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不能》草木东方

44、艳鬼

　　“鬼？？什么玩意儿就敢来这儿撒野！！侦查卫呢？！”

　　“呵呵呵，小鬼头，谁给你的胆子，来斗妖场找死的？？”

　　“把他拖下去！什么鬼东西！”

　　勾月台上，槐悄看了那个名叫顾娈的艳鬼一眼，张了嘴，看起来似乎是想叫人把他轰下去。

　　顾娈开了口，嘴角挂的鲜红小痣艳得灼人眼球，“若我赢了——”

　　“我要跟妖王做个交易。”

　　帷幕之后传来姬自牧懒懒的轻笑：“你？一个小鬼，跟我谈交易？”

　　斗妖，斗的是妖，虽每两百年一次的斗妖节总会混进来凑热闹的鬼怪神，但也大都十分低调，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斗妖场的侦查卫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撞见过这种混进了万妖横行的场内，还敢上台自报家门的。

　　当然了，他胆大妄为的小仙君除外。

　　姬自牧看着斗妖台，忽然有点儿好奇，是什么让这猖獗小鬼跑这儿来送死，当活靶子来了？

　　姬自牧不在乎这小鬼的生死，倒是有点勾起了玩味的好奇：“有趣——你要是赢了，想要什么？”

　　少年盯着勾月台上的妖冶身影，“顾娈想借……白境一用。”

　　台下众妖咽了咽口水，小声地讨论道：“……白境，是什么啊？”

　　“不知道啊！从来没听过。”

　　帷幕之后的身影顿了顿，再开口，音调却冷了：“你要白境？”

　　那艳鬼颔首，单膝跪地，摆出了十足的谦卑模样，“不是要，而是借——既然是跟大王做交易，我必得先让大王看出我的诚意。”

　　“我送大王一个故事。”顾娈竖起一根手指，紧紧盯着帷幕后的影子，一字一顿道出，说完，看向竖起的那根手指，神色阴冷。

　　“大王听完后，再决定，要不要把白境借我，如何？”

　　帷幕之后久久无声。

　　直到姬自牧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浅笑，帷幕之后的身影缓缓坐起，“让他斗。”

　　此话一出，惊呆了台下众妖——

　　“什么？！大王竟然允许下贱鬼族来参加我们斗妖？”
　　“上啊，上啊！都到我们家门口撒泼了！还不弄死他！！？”
　　“对！那个那个，天堂有路你不走，妖都无门你闯进来！”
　　“胡说什么玩意儿呢！？咱们妖都有门！”

　　“要是死了，”勾月台上，姬自牧接着说道：“就死了吧。”

　　众妖听明白了，大王这是叫他们下杀手啊！

　　台下众妖又亢奋了，叫嚣声里，万妖兴奋的哄闹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熊的咆哮声。

　　熊啸声震慑天地，卷起一阵声浪，大地都跟着细颤，在万妖瞩目中，一个身影“唰”地闪上斗妖台，身影落地，众妖还没看清此妖的人形样貌，那身影便登时卷起一片沙尘，幻化成一头庞大的棕熊。

　　那棕熊踩在血沙垒成的擂台上，凝固的血沙承受不住凶悍沉重的巨大身躯，开始凹陷，那棕熊重重捶地，向天怒啸，篝火瞬间被震灭，下一刻又颤巍巍地亮起。

　　众妖一看那棕熊，登时乐了，出离亢奋起来——

　　“鬼东西，你今天算是栽了！哈哈哈哈！！”

　　“今天你来了，就别想活着走出去！！哈哈哈哈哈！”

　　那个叫顾娈的艳鬼看了棕熊一眼，满不在乎地笑了一笑，揉了揉手腕。

　　棕熊站在斗妖台的一侧，矮身深吸一口气，对着那艳鬼少年的方向又一怒哮，打出的声波里裹挟了妖力与罡风，一时间，整个斗妖场上掀起一阵狂猎的风，吹过万妖的耳膜。

　　那一声夹杂着砂石的咆哮如龙卷风一般向艳鬼而去，少年仍在懒懒地揉着手腕，侵略似的声波在那人周围荡起一层层的风，吹乱了艳鬼的额发，让这张在狂风下的艳丽脸庞更显诡异。

　　少年抬了眼，冲着棕熊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

　　忽然不知名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呕哑的鸟叫，那声音像是十分遥远，却又似响在众人耳边，带着一股子浓郁的不祥气息，四两拨千斤地将那声熊啸带起的狂风瞬间平息。

　　台下万妖面面相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少年艳鬼松开了手腕，粲然一笑，身边缭绕的黑雾忽然荡漾开来。

　　这一次的笑不再是意义不明，也不再是因为那颗血痣而给人错觉的假笑——他真的在笑，实心实意地冷笑。

　　接着，这少年身后的浓密黑雾里，飞出了一只黑鸟。

　　那黑鸟飞出，停在少年的肩头，冲着对面的棕熊歪了歪头。

　　长俟皱起了眉——那是一只乌鸦。

　　那乌鸦通体遍黑，普通乌鸦的大小，却带了阴森的鬼气，它的眼珠是红色的，像两颗新鲜的血珠。

　　鬼鸦。

　　那鬼鸦歪着头，轻轻“啊”了一声，叫声极轻，却让在场万妖心头陇上道不明的阴凉。

　　接着，那少年身后揉开的黑雾里，开始冒出第二只，第三只——

　　浩浩荡荡的黑色碎片飞在篝火映照的夜空之中，艳鬼身后飞出的鸦群笼罩着整个斗妖台，在万妖的惊呼之中，鬼鸦带着寒气狂舞在那艳鬼周身，纷纷扬扬撕开了夜色，被千鸦萦绕的艳鬼看着面前的棕熊，笑出一脸森森的鬼气。

　　诡谲的黑色剪影点着鲜红的视线，艳鬼忽然张开了双臂，在狰狞的笑意里，那人身后的鬼鸦如爆般纷飞而出，鸦群发出刺耳的叫声，向棕熊飞冲而去。

　　那棕熊暴喝一声，对着空中黑鸦挥舞庞大的熊爪，尖利的爪划在鸦身，带出丝丝黑气，而后碎裂的黑气游荡拼接，重新变成一只鲜活如死的鸦。

　　万妖在台下瞠目结舌，场面诡异非常，斗妖场却空前静谧。

　　忽然，那少年在鸦群之后，吹了一声哨响——

　　哨声短促清脆，却让人莫名心里凉了半截。

　　鸦群听到哨声，像是听到了某种指令，它们开始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千只黑鸦盘旋在棕熊头顶之上，一齐向巨熊缠卷而去。

　　只见那些鬼鸦萦绕在剧烈挣扎的棕熊身边，如狂风席卷，棕熊被千鸦分而食之，顷刻间，那熊已经被咬碎了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棕熊砰然倒地，在地上剧烈挣扎，发出震慑天地的惨叫。

　　“停——”勾月台，槐悄喝道。

　　艳鬼闻言，又是一声短哨，鬼鸦停止了侵略，向少年身后涌去。

　　顷刻，黑鸦尽数褪去，艳鬼身上重新笼罩起浓黑不散的雾气，那少年冲着勾月台躬了躬身：“大王，我赢了。”

　　“你叫顾娈？”姬自牧的声音在帷幕后传出。

　　“是。”

　　姬自牧笑了一声：“既然赢了，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他慢悠悠道：“不过，这故事若是不吸引人，交易你可就做不成了。”

　　少年面色波澜不惊：“顾娈知道。”

　　长俟站在台下，看见姬自牧缓缓起了身，向斗妖台的方向走了两步，隔着帷幕，紧紧盯着顾娈，而后他侧了侧头，看向槐悄，不知道说了什么。

　　槐悄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勾月台，然后姬自牧才回头，望着顾娈，不知是什么表情，“来大荒殿找我。”

　　顾娈颔首，目送着姬自牧从勾月台之后离开的身影，才慢慢将视线转向棕熊。

　　那棕熊已经没了皮，一点碎肉粘在熊骨上，没有一点活气。顾娈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棕熊，在台下万妖的屏息中，伸向毫无反击之力的棕熊肚囊，在其中挖搅一通，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挖出棕熊的妖丹。

　　而后少年沾满了鲜血的手，捧着那颗糊了血肉的妖丹，向身后一抛。

　　千鸦纷飞，刹那将妖丹分而食之。

　　斗妖台关。

　　除了自愿留下厮杀的众妖，闲杂人等退出场外。

　　长俟一行人跟着妖群，听着身边众妖的猜测讨论声，拥挤着缓慢向斗妖场出口挪动。

　　月无依眼睛贼亮，听着众妖的议论声，感觉比他们还要激动。

　　“哎……你们知道白境是什么吗？”楚长安满脑子疑惑，不耻下问。

　　几个人面面相觑，灰溜溜地摇头。

　　“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江山代有才人出啊！那个山鬼……”说到这里，姮歌忽然卡壳了，静止了片刻，她忽然炸跳起来：“糟了糟了！来人了来人了，快走快走！”

　　说完连招呼声都没打，拉着反应不及的元鲤瞬间没了影。

　　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闪电般的女子。

　　三个大男人亲眼看着这俩人消失在眼前，十分无言。

　　楚长安看了一眼月无依，忽然想起自己喝醉了酒闹北斗七星君的事儿，一时间有些没脸，面有菜色：“分身来的就是了不起。”

　　月无依看楚长安脸色，还以为是这位大爷气还没消，登时蔫儿了。

　　在这诡异尴尬的氛围里，唯一一个心如明镜的长俟还正在盘算该怎么甩掉这俩人，去大荒殿一趟。

　　各怀鬼胎的三个人莫名其妙地沉默了，此等场面真是有些难得的。

　　就这样缓慢地行近至出口，楚长安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回头干咳一声，努力甩掉一身的不自在：“门口有侦查卫，小心点。”

　　几个人随着妖群提心吊胆地走出斗场，楚长安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这位大爷心惊肉跳地转过身，看见入场时候走散的两位马兄。

　　楚长安松了口气，“马兄是你，吓我一跳！”他终于盼到个能拯救一下气氛的人，原本还对人爱答不理的，现在忽然热络起来，跟见了爹似的。

　　依然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马妖对着长俟点点头：“今日斗妖台看见阁下，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阁下如此修为，敬佩，敬佩！”

　　他那个马头人身的兄弟大概也是个捧哏，“俺，俺也是！”

　　——又来了俩人，这可怎么脱身？

　　马兄转头问楚长安：“方才我叫阁下，怎么见阁下很紧张的样子？”

　　楚长安回头看向马兄，一时没想到怎么回答。

　　那马兄指着门口的侦查卫：“可是提防这个？”

　　楚长安皱眉打量着他——莫非……

　　那马兄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才问道：“那些侦察兵身上有什么特征，朋友你知道吗？”

　　楚长安心中登时了然！

　　既然同是一条船的蚂蚱，也就不分彼此了，楚大爷又拿出一副“传道受业解惑”的嘴脸：“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马兄，我跟你说啊，那些侦查卫身上都有一个黑色雀状文身。”

　　那马兄恍然大悟，看向楚长安，在楚长安“本人啥都知道”的自满嘴脸中，撸起了胳膊，“是这样的吗？”

　　楚长安：“……”

　　下一刻，一道金色绳索飞出，缠上楚长安，将他捆了个结实。

　　命运的变故来的猝不及防，让云中君脸又绿了：“你干嘛呢？你捆我干什么？马兄，我看你是误会了。”他说完，还补充一般道了句：“呱。”

　　猝不及防的长俟和月无依呆愣在楚长安一左一右，月无依讪讪：“长安哥……”

　　长俟看了看月无依，又看了看楚长安，忽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真的很替二位感到难过。”

　　二位？谁？

　　长俟看向月无依旁的马头人身兄，只见那马头与人身的脖子交界处，也有一个隐隐的黑色雀形文身。

　　马头人身兄：“俺，俺也是……”

　　月无依和楚长安一左一右被两个侦查卫夹击，两人脸色青青白白的，特别可笑。那翩翩公子哥样的马兄对长俟拱拱手：“阁下可以走了。”

　　被捆了的楚长安不乐意了：“嗯？他为什么能走？”

　　马兄仍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对长俟道：“我们侦查卫能探出一个人法力所属，不知阁下是如何修炼的，阁下的法力所属，我探不出，既然探不出，我卖阁下一个人情，阁下可以走了。”

　　“多谢。”

　　“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楚长安受到不公正待遇，出离愤怒了，他看向马兄，幽幽道：“马兄，举头三尺有神明。”

　　说完，楚长安化成一团雪白的云球，随手将身边的月无依一点，月无依便化成了一颗幽暗剔透的星星。

　　那片闲云裹着星星向夜空飞去，逃之夭夭，顺手向妖都劈头盖脸砸了一阵浩浩荡荡的烂桃花雨，对长俟喊道——

　　“先走一步——你大爷我可在天上看着你呢！”

　　月无依：“俺，俺也是！”

　　……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学！

　　长俟如愿以偿地落了单，凤凰花仙君在一片……烂桃花雨中揉了揉眉心，踏风起身，向大荒殿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