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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羁绊 ...

  •   “不许进来……”
      那和尚打从被送回来,沾上床的那一刻就开始把孔涟往外推,还把从来没碰过的床帐放了下来,他此刻躲在帐中,竭力平复紊乱的呼吸,正致力于把那小猫往外赶。

      孔涟和迷茫的床帐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今晚格外漫长的反射弧经过绕山三圈后终于迈着猫步回到了脑中,他回想着那人今晚的种种反常,发烧一样的温度,急促不定的呼吸频率,甚至主动……
      孔涟摸上了自己的唇。
      “那个青蛇……她来阴的?”

      和尚不敢躺下,挣扎着坐在床上,死死盯着床帐,声音低哑干涩:“走吧……回你的林子去,今晚不要留在这。”
      孔涟回了神,屋里还没来得及点灯,他在一片夜色里下意识要伸手撩帐子:“归荑,我……”
      “别进来!”

      归荑大师脊背都是紧绷的,攥成拳的手背暴着青筋,眼看着那人伸进来的手顿了顿,而后慢慢地退了出去,他才松了半口气。
      “归荑,我不进来,我陪你说会话行吗?”那小猫略显可怜的声音响在帘外:“是我害你受罪的……你别让我走吧。”

      “胡闹……”归荑大师死死咬着牙根,闭了闭眼:“今晚你说什么都得出去,若是你不走……”
      “我不走怎么样?”
      他本想说诸如“以后就都别来了”“就一刀两断”之类的狠话,都到了嘴边,却没舍得说出口,嗫喏了半晌,“……你以后来,我便不给你开门。”

      帘子外的人明显一怔,索性坐到了地上:“无妨,我从来不走门,我都是走窗户的。”
      归荑:“……”他猝不及防被这小混蛋气了,自己都没意识到俩人又开始往无意义的对话发展:“我也不给你开窗。”

      帘子外那位真挚地想了想:“那也无妨,我可以用法术进来。”
      “……”那和尚噎了一脑门官司:“你……你没完了?”

      他说完这句,忽然发现刚刚他只顾着跟这烦人精拌嘴,体内那股羞于启齿的无名火果然被忽视了些许,那和尚揉了揉眉心,已然提不起什么气了,他朝帘子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也罢。”
      这粘人精难得有点转移注意力的用处,归荑大师就自暴自弃地躺回了床上,心里不自在,还故意转过了身,留给帘子一个后背,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边默念清心经,一边调整呼吸,竭力压制那股上蹿下跳的酥麻:“……那你同我说会话,不许进来,就在原地。”

      孔涟盯着紧闭的窗帘,觉得自己有些心猿意马,想到刚刚那人因欲望而染上一层艳色的眉眼,和那天在漆黑的知问小屋里看到的一样……
      妖天生五感灵敏,此刻听着帐子里人压抑而凌乱的呼吸声,那小妖不自觉就走了神,他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又无声地抬起双手在头上胡乱搓了一阵,企图把某种污浊思想从脑子里粗暴的甩出去。

      归荑大师要是知道这小猫已经想到了哪里,大概撑着一口气也要爬下来拿扫帚杆子把人轰出去,但单纯的他什么都没觉察,背对着帘子等了好半晌,没等来那人说话,席卷而来的酥麻从脚跟往上爬,噬骨地痒。
      他耐不住地开了口,一字一句都吐地艰难:“不是要说话么……要是没话说,就趁早出去……”

      “归荑,我……我问你个问题。”那人的嗓听起来莫名地低哑。
      “……说。”
      “那日……就是我,”孔涟说话有些含糊,“就是我喝了酒那日,在那个小屋里……”
      归荑:“……”
      归荑:“还是别说了。”
      孔涟轻咳了一声,气氛有点难以言喻,“唔……你当时,闻出来我喝酒了,是不是?”

      ……
      他是觉得自己喝得少吗?酒气都熏天了,还问他闻不闻得出来?

      躺在床上的和尚又是无言又是没好气,半晌,“嗯”了一声。
      帐子外的人忽然低低地笑了,略带沙哑的笑意很是勾人,但把那和尚笑了一头雾水。
      归荑:“……你笑什么?”

      “归荑大师,你好像暴露了什么,”孔涟笑够了,终于开了口:“你怎么闻得出来,酒是什么味的?”

      寺庙坐落在山顶,庙里又全是和尚,在此长大的和尚应该连酒是什么味都没闻过,他是怎么闻出来的呢?
      也就是说,这个端雅的清冷和尚,偷、喝、过、酒。

      躺在床上的归荑大师一愣,脸上接着就挂不住了,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来回好几次,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只好硬着头皮道:“不是。不是我,是阚海师哥骗我喝的,我当时并不知那是……罢了,喝了便是喝了,没什么好辩解的,我当日已向佛祖告罪,事后也再没碰过一滴……”
      那和尚大概是真的心虚,破天荒说了这么多话,甚至连身后悄然掀开的帘子发出的窸窣动静都没听到,一门心思为自己往回找补,却猝不及防的腰部一紧,被拉入了某个温热的胸膛。

      归荑大师浑身血液在瞬间的凝固之后开始叫嚣着狂奔起来,他浑身的皮都绷紧了,虽然这些日子他与这小猫朝夕相处,但从没一起躺在床上过,更别说在床上严丝合缝地搂着,那和尚像个炸了毛的兔子,反应十分激烈地去推身后的人,嘴里还没酝酿一句骂人的话,于是脱口而出的是:“小猫……”

      那人从打算上床来,就没准备要脸皮,被人推了,就更加大力地拉回来,那和尚平日身上那股木香气像是被体温蒸了,不由分说带着一股暖意在孔涟鼻尖荡,孔涟喉结滚了滚,说话的声音又哑了一分:“别动,我就抱着你,不做别的。”

      “不行,别碰我……”那和尚浑身一颤,耳朵登时就红了,“别碰我。”
      孔涟顿了顿,沉声道:“好。”
      而后,那小猫就真的松开了他,往后退了半尺,但仍没有起身,看着那和尚的躺着的背影,悄悄捏了他一块雪白的衣角。

      归荑大师不敢回头,但刚才和那人身贴身的一下激得他浑身仍在余颤,那和尚有些难受地蜷了蜷身子,“……你又不听我话了,出去,再……”

      “归荑,”孔涟捏着他的衣角,轻声哄道:“你别赶我了……”他想了想,“要不,我跟你讲讲我的身世?你不是想知道吗?”
      那和尚愣了愣,紧了紧拳。

      孔涟等了一会儿,归荑没再坚持哄他,就说明默认了。这小妖垂眸想了想,盯着指尖那块白袍,手中的灵流丝丝缕缕流出,向那和尚周身悄悄地游去。
      他在一片夜色里,用一贯轻松的口气,轻声说道:“我从一出生就是个倒霉破落户,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爹没娘,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温叔叔,护过我一段时间的也是温叔叔。”

      归荑曾经听那醉酒的小猫说过只言片语,记得他说过,他是被温叔叔藏了起来,又被温叔叔的儿子赶走了,当时这小猫说的笼统,那和尚听得也笼统。
      “归荑,”那小猫沉沉的声音响起在身后:“你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妖想要杀我吗?”

      那白袍和尚想了想:“那些妖说了,你是……妖祖的妖灵。”
      他没把“东皇枭”三个字说出来,但他记得这个名字,在那个怪诞无比的梦里,和孔涟相同长相,却杀孽深重的黑袍妖,当时就是被山洞外的九尾狐族这么称呼的。
      那和尚羞于把这个梦宣之于口,索性就隐了去。
      “不过,”他问道:“那个妖祖到底是什么人物?”

      孔涟沉默须臾,道:“东皇枭嘛,是这世上第一只妖,被他们称为妖祖……据说,他坐拥最纯粹的上古妖力,随手一点,就能把任何生灵点化成妖物——飞禽走兽,草木昆虫,只要是生灵,染上了他的妖力,都能化为妖。”
      “传说东皇枭是在极北的漠原海谷出生的,是他创建了整个妖族,但貌似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天上的神仙也对着干,坏事做尽了,仇家就越来越多,最后是被整个神族一起绞杀了,死的时候也不安宁,拉了原始天帝的长子当垫背的,神族怕他阴魂不散,连他尸体都不放过,镇压进了海谷的海底,还结上了亿万年化不开的冰。”

      那和尚回想了一下,非常贴切且自然地把“坏事做尽”和“阴魂不散”和那双阴戾的眼睛连接到了一起。

      孔涟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非常轻:“我就是……他身死魂消前,最后留下的妖灵,被温叔叔——就是当今的妖王,偷偷藏起来了,那块红玉,就是……”孔涟伸出手,从那和尚脖间一挑,银链带着一块温有柔光的红玉闪出归荑的衣襟,“就是它——它就是那块妖灵,我就是从这块玉里温养出来的。我的真身并不是黑猫,这黑猫只是我偶然夺来的灵体,要说我的真身的话,大概只能是漠原海谷那个早就死透了的妖祖真身吧。”

      ——这块玉,是他的身家性命?
      那和尚无意识地攀上颈间凉玉,拿在手里细细地摸了一阵,像是摸着那小猫脆弱的生命。

      孔涟看着那和尚的背影眨了两下眼,又看了看他小心翼翼捏着的那块衣角,鸦羽般的睫毛垂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来头,那个传说中的妖祖,没留给我什么好东西,这块妖灵里也没有多少法力。再毁天灭地的大妖,离了真身也什么都不是。”他自嘲道:“唯一留给我的,也就是被整个妖界追杀的殊荣了。”

      “那……”这和尚斟酌着,“他生前的记忆,你有吗?”
      孔涟:“偶尔确实会有一些残存的片段,都很模糊,有时候连人脸都看不清。”
      那和尚听到这里,心下了然了几分,料想自己当时那段没来没由的记忆,大概是白天沾了这小妖怪的妖气,从他身上残存的。

      归荑细细回想了一番今日妖群的话,忽然想到那句“温公子说他在这里”,他皱了皱眉,问道:“今天,妖群来围剿你,是听哪个温公子说的?”
      孔涟轻声嗤笑,“还能是谁,自然是温怀袤——就是,温叔叔的儿子。”
      “他与你有旧仇吗?为何这么多年仍然针对你?”
      “不知道——大概也想要妖祖的妖灵吧,毕竟,据说吞了能妖力大涨,有望夺王。”

      那和尚沉默了,好半晌,忽然轻声开了口:“小猫。”
      “嗯?”
      “……你过得很辛苦吗?”
      孔涟被这和尚一句话问得顿了顿,不知道如何回答。

      童年被囚禁,又被放逐,从小到大一直在逃命,泥地臭沟可能也滚过,且在同族人眼里,只算是个提升修为“灵丹妙药”,连妖都算不上……
      没有妖承认他,也没人拿他当一个真正的生命,更没人问过他真正的名字,他只被称作“妖祖的妖灵”。

      辛苦吗?当然是辛苦的。但从没人问过他。
      没人问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有人冷不丁问了,那少年忽然就委屈了。

      孔涟沉默地垂下了脑袋,手中紧紧握着那人的衣角,一言不发,那句简简单单的“辛苦吗”,像是寒夜里一点温暖的火光,照亮了漆黑世界的一隅天地,也照出了他身上遗留的、斑驳的伤痕。
      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伤蒙尘落灰很多年,现在才得以看清那道长长的伤疤,触目惊心。

      那和尚等了半晌,没等来那小妖怪的回答,知道那人是难受了,他心跟着一紧,想了想,还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上那些伤,究竟是怎么来的?”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些不易觉察的紧张:“为什么会一直不愈?”

      良久。
      孔涟非常非常含混地开了口,声音又轻又低,听起来像是某种被揭了疤的小兽在低低哀鸣:“归荑,”他道:“……我是,受过诅咒的人。”
      那和尚没听孔涟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心里几乎是一抽,某种盖过那股子热意的揪心就席卷了他一身,归荑大师身形一顿,忽然叹了口气。

      那和尚在黑夜里缓缓转了身,艰难地长长呼了两口热气,面向孔涟,才发现这小猫拽着自己的衣角不撒手,他心都化了,最后一点严防死守的底线登时散成了渣,那和尚无声地注视了孔涟片刻,忽然朝他伸出了双手。

      触上那少年晶亮又迷茫的双眸,那和尚低声呢喃:“你这小猫……”他又看了孔涟两眼,叹了口气,轻声道:“还不过来,让我抱抱。”

      红衣少年怔了怔,眼尾上挑的双眸越来越亮,接着,那小猫眉心一抽,要哭似的,猛地朝那和尚敞开的怀抱一头扑了过去,力气很大,把归荑撞得往后仰了好一段,那和尚接了个满怀,和这没轻没重的小妖怪滚作一团。

      屋里没有一丝光,但床帐里有些微亮。
      非常浅淡的红色灵流从孔涟身上一点一点往白袍和尚身上卷。那和尚仰面躺着,任由这小猫埋在自己怀里乱撒娇,那人柔软的长发埋在他颈窝,蹭得微痒,红线一般的灵流正缓缓在暗帐里浮动,美得像是一场梦。

      那小猫也不知道就这样埋在他颈窝里多久,像个讨宠的小动物,归荑大师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某种被他忽视的软麻重新攀上脊骨,那和尚敞着两臂,悬在半空,迟迟不敢真的落下去摸摸那小猫的脊背,他纤长的手指颤了颤,半晌,轻轻探下指尖,在那小猫柔软的鱼骨辫上,虚摸了一把。
      就心满意足了。

      埋在他颈窝的小妖怪没抬头,但斜视的眼珠精准无误地将这一幕装进了眼里,他在那人充满清幽木香的怀里无声地笑了,半晌:“归荑。”
      “嗯?”那和尚声音已经哑了。

      “我以后喊你归荑,你喊我什么?”他闷闷地问道。
      归荑愣了愣:“……小猫不好吗?”

      “不好,”孔涟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你叫我点别的称呼好不好?”
      那和尚看着床帐顶部,眼中忽然出现一抹似笑非笑的情绪,他眼角一弯,那点笑意一闪而过,几乎有些不真实,归荑大师不无宠溺地问道:“那你想我喊你什么?”

      “嗯……”那小猫像是认真思索了好半晌,没抬头,闷闷的声音传来,“要不……乖乖心肝宝?”
      归荑大师身子一顿,艰难地扒拉开黏糊精,重新留了一个冷酷的背影:“不成。”

      “那我这么叫你呢?”
      下一刻,孔涟的双手不依不饶地缠上来,那和尚的背重新落入身后人的怀里,背后的滚烫还没传来,方才缠卷上他的灵流忽然亮了一分,归荑没来得及辨认什么,某人的指尖擦过腰间的皮肤,带着一串电光闪过的酥麻,直直探向某处。
      “唔……”
      那和尚什么都没来得及想,骨头一软,唇齿间就泄了一口急喘,那人清透的瞳仁骤然收缩,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爬上了四肢百骸,让他难受地弓起了身子。
      而身后的人也跟着弓起了身子,像是非要严丝合缝地贴上他身体每一寸才甘心,孔涟紧紧地箍着他的腰,在他后颈处用鼻尖轻轻蹭着。

      “嘘。”那小猫在他耳边轻声哄道:“归荑,别动,我不想你再难受了,一会儿就好。”他喉结一动,听着那和尚骤然失控的喘息,声音哑得像是混了某种颗粒:“是我害你这么难熬的,你给我个赎过的机会,好不好?”

      归荑大师浑身都烧了起来,压抑了半夜的热潮涌入眼眶,激得他浑身都在细微颤抖,他耳朵通红,指尖发烫,哆嗦着抓住那人乱来的手腕:“你怎么能……”

      那人的另一只手却遮住了他的眼睛,视线一片漆黑,于是感官更加敏锐,那和尚急喘了两口气,心中几乎在震颤,“孔涟!你放开,你给我……”
      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红色的灵流缠绕着少年与少年,某种熟悉的共感爬上那和尚的躯体,他脑中全是不可置信,一时间都忘了制止那人的动作。
      ——那小猫要做什么?!

      孔涟的声音哑到了极致,也跟着喘息着,比他还滚烫的气息喷在和尚耳后,“归荑,不怕,我陪着你,好不好?你难受我也难受,”他亲了亲归荑的耳尖,“你舒服,我也舒服……”

      热潮打来,那和尚冒了细汗,惊雷般的心跳撞得他肋骨都在疼,少年与少年喘息着,归荑脊背都在颤,“停……孔涟,你给我停下,别再碰我……”
      那这次,那小猫没再听他的话,孔涟混乱的双眼沉迷不已,这小妖怪甚至不知羞地叼着那清冷和尚的耳朵:“你有反应,为什么要忍着?归荑,我碰你,你是高兴的,对不对?我感觉到了……”

      “停……”那和尚觉得自己要崩溃,羞耻感鞭打着他,他咬着牙根,艰难地道:“小猫,不行。我这样,会下地狱……”
      “我陪你下地狱……”

      那小妖怪低哑地笑了:“要不,我哄哄你?”他凑过去,甜腻腻地,一字一句:“乖乖心肝……”
      “……住口!”那和尚漆黑的眼前一花,他狠狠闭了闭眼,嘴唇半张,近乎无措地喘息,那小妖怪眼神微散,手上却将那白袍和尚箍得越来越紧,听见那人仍在小声地嘟哝:“放开……”
      “我不放,”那小妖怪咽了咽嗓,凑在他耳边,隐晦地呢喃:“归荑,我走了那么远而来,再也不想放开了……”

      那和尚心口彻底软成了一滩春水,他指尖一紧,缓缓地松了开来。
      “小猫。”他急促地喘息着,轻声喃喃。

      “归荑,”那小妖怪忘情地在他天鹅般的后颈落下一串细密的吻,禁欲的和尚浑身滚烫,孔涟眼神混乱又破碎,头一次知道着了魔是什么滋味,他哑着,含混着,却认真地在心上人耳边轻叹:“你别怕,佛祖怪罪我替你担,千夫所指我替你受,就算你真要下地狱,油锅火海,我也替你跳。”

      归荑咬着牙,破碎的神志一点一点走远,他迷蒙地叹息着,用气音轻唤着什么。
      孔涟的喘息都在颤抖,他凑过去,细细听着那清俊和尚口中的话——
      “……我的小猫。”

      窗外好像起了风,树叶在簌簌地颤抖,刮得满堂清凉,帐子里泄出了一丝热意,少年与少年擂鼓般的心跳在互相呼应,月光淡得几乎看不见,天地悄然。
      *

      在这个时空一千年后的大荒殿内殿中,黑袍金边的妖王坐在红帐旁,满目柔情地注视着床上的白衣仙君,看着眉目如初的故人,指尖无意地抚上那人的发梢,姬自牧看着那人沉沉的睡颜,听着他安然的呼吸,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想要在他的梦里撑起一把稳稳当当的伞,好替他把那些尖刀与暴雨,一一遮挡干净。

      姬自牧轻轻牵起长俟的手,将那人的掌心贴上自己的脸颊,他声音很轻,轻的像是怕惊醒那人的梦,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归荑吾爱,”他低声问:“你梦到哪里了?”

      他是个被噩梦纠缠着长大的人,当年,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心上人,与潜伏一生的噩梦不期而遇。

      *
      启明星没来得及打扰夜的宁静,凉风从窗缝里漏进去,离清晨的早钟敲响大概还有几滴露珠凝结的距离,死寂的寺庙里,最先响起的,是归荑房间的敲门声。

      “咚”“咚”“咚”。

      躺在床上的白袍和尚颤了颤眼睫,略带吃力地坐了起来,用了片刻才让自己的意识回笼,下意识看向身边,已经空了。
      天色没亮,那小猫通常在这个时候出去摘花枝,归荑揉了揉眉心,一贯清冷的面容泛着一丝薄红,显然没睡醒。那和尚略带茫然地盯着房门——这个时间,院里洒扫僧人都没起,他怀疑自己刚才是幻听了。
      他屏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什么,心想果然是幻听了,刚要重新躺回去。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在这异常宁静的寺庙里几乎有些震耳欲聋,归荑差点给吓出冷汗,“谁?”
      问完了,他才觉得不对劲。
      在这三更天里,除了孔涟谁还能往他房间蹿?可这小猫就算要回来,也从来都是顺着窗户摸进来,跟毕生所愿就是当个贼一样,从没堂堂正正走过门。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我。”

      是住持的声音。

      归荑一愣,下意识就要去开门,刚往门口走了两步,没由来的心慌让他顿住了脚,“师父?有什么事吗?”
      “啊,”门外那老和尚声音又低又沉,像个疲劳的干木,还是树皮烧焦的那种:“是有个事,关于过两天庙会的事,我来同你说一说。”
      归荑透过窗望了望灰蒙蒙的天色:“……现在?”
      门外的人不说话。

      归荑眉头缓缓蹙起——明明是下个月的庙会,有什么事,是不能等天亮了再说,非要这个时间来敲他房门的?
      归荑:“师父,庙会不是急事,为何不能……”

      他站在房门前两步的地方,看着门外略显佝偻的影子顿了顿,权岂:“其实还有别的事,你先把门打开,让为师进去。”
      归荑心里头虚,还夹杂了没由来的不安,既没想明白住持为什么反常地这个时间来,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给他开门,“弟子现在不太方便,师父,不然等……”

      “你不开门?”权岂投照在门上的影子肩头一塌,那老和尚叹了口气:“好吧,你不开门……”
      下一刻,权岂的影子就在归荑眼前,雾蒙的天里,凭空消失在门前,接着,没等归荑反应,那老和尚的声音忽然在房间内响起,少年和尚悚然一惊,老人响在耳畔的声音沉沉说道:
      “你不开门,为师只好自己进来了。”

      他猛地回身,权岂就站在他身后的桌子旁,向来慈眉善目的脸上,笼着一层如死般平静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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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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