心里登时就像是被刺了一下,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
      是了,他已经残害同门,与妖合谋了。

      玉儿在那女人身后开口道:“刘姨,大哥哥是好人。”
      “什么好人!”妇女高声道:“住持说了,这和尚和妖怪混在一起,是个妖僧!”她说到这里一顿,而后扫了一眼混乱的人群,那妇女猝然睁大了眼睛,露出惊骇的表情——

      “原来……原来是你!是你这个妖僧!”

      那妇女拉着玉儿往后退,而后抱起男孩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妖僧来了!快跑啊————”

      周围已经有人听到了,或者听得并不真切,一小群在外逃窜的人大概只听清“快跑”之类的词,没搞明白缘由,便跟着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还有一些紧闭门窗躲在家中的,闻言纷纷从窗里探头,眼中闪起好奇与惊惧交杂的精光,他们远远地打量着街头处,两手空空的白袍和尚。

      “这,这不是……”
      “是那个叛逃的和尚!”
      “不是说他修习妖术吗?!”有人望了一眼暴乱的城中百姓,骇然:“你们看啊!这不是妖术是什么!”

      街上到处都沾了血迹,惨叫声与哭嚎声遥远地响起,一声一声直逼人神经,那白袍和尚站在街角,两手空空,无能为力地注视着一切,一双眼里满是荒凉。
      他看着这座用繁荣粉饰的城池一朝之间如泥沙倾覆倒塌。

      城中已然成了一片屠杀的地狱,惨叫与尸体开始在街角堆积,刽子手们神情涣散地举起刀刃,又抬起,疯狂窜逃的人群终于有人尖声喊道——
      “救命,救命……这里不能呆了!”
      “我不想死啊……”
      “我要离开这里!!——”

      那白袍和尚忽然一震,猛地抬头,看着轰隆逃窜而去的疯狂人群,低声喊道:“槐悄!”
      不知何处闻声赶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狗,边跑边迅速变大,归荑翻身而上,“去不妖山。”
      白色妖兽一声低吼,载着和尚狂奔而去,留下从窗外探出的,一张张震惊苍白的脸。

      “妖僧……妖僧!”
      一时间,城中人声鼎沸,活人的一张张嘴将消息传遍全城,只余那些不会言语的冷面傀儡,茫然呆滞地挥舞着砍刀。

      活人终于找到了债主,这落下的一刀刀,流出的每一抔血,最终,通通都将算在一个人的头上。

      离开这座城只有两条路——不妖山和遍妖山。
      他们会走哪座山?

      槐悄带着归荑飞掠而过,赶在第一波逃命的城民上不妖山前,将他们拦了下来。

      被拦下来的第一波城民见到妖兽,顿时吓得肝胆俱裂,眼看着归荑翻身而下,城民们连连后退,打头的男人望了望身后城池的方向,把心一横:“你你你,你想怎么样?!”
      “别走这里,走遍妖山。”白袍和尚说道。

      众人一听,吓得腿都软了——这是要他们去送死啊!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城民里有人急了眼,“大师!你还是我们认识的远情大师吗?你竟然让我们走妖山!你忘了,你曾经是个出家人了吗?我佛慈悲啊!”
      “对啊,你怎么能和妖怪同流合污呢?!你可是个出家人!!”

      那和尚垂着眼帘,听着城民们对他略带惧意的指责,半晌才掀起眼睫,扫视了人群一圈,碰上他的双眼,逃民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才听那和尚道:
      “遍妖山没有妖,不妖山上才有妖。”

      当然没有人信他。

      “你和那妖有什么勾当,竟然骗我们去送死!你这些年念的经都喂狗了吗?你的良心呢?!”城民中有人骂道。
      有人去拉方才破口大骂的城民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下去,还有人已经服了软,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颤颤巍巍地上前,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拉住归荑的袖子:“大师,大师……我的孩子才八个月,你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求求您了……”

      那白袍僧人的脸色软了一些,他闭了闭眼,对那女人道:“不妖山真的不能走,里面有妖。走遍妖山,你们能出去。”
      那女人立刻哭了,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哀声乞求:“大师!让我们过去吧,求您了……”
      归荑后退一步,身形有些摇晃。

      众人一看这和尚的反应,觉得有戏,纷纷下了跪,一瞬间,跪倒一片,一个站着的人都没有,也不知刚才还在破口大骂的是哪一个。
      一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都在求饶。

      “走遍妖山,你们能出去……”
      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这些人相信,于是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那和尚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不知疲倦地强调着,殊不知那些跪在地上的人根本听不进去。
      他们不信的。他们只想过这座山。

      天空忽然暗了,乌云滚滚而来,越来越多的城民正往不妖山的方向逃命,远远便望见山前跪伏的一片,城民们不住磕头祈饶,对着那个洁白的和尚。
      山前队伍里,有人开始翻随身带的包袱,那人方才跪在地上,手上已经沾了灰,此刻匍匐着上前,脏手里捧着几大把吊钱,往那和尚怀里塞,一边塞,一边抹灰了他洁白的僧袍。

      “大师,大师,我就这么多钱了,都给您,您放我们走吧!”

      那和尚呆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跪伏在前的城民纷纷翻起包袱口袋,银钱、铜板、金银首饰全数被掏了出来,众人献宝一样,用灰扑扑的手捧着送到白袍和尚的脚边,手中,然后围上去,抓着他的衣摆,口口恳求。

      后面赶来的逃民远远见了这一幕,愣了,众人踌躇着在远处张望,却没有人愿意上前仔细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沉默的人群忽然开了口。

      “他……他是在打劫吗?”
      “打劫……和尚……和尚打劫了?”
      “和尚打劫了!”

      一道闷雷忽然劈下,将广袤的山间映出一片惨白,人群惊惧的表情被闪电一照,像是一群出逃的恶鬼。

      “和尚去当土匪了!!”

      站在外圈的众人炸了锅,胆小的已经打了退堂鼓,一边叫嚷着“和尚变土匪了!”“打劫了!”一边往城里跑。
      于是,有更多人也跟着他们叫嚷,跟着他们跑。人群的呼喊越来越大,荡在空旷的山间,传入了那白袍和尚的耳中。

      他静静站着。

      几道滚滚的闷雷之后,如注的暴雨倾盆下落,闷热夏季的雨并没有捎来一丝清爽,只让空气变的潮黏不堪,滂沱大雨不停往归荑和城民身上浇,那和尚僧袍原本就被抓出许多手印似的灰痕,此刻被瓢泼大雨冲刷,尘土混了水,变成了泥。
      泥水死死贴在洁白的僧袍上,丝丝渗透。

      遥远的人群淋了雨,已经放弃了雨天赶路的希望,大部分都往城里跑回去,只有小部分还在远远观望,企图那和尚此刻仍带有一些良知,放他们逃命去。
      但跪在和尚面前的城民却没有一个离开的,他们已经付了银钱,没人愿意半途而废,山前的地面变得泥泞不堪。
      脏得让人生厌。

      一直低头不语的归荑忽然抬起了头,他看着狼狈的人群,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吼道:“不、能、走!”那和尚的脸色冷得吓人,“要么走遍妖山,要么回去。”
      他们还是不肯走。
      人群神色惊惧,被雨水一冲,像是阴魂不散的鬼。
      “大师!你到底要什么,才肯放我们走!!”

      那白袍和尚眼神忽然涣散了,少年人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万念俱灰。
      是了,没人信他,他是声名狼藉的叛逃者,妖僧……
      土匪。

      一直窝在不远处的白狗不知是等烦了还是想回家了,他看了看不依不饶的人群,十分不耐烦地走上前,巨兽没好气地瞟过人群,忽然一张大口,向天发出一声巨嚎——

      山脉都好似在细微地颤抖,人群悚然一惊,肝胆俱裂,在片刻的怔愣后,骤然爆发出厉声的尖叫,他们踉跄着爬了起来,高喊着救命,撒腿就往城中跑去。

      归荑看着人群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山间暴雨越来越汹涌,雨点砸在人身上好似要把骨头凿穿。那和尚低头看了看地上快被泥雨掩埋的首饰银钱,又看了看自己泥泞的长袍。
      槐悄默默无言地站在他身后。

      大雨浇到空无一人的街上,浇到雾蒙蒙的山头,浇到空旷的山路,茫茫天地,只有不妖山前,还立着一个长袍和尚,定定的,像一座石雕。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里好像混杂了些许的脚步声,那脚步声非常急促,且非常迅速,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孔涟已经到了他面前。
      归荑头还微微垂着,只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衣角,下一刻,他被那人骤然搂进怀里,孔涟摸了摸他的脸:“……归荑!”
      归荑伸手抱他,却一摸,发现满手是血。
      那小猫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凡是冲刷过他身上的雨水尽数攒成他脚边一条血河,血水与泥水混杂在山间,触目惊心。
      “怎么伤得这么重?”
      孔涟好似没感觉,轻轻松开他,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咱们回家,好不好?”
      他点点头,抬起眼看向孔涟,雨水砸进那和尚眼眶里,火辣辣地疼,脏污的雨模糊了视线,像是替他流了泪。

      “小猫。”那和尚轻声呢喃,声音都在颤抖:“他们说我是土匪。”

      他像是个终于吐出一口淤血的病患,眼神却迷茫极了,说完这一句,他便无知无觉地晕了过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孔涟的眼眶,红得吓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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