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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自欺 ...

  •   姬自牧抽神回来,定定地看着长俟,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粲然笑开,“我说到哪了?”

      长俟提醒道:“你把妖力给了前妖王,他没救我。”

      “对,”姬自牧满不在意地歪了歪头,嘴边揉开一点亲昵的笑意,“然后我就把他杀了。”

      ……

      长俟狐疑地看了姬自牧一眼,又问道:“那……那个温怀袤呢?”

      姬自牧像是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挑了挑眉,“哦,对,他……他倒是活着呢。”
      他牵着长俟的手,却笑得甜丝丝的,“仙君想见见?来——”

      姬自牧带着他站在一片昏暗的牢房前。
      “这是大荒殿下的一处囚牢,关着不少杀人如麻的大妖。”姬自牧气定神闲地指了指一个方向,“他好像就在那里……”

      二人行至那处牢房前,见一人背对着他们,他穿着已经脏旧的华服,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姬自牧轻轻敲了敲铁栏。

      那人回头,依然是眼睛细长,眉梢上吊,一脸刻薄相。
      长俟忽然有点想知道他为何会有一个这样的名。

      难道前妖王笃信“缺什么就叫什么”这件事吗?

      那温怀袤见了长俟,打量了他一遍,像是没想起他是谁,皱了皱眉。
      “谁啊?你。”
      接着,他看向姬自牧。
      温怀袤一个蹦子跳的老高,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但是他没走过来,站得远远的,指着姬自牧骂道:“小杂种!你这个小杂种!你还敢来……我呸!不要脸的杂种!从我父王那儿骗走了妖王位,来这儿跟我耀武扬威吗?”

      长俟不解:“骗走了王位?”

      姬自牧抱着臂,慢悠悠地回道:“说几遍了?我是把你父王杀了,挖了妖丹吃了,不是他主动给我王位,你……”
      “呸!胡说八道!就是他!你这个下贱的杂种!不知道是他和哪个贱女人生的!他竟然要把妖王位给你!把我关在这里?!你们不要脸,你们都不要脸!!”

      长俟实在有点不能理解,好生懵了许久。
      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

      前妖王这是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然后利用自己的亲儿子,让他对孔涟赶尽杀绝,而自己只需要扮演一个痛心疾首管教不严的父亲就可以了。

      自己的亲儿子都能当棋。
      好人都让这个无耻之徒当了。

      长俟重新抬头审视面前一脸尖酸相的青年,诚心诚意道:“温兄,你不当叫温怀袤的。”
      温怀袤看着他。
      “你当叫温聪慧。”

      姬自牧噗嗤笑出了声。

      温怀袤愣了愣,没反应过来,道:“……你这是夸我吗?”
      长俟看着“温难骗”,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温怀袤仔仔细细看了长俟一通,忽然大悟道:“我记起你来了,你就是!你就是那个扒了这小杂种皮的和尚!是不是!就是你!”

      长俟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姬自牧也僵了,他观察着长俟逐渐难看的脸色,一张脸也阴沉下来。
      半晌,姬自牧忽然走过去,把牢房大门打开,冷冷地道:“你不是不信我把你父王杀了吗?我放你出去,你去问问,”他撩起眼皮看着那落魄的青年,“或者你可以亲眼去妖都大门看看,看看用你父王尸骨做成的拱门,好不好看。”

      那温怀袤看着打开的牢门,又看了看外面沉默站着的两个人,忽然笑了。
      “呵……”他得意地看着他们两个,道:“你们别想骗我出去,你们都在骗人!你们骗我!呵!那个老东西也骗我,我不信,我告诉你们!我一个字儿也不信!!”

      长俟忽然觉得,在牢房里大吼大叫的青年很可怜。
      当真是别人一直在骗他吗?

      ——“归荑,别为这个难过,走出去看看,你会发现,其实所有人都是活在谎言中的。有的是心甘情愿活在别人的谎言里,有的人,没有人骗他,他还要自己骗自己。”

      长俟垂下眼帘——他自己呢?
      这小猫……死而复生的时间里经受了什么,他不敢去问,也不敢去想。

      长俟指尖一颤。
      可只要不提不想,难道他就可以装作,他的小猫没有受过这些苦,遭过这些罪吗?

      牢笼里的青年还在大吼大叫,仿佛只要他吼得再大声点,他就可以把自己完全说服。

      长俟几乎逃也地转身,无头苍蝇一样往外走,狼狈地无以复加,温怀袤的大吼仍在耳畔,阴魂不散似的。

      身后被人一把搂住,姬自牧贴上来,箍着他的腰,轻声唤了一句,“仙君。”
      下一刻,两人回到了大荒殿。

      姬自牧仍然抱着他,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像以前那样。
      两人静静地站立着,少倾,姬自牧忽然柔声哄道:“别听他瞎说,你看,我不是好好在这儿吗?”

      长俟不言语,敛眸沉思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开口问道:“那个青衣呢?”

      姬自牧就着这个姿势看了长俟一眼,只看到一张波澜不惊的侧脸,他想了想,道:“这个人……我还是不太清楚。”
      “小时候那次,他封了我身上的妖力,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救了我……不然,我一个连真身都没有的妖灵,再长大一点,可能直接被妖祖的原力反噬吞了。”

      “后来他再出现,就是在不恕寺那次,其实也没害我,而是解了我身上的封印,而且……”讲到这里,姬自牧顿住了。

      长俟蹙眉,“什么?”
      “当年,在我昏迷之前,他说了一句话,他喊我……”姬自牧若有所思片刻,道:“他喊我主人。”

      长俟愣了愣,而后了然了。
      既然喊当时的孔涟为“主人”,那么这个青衣,必定就是妖祖东皇枭的旧属。
      那么他的目的……

      姬自牧轻声嗤笑,“那他的目的,不就是要自己的主人破了封禁,重归于世吗。”

      ——是了。
      涟还是小孩的时候,尚无法承载妖祖强悍的妖力,于是青衣千方百计抓了那孩子,把他的妖力封了,等那孩子长大,有能力操控,却没有真身的时候,将他的封印解禁。
      走投无路的少年没有第二个选择,想活命,必须去漠原召回真身。

      姬自牧接着道:“……可是这个青衣又奇怪,我既然按着他给的路拿回了真身,他却不见了。”
      昔日旧主终于重归于世,他却躲了起来。

      其实某种程度上,前妖王和青衣……
      是一样的。

      和权岂也是一样的。
      都是催着一个尚且稚嫩的孩子成长罢了。

      姬自牧长成了,他没有第二个选择,否则只有灰飞烟灭,死路一条。

      而归荑……
      当年的孔涟,拼死给了他第二个选择,让他不至于在飞升的时候身不由己。
      所以他才可以拒绝,跳了下来。
      黑猫的皮毛护住了他的血肉之躯。

      所以他的第二条路,是那少年用命给他铺成的。

      “权岂……”长俟呢喃,一时竟然有些啼笑皆非。
      饶是如何,再拿回归荑那份记忆之前,他也没想到,这个人用了他两辈子,花了千余年,阴魂不散地缠着他,竟然是为了……
      让他成神的。

      长俟轻声嗤笑一声,觉得实在荒诞极了,他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道:“他何必呢……”
      他次次都是下了好大一盘棋,搭建一个庞大的戏台,让全世界陪他演戏。

      难道只是为了让他当神吗?
      姬自牧道:“仙君,你还记得谢瑔说过的,尉迟消尸棺被撬是什么时候吗?”

      是千年之前。
      归荑主动放弃飞升,权岂暴怒下,重新回了远安,妄图找回尉迟消的尸身。

      这个人,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还是非他不可。

      “为什么非我不可呢?”长俟喃喃:“这么多年,飞升成神的人已经不计其数了,他为什么非我不可?”

      “说到这个,”姬自牧忽然笑了,“仙君,你没发现吗?当年你飞升,千难万难,而千年之后的如今呢?”
      姬自牧拉起他的手,亲昵地握着,轻声说,“如今成神,连门槛都不要了——比如你参加花仙大会的时候,见过的司幽和潮弈,那两位神君飞升,可不痛不痒,跟闹着玩似的……”

      ——“司幽飞升是因为当人的时候非常大度,是个烂好人,飞升的当天夜里还在给邻居家的母猪接生。”
      ——“潮弈飞升是因为当人的时候太过于七窍玲珑,又是个抠门鬼,给人拉牛车,还天天拔人牛毛,最后给自己做了个牛毛毯。”

      长俟一颗心越来越沉,“为什么?”
      “因为……”姬自牧眼光幽暗,“真正该飞升的,不是他们——整个神界,根已经烂了。”

      “仙君你看,”姬自牧抬起手,漫不经心地向上一指,其上是大荒殿的殿顶,再其上是——
      他笑着道:“这举头三尺的地方……像不像个戏台?”

      他说着在那落败王朝时候一样的话。
      他语调轻快,神色轻松。

      但长俟已经懂了。
      “所以那个偈真,”长俟道:“本该成神吗?”
      却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姬自牧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究竟是不是……还是得先找到他的记忆再说。”
      长俟一愣,“你方才说你要自己去找。”
      姬自牧点点头,“我去去就回,那种地方困不住我,我……”

      “我去。”长俟打断了他。
      姬自牧怔了怔,松开了他,问道:“什么?”
      长俟转过身,道:“这次我去。”

      姬自牧皱了皱眉。

      长俟看着面前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阎王不是傻子,他们劫走了他的囚犯,这次还要大张旗鼓地去别人家里拿东西——这不是明摆着要和冥界撕破脸吗?
      阎王到时候大发雷霆,讨伐妖界,就算妖界不把那些鬼兵放在眼里,但——

      长俟身后,还有一个不知身份的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
      那是个神。

      妖族再强大,还能公然与神冥二界一同为敌吗?
      到那时候……

      长俟不敢想。两次了,他还要他的小猫为自己死第三次吗?

      姬自牧看着长俟的神色,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微冷,“仙君,”他审视着他,“我要不要猜猜?你自己去,是不是还要就此与我一刀两断了?”
      他说话越来越冷,“日后若那位神君找上来,你是不是还打算撇下我,自己去送死呢?”

      他直勾勾地盯着长俟,长俟被他看的发毛,心里那点算盘还未理清,就被这人一眼看穿,索性撇过了脸。
      但他心里在想:“……未尝不可。”

      姬自牧的脸笃地阴沉下来,他抓着长俟的手,眼里有隐忍的怒意,逼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还能怎么想?
      他不过是想让他的小猫好好的。

      他着实被温怀袤给刺激到了,此刻站在姬自牧面前,脑海里却一直在翻涌这小猫一次次为自己落得的下场——有黑袍孩童在他怀里颤抖,有红衣少年躺在他不远处奄奄一息,有那人一袭黑袍,满脸憔悴地坐在床榻,却满眼温柔,忍着妖力反噬对他张开怀抱。
      ——“归荑。”

      长俟的心狠狠地抽疼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脑子有些麻,他低声喃喃:“……若,若我灰败,你……”
      你仍能纷呈。

      他的小猫,妖界共主,辉煌恣意。

      “若你灰败……”而对面的人握着他的手腕,眼中忽然染上几缕血丝,姬自牧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留我独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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