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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试探 ...

  •   楚长安形容的倒一点也没错,穿过斗妖场一直往前走,隔老远就能看见红烛满堂的大荒殿,跟天宫似的,立在一片染了夜色的薄雾里。

      大荒殿下,石阶目测起码有上千层,阶上铺了大红色的绒毯,绒毯两侧点了幽暗的红烛。殿上,红墙赤瓦,屋檐飞翘,衬着明月如钩,偶有几只寒鸦盘旋,一派妖异无边。

      长俟走在大荒殿云梯一般的石阶之上,打量着这座宫殿。这大荒殿远看华贵雍容,近看却妖气冲天,还有点儿轻浮意味,长俟看着看着,不免有点失笑,觉得这寝殿的气质和姬自牧倒是挺像。

      那“大荒殿”三字,又如何解呢?

      长俟这样想着,走了神,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大……呃,仙君!”

      长俟顿了顿,看向前方声音来处,便见槐悄坐在红毯石阶上,跟个被人丢弃的小狗似的,配上他那一脸“见到你很高兴”的单纯表情,莫名让人感觉惨兮兮的。

      这是被姬自牧扔出来了?

      长俟站在他面前,道:“我来找……”

      “嗯嗯,我知道,”槐悄十分热络地点头,也不起身,老实巴交地坐在台阶上仰头看长俟,和今天勾月台上的冷面少年完全是两幅面孔。

      “主公和那个叫顾娈的在里面说话,我懒得听,就出来了。”槐悄说着,冲长俟笑了笑,“仙君要进去听听么?”

      ……这么随便么?

      长俟无言了一阵,还是道:“不了,既是谈论要事,我还是……”

      槐悄摆了摆手,红衣和红毯几乎融为了一体,“仙君不必跟主公客气,主公没什么事是仙君不能听的。”

      长俟看着这孩子,忽然有一种姬自牧早晚被这没心肝的小孩卖了的直觉。

      长俟想了想,坐到了槐悄身边,“在下还是等一等吧。”

      槐悄见长俟坐到身边,好像有点儿雀跃,但少年人总是不喜欢将喜怒表现在脸上,于是在他身边倒显得有点踌躇。

      长俟瞥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是什么妖?”

      槐悄听长俟同他说话,好像更高兴了,一张脸上压抑着一点怪异的兴奋,他眼睛亮亮的,看起来还挺讨人喜欢,“狗,我是个白狗。”

      怪不得。

      怪不得这孩子老给人一种可怜兮兮又老实巴交的错觉。

      狗都是直肠子,心里头有点什么都藏匿不住,见了喜欢的人就亲近,不喜欢的就咬,也难为这少年在勾月台憋出一张处变不惊的冰块脸来了。

      所以姬自牧是怎么把这小狗训成这样的?

      长俟心里好奇,就问道:“你多大开始跟着妖王的?”

      槐悄轻轻皱了皱眉:“多大……他大概……”槐悄伸手在自己头顶附近比了比,“他这么大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没修出人形,他也没成妖王。”

      因为槐悄是坐着,他比量的身高也就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大小,长俟问到了点儿上,立刻提示:“六界都传,他是从漠原冰层下出来的。”

      槐悄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长俟,眼中情绪纷杂,让他一时没有辨认清。而后他见槐悄摇了摇头:“主公他之前,过得很不容易。”

      这一句话驴唇不对马嘴,却让长俟心头忽然抽疼了一下,他呆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发紧。

      那个孩子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怔愣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二人回头,便见顾娈从大荒殿中走了出来,看见台阶坐着的二人,还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才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离开了。

      长俟起身,忽然间生出一点近乡情怯的心情。

      槐悄连屁股都没挪,见他站在那里不动了,还催了催他,“仙君不进去么?主公见了你肯定很高兴。”

      狗的特性让这孩子说什么话都带了一股天然的真诚,听得长俟心里一阵柔软,不禁联想起那黑袍小孩的模样,对殿中故人又多生了一分怜爱。

      长俟不动声色叹了口气,往大荒殿中走去。

      华丽奢靡的宫殿里点着满墙的红烛,长俟轻步走过,未惊动一片轻纱帷幕,找了一圈,偌大的宫殿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犹豫片刻,才向内间走去。

      内间的门并未关闭,长俟行至门口,朝里一望——

      这寝殿同样十分地奢靡华贵,偌大的一张床榻摆在寝殿正中,其上铺了看起来质地极其柔软的红色绸缎,上方挂着鲜红的轻纱,还坠了一只精巧的银色风铃,清风一过,叮铃当啷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却不吵人,床上无人,却莫名生了一派旖旎气息。

      长俟被这铺张雍容的床吸引了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想,若是这床上坐一曼妙女子,轻纱掩映下,必然是十分勾人的景致。

      他这样想了想,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十分轻佻不妥,连忙转移了视线,看向另一侧,这一看,另一道景致就撞进了眼中。

      大开的窗外,明月如弯舟,一个黑色的背影站在窗前,若有所思一般,幽暗的红烛映出的高挑线条比月更美,那人柔软垂在肩头的发微微卷曲,每一根发丝像是浸透了红尘水,涤荡出温柔的纠缠意味。

      长俟心头又是“咯噔”一下。

      那人没注意到他来,于是长俟只好思索再三,硬着头皮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姬自牧背影一怔,腰间的碎骨扇登时飞出破碎,他声调十分冰冷,沉沉道出:“谁?”

      下一刻,无数细小碎片带着狠戾的杀意,一点不留情地向长俟涌来。

      长俟一时有些反应不及,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五彩斑斓的碎片之后,姬自牧终于回了头。

      在姬自牧略微惊讶的目光中,飞至眼前的碎片急速调转方向,与长俟擦肩着呼啸而过,长俟只来得及听到耳边几缕发丝割断的细小动静,待碎片尽数飞过,长俟转身,便见那碎骨扇已经合起,向长俟凭空一扇,掀起一道精准的厉风——

      那厉风并无杀意,却含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推力,长俟侧过头,来不及抬袖抵挡,整个人便被这风吹得托起,向后倚去——

      后背便这样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上。

      回头,便见姬自牧看着自己,眼中柔亮,嘴角戏谑:“仙君这次可是被风吹回我身边的,”他抓住长俟两个手腕,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那这次,我可百般不会放手的。”

      ……

      长俟觉得兴许这人就是有这种了不起的能力,能让刚刚对他生出疼惜感的人,下一刻便恨不能抽死他!

      他心头对此人的那点柔软顿时消散干净了,心头陡然升起一簇小火,正想发作,姬自牧却攥着他的手腕,啧了一声。

      长俟垂眼望去,便见自己的右手手腕内侧,有一道极浅的小血口,大概是被碎骨扇的碎片划到的,正往外殷着血。伤口很浅,大概一寸长,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姬自牧松开他,回身取了块小丝绢,将他的手腕拉到自己跟前,十分轻柔地擦了擦,皱着眉看了一眼长俟,眼神有些犯了错的小歉疚。

      ……长俟发现这人……还有种了不起的能力,能让刚刚还想抽死他的人,下一刻便生出一种疼惜。

      他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慰道:“……无妨,小伤。”

      姬自牧拿开了丝绢,细细看着那道伤口,不知在想什么。

      长俟以为他还在歉疚,十分照顾人感受地想要换一个话题,略一思忖,还是问出了自己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是你吗?”

      姬自牧仍然低头看着那道伤口,一语不发,长俟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长俟等了片刻,不见那人回应,索性又追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涟?”

      姬自牧听到“涟”这个字,忽然顿了顿,终于抬头看他,细长轻挑的眼睫中,情绪混乱交杂,长俟无法分辨。

      而后,姬自牧像是再也不能直视他一般,又低下了头,重新端详起那道伤口。长俟觉得他有点反常,心中不禁生疑,刚想问点什么,便见姬自牧握着他的手腕,开始摩挲那伤口附近的薄皮。

      这人摩挲地十分缓慢轻柔,也小心地避开了伤口,但就是让长俟生出一种危机感。

      姬自牧在那手腕最脆弱敏感的地方反复搓揉,认真极了,指腹扫过,激起一阵轻痒,长俟不适地皱了皱眉,想要抽出手,却见那人的神色颇为不对劲。

      长俟心头莫名一紧——他怎么了?

      “……你想做什么?”长俟出口问道。

      闻言,姬自牧的眼光黯了黯,魔怔了一样喃喃出声:“我想……”

      接着,他忽然低下头,猝不及防在那道细微伤口处,轻轻吻了一下。

      唇极软,盖在伤口上有些烫人,长俟几乎是立刻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见姬自牧忽然抬头,看着长俟,笑得十分柔软:“是。”

      长俟愣住了,用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上一个问题。

      他心口还没来得及蹿出的那股子被轻薄的怒火顿时临阵脱逃了,他看着面前的人,隔着长长的光阴长河,与那个光脚的黑袍小孩重合到了一起。

      于是,他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尴尬了一阵,只好轻轻磨了磨牙根,来了一句:“这也是你们妖族的礼仪吗?”

      听了这话,这小妖孽笑得更甜了。

      长俟心中刚刚筑起的那块坚硬瞬间又塌了,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人,一点气性都没了,忽然又想起那孩子在火咒里无助扑向他的场景,心头又软了几分。

      ——“主公他之前,过得很不容易。”

      槐悄方才说过的话忽然浮在他耳边,让他心头晃了一下,心口那处又酸又疼,难以言喻。他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没压制住,索性骂了一句,“你这小鬼……”

      长俟抬眼看他,撞上姬自牧明亮的眼眸,他闭了闭眼,道:

      “你过来。”

      姬自牧一愣,向他走了一步。

      这小妖乖巧起来,确实是不讨人嫌的。

      长俟又看了他一眼,那点冲动和柔软一股脑涌上脑中,他将姬自牧一把拉过,搂在了怀里。

      他发现自己是一点也不敢开口,问问他,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了。

      姬自牧猝不及防得了甜头,先是呆了,而后反应十分迅捷地把头往长俟颈窝处埋了埋,动作娴熟得不行,再抬头,在长俟看不见的视线盲区,那妖孽笑出一脸阴谋得逞。

      然后,此人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早有预谋,轻轻在长俟耳边叫了声:“哥哥。”

      长俟心头一震,耳畔又响起那个叫涟的小孩,在最后一刻,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哥哥。”

      最后一点底线溃不成军,他紧了紧怀里的人,嗓音发紧:“……对不起。”

      而姬自牧,又将脸埋进他颈窝,蹭了蹭,然后在他侧颈处深深吸了口气。

      长俟:“?”

      妖王大人吸了一口仙君气,原形毕露,在他颈窝处悠悠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就差再补一个字:“香。”

      长俟身子一僵,把这个玩意儿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这一来二去的,心里想火也火不起来了,只能憋着口气看着这胆大包天的小鬼,有点想抽他,又有点舍不得。

      姬自牧被驱逐出怀,也坦然自若,反正今天得够了甜头,流氓也要适可而止,他已经很满足了。

      长俟看着面前下三滥的妖王,只能半发作地讽刺道:“传闻妖王口蜜腹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姬自牧笑出一脸妖气冲天:“仙君错了,对你,”他又往长俟身上附了附身:“我全心全意,只蜜无剑。”

      长俟跟这个人真是聊不下去了,但奈何面前的人又和他心里头那个小妖重合起来,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他缓了好一会儿,看着姬自牧,忽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后来呢?”

      ——你被抓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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