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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年月里 ...

  •   太阳高悬,那片常年不败的花林开得热烈又明艳。

      一个黑袍僧人跌跌撞撞地在林间穿梭,他身上带着许多伤,风尘仆仆,每一步都走得极不稳当,松垮的黑袍柔软地披在身上,苍白带血痕的脸上,疼得青筋凸显,他的形态狼狈,遍体鳞伤,唯有一双眼睛,亮的惊心动魄。

      那和尚盛着满心欢喜踏入小院,却陡然听到木屋中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子声音——
      “死了?!怎么死的?”那青年似乎倒抽了一口冷气:“谁把这猫的皮扒了?”

      黑袍的和尚顿在原地。

      几个妖从小屋里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人骂骂咧咧,他穿一锦袍,眼角细长,眉梢上翘,看人的时候带着三分鄙夷和养尊处优的贵气,长着一张和声音如出一辙的尖锐刻薄脸——是温怀袤。
      温怀袤见了站在院子里形容狼狈的人,先是愣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时没分辨出他到底是神还是妖。
      说他是妖,那人周身却笼了一层神辉。说是神,却偏偏散发了一股熟悉的妖气……

      温怀袤皱着眉,将那人的身份猜了个遍,也没猜透,见那人也不说话,像是木了,便打算开口去问,谁知目光刚落到那人身上的黑袍,顿时大彻大悟:“我道是哪位高人有如此手腕,竟然是这位……呃,仙友?不知仙友与那杂种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能活生生扒了他的皮?”

      那人听了,身形一晃,抬眼看他,目光中情绪不明,却让温怀袤觉得空气都冷了三分。

      “你,说,什么?”那黑袍和尚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只在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之处,声音细微地颤抖起来,一时间竟然走了调:“谁的,皮?”

      温暖的日头像是骤然冷了,归荑正正立在小院中,整个人的魂都散出了体外,那黑袍和尚像是成了空心的,只剩一张阵阵发紧发麻的皮囊。

      原来人在面对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悲伤的时候,是恍惚且无感的,就像是躯体在进行自我保护一样,归荑觉得自己成了个旷野上草扎的假人,没有了思想和记忆,甚至都没有了心。
      他没把耳朵捂起来,却什么都听不见了,温怀袤后来又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那和尚呆呆地看着青年不断蠕动的嘴,却一个字都不进脑子了。

      他像是被套上了一个麻袋,粗暴地与整片天地隔绝开来,直到温怀袤奇怪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像是有些不解地啧了一声,那人道:“罢了……只是可惜了,这死猫浑身的修为,都留在这副皮毛里了,剩这么个没用的尸体,也只能拿回去喂狗,”他看着那人满身神辉,不敢冒犯:“这位仙友,告辞。”

      那位“仙友”非常缓慢地,把视线移到他身后小妖手里拿的布袋中。

      魂不附体的黑袍僧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没有血色的嘴唇正在颤抖,抬起眼看向那群人离去的背影,眼眶红的像是要杀人。

      “把小猫……”他的声音几乎刚出了唇齿都消散了,“还给我……!”
      那黑袍僧人猛地向前迈了一步,却因为腿骨间传来的剧痛直接砸倒在地,卡在喉咙里的血咳涌而出,林间一道红影闪出,下一刻便站在了归荑身旁。
      槐悄俯下身想去扶他,却在碰到他身上黑袍的一瞬间缩回了手。

      这一幕正正撞进了归荑眼里。

      温怀袤皱眉,闻出槐悄身上的气息:“你不是这小杂种养的狗吗,呵,也是奇了,你回头看看!杀了那杂种的可不是我,你看看那和尚身上穿的是什么?——寻错仇了你!”

      日光强烈到近乎恶狠狠,恶狠狠地照在那片清幽的花林小院里,把血照淡,把水照干。
      温怀袤一行人已经走没了影,那和尚狼狈无比地蜷缩在地,像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尸体,世界与岁月开始变得面目全非,辨认不清。
      他站在灰败的过去与空寂的未来前,连自己是谁都已经想不起。

      “主公他……把妖灵的妖力全部放了出来,遭到了反噬。”槐悄顿了顿,声音在烈日下显得脆弱又纤细:“他带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扛不住了,那可是……那可是东皇枭的妖灵,那么霸道的灵力,他怎么可能压制得了……”

      槐悄的目光从那件骤然暗淡的黑袍一触即走,转头看向木屋的方向。
      他化形出来,第一次和把他养大的主人相见,便是死别。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给他了……就这一身皮毛还算硬,大不了,你替我拿了去……让我最后再护一护他。”孔涟当时已经气若游丝,眼珠无焦距地盯着屋顶,目光宁静又悠远。

      槐悄跪在床前,垂着脑袋,少年的声音又哑又闷:“主公,”他道:“你做了这么多,值得么……”

      “槐悄,你知道吗?”

      槐悄跪在床前抬起头。

      “人类总说,苦尽甘来,好事多磨,”孔涟缓缓将手放在槐悄的头顶,想了想,咧开苍白的嘴笑了,“但我不要他这样,我不要他好事多磨……”

      “我要他永远是干净又灿烂的……他可以莽撞着向前,却无往而不胜。”

      那座小院里,只剩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是一个两手空空的人,他没有来路,没有去处,没有声音,没有眼睛。
      一阵轻风裹挟着一道细微至极的红色流光从不知名的地方而来,浅光飘荡着钻进那人的肩窝,缠绵似的路过了一遭那人的躯体,又悠悠地离去了。

      那是一缕早已吹过的风,已经走出了数里,可见你孤零零蜷在角落里,还是没忍住回头再抱抱你。

      *

      妖都大荒殿。

      姬自牧静静坐在床榻边,看着那人安详的睡颜,直到槐悄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主公……”
      “嘘。”姬自牧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说。

      妖王走出内殿,反手关了门,才问道:“怎么了?”
      槐悄:“那个偈真,醒了。”

      姬自牧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走,走了两步却发现槐悄没跟上来,“还有什么……”
      他说着,转向这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傻狗,却在目光触到那人的瞬间愣住了。

      那傻狗站在那里,不打一声招呼来他跟前哭鼻子了。

      姬自牧更不解了,“你怎么了?还有人能欺负你不成?都这么大了……”

      “主公,”红眼傻狗抬起头,揉了揉鼻子:“那个顾娈看见偈真醒了,特别高兴,酸里酸气地说了好多什么……什么此生无憾的狗屁废话。”

      姬自牧:“……哦,所以呢?”

      槐悄看了看他:“……你呢?大师回来了,你高兴吗?”

      姬自牧愣了愣。
      一千年了,他养的狗终于会说人话了吗?

      他抱着臂挑了挑眉,挺欣慰地笑了笑:“高兴。”

      那傻狗又看了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你还有别的愿望吗?”

      妖王又愣了——愿望?

      他笑了两声,觉得自己被愿望这两个字灌醉了,都有点晕头:“愿望这种东西,挺奢侈的——他好好在我身边,我就再没什么别的愿望了。”他说完,笑着叹了口气往殿外走,走了没两步却又顿住了。
      妖王大人看了看窗外,没回头,忽然补充道:“不过曾经……什么都敢想的时候,我倒是有一点做过的美梦的。”

      兴许是和夜风一起醉过了头,妖界共主此刻好像找回了那么点年少时候的孤勇,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我曾经想……想把一人从生到死的全部时光都偷走,把他放在锦团花簇的地方,一点一点养大。”
      “我想要他不知寒暑与疾苦,然后再把他做过的所有不切实际的梦想,一个一个实现。”

      遍妖山上。

      一个穿着黑袍的和尚摇摇晃晃,边走边摔,身形有些奇怪,像是断了浑身骨头,他身上共存着两种大相径庭的气息,一种极纯,一种极邪,互相排斥却极为巧妙地融合到了一起。
      乍一看去,如神如魔。

      那人失魂落魄地走,扑通一声摔在半山腰,身上的血结了痂,这一摔伤口再次裂开,却流不出血,那人惹了一身的灰尘,却也不在意,摇摇欲坠走入只剩残垣断壁的不恕寺内,走到权岂的禅房,推开禅房的后院。
      那里有一方不属于这个尘世的潭水,那里洁净无比,是神的遗迹。

      归荑行至潭边,忽然没了力气,扑通跪在谭中寒石之上,向着不知何处行了一礼。
      “弟子归荑,悖逆无道,此身,当罚,当罚……”

      他这一生,已无余念,只是倒了,还有一债未还。

      “弟子犯禁,叛逃佛门,妄动情念,愿……”他抬起茫然的眸子,低声呢喃:“愿魄散魂消,永不入轮回……以赎己罪。”

      话音落了好一会儿,那清幽的潭水中飘出缕缕白雾水汽,将其笼罩,一个清幽的男子声音似是响在了耳边:“永不轮回?你想好了吗?”

      归荑愣了一愣,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并没有细细思量,他浑身都在剧痛,轻轻吸了一口气,“轮回于我,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静默了半晌后,那男子叹了口气,归荑打断他,接着道:“弟子还有一请。”
      “什么?”

      ……

      纯白的潭水吞噬了一池血红,一个黑袍僧人自挖了双眼与声嗓,求谭中神君将其补给有需要的人,那天,山下的哑女阿赤姑娘恢复了嗓音,有天生失明的孩童恢复了清明,有耳力失聪的人重新听到了声音。

      归荑浑身都在剧烈地抖,他袖中藏了一枝鲜艳的花枝,凭着那点温度,那黑袍僧人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一个方向。
      那里大概有一片花林,一夜大雪过后,开在黑雾笼罩的乱葬岗,自此不败。

      他怔愣了半晌,想起了那夜大雪。

      那个雪夜,天地静谧,月光如雾一般笼罩着山头,一个红衣少年迈着闲云野鹤般的脚步缓缓走来,雪花斜飞之中,身形悠然。
      高挑的红色身影越走越近,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神情却张扬妖冶,明艳俊美。

      那人自风雪中走来,轻轻扣响了他的窗棂,悦耳的嗓音响起,他说:“找到你了。”

      归荑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笑了的。

      小猫,原来……
      你是我虚假灰寂的人生里,唯一永志不离的真实。

      *

      黑暗无光的地狱深处,一个破衣烂衫的老太婆走进黑石砌成的阎王殿,一千年前,那病秧子还没有现在看起来那么萎靡,豆大的幽暗灯火映出的清秀脸庞上,那双眼虽平静,却并无灰蒙蒙的厌倦。

      “阁主,”那老太婆的帽檐遮住了脸,她站定在阎王不远处,道:“几年前,你命我们捡回来的碎魂……缝制成功了。”

      阎王疑惑地皱了皱眉:“那个?他不是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吗?缝了那么多次都没成功,怎么……”

      那老太婆喉咙里含糊地笑了一声,“弟子找到了他的生前之物,唤醒了他一点贪恋人世的念头——他挺过来了。”

      阎王想了想,更不明白了:“他不是没了记忆吗?”

      “就算丢了记忆,本能的眷念也还是有的。”

      阎王思忖后,点了点头,“缝回去的魂怎么样?”

      “上等的神魂……就算魂不全,也属难寻至极的了。”

      阎王听了,放心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正好就用他的吧,省得我再去找了……”他看了看她,见她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问道:“还有何事吗?”

      “阁主,”老太婆向前微微附身:“魂缝好后,他的脸……很像一个人。”

      阎王皱了皱眉。
      ——“谁?”

      *
      他低垂着头,在百丈高的尸骨堆成的山巅睁开了双眼。
      一颗颗圆滚的头颅面朝上,黑洞洞的眼窝齐齐注视着他。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但怎么会觉得,他曾经,也这样被束之于此过?
      他所在的牢笼一角,有一束鲜艳的花枝和一块黑色的猫的皮毛。背上是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生生抽出了脊骨,森寒的冷意裹挟着他。

      万千黑色的冤魂填入金色的巫月,他作为神魂祭品一齐被吞噬,亡魂在拥挤,冷得彻骨,但他无比安宁。
      这世界本就是大荒,他顺从了自己的本意,如愿以偿地走向消逝。

      意识涣散的前一刻,千万亡魂齐声尖叫着涌出那道被斩开的刀口,他被拥挤着赶出那轮盈亏的鬼月。

      随波逐流的神魂睁开了双眼——
      鬼月上,坐着一个人,身形高挑,宽肩柳腰,模样好像是个少年,那人穿着柔软的黑色锦袍,姿态张狂,表情却冷漠又荒凉。

      天地狠绝,无数冤魂肆意狂舞的腥风血雨中,那个混沌祭品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你是谁?

      鬼月上悠然而坐的少年微翘的眼眸漠然地扫视过炼狱的人间,扫视过他,目光隔着遥远的血雨与未曾交汇的各自光阴。

      他随着花枝,埋入泥与碎骨血沫混成的深深血沼。

      别,让我再……
      让我再看他一眼!!!

      只因那一眼,就一眼。
      他甘愿在黑暗乡里自囚了千年。

      他是真正在白骨森森的血海里滋养出来的,却没成鬼怪妖魔,成了不染泥的仙。

      大荒殿外殿,姬自牧支着脑袋,心不在焉地敲着一个旧了的木鱼。

      他是个妖孽,四海横行,不敬神佛,敲木鱼只是为了消磨百无聊赖的时间,这是他年少时候就有的习惯,千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妖如今都成了堂堂妖王,可手下的木鱼就跟和他八字不合似的,有板有眼的木鱼声响在他手里永远保持不了半柱香的时间。
      木鱼和姬自牧大眼瞪小眼,谁也瞧不上谁。

      紊乱聒噪的木鱼声戛然而止,姬自牧托腮顿了片刻,忽然嗤笑了一声,把手里的木棍当垃圾扔到了一旁。

      “这世上哪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佛,”姬自牧自言自语:“不过是,依存于人的贪念和妄念,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

      “小猫……!”
      长俟醒在红纱轻帐的温软床榻之上,银铃轻摇,叮铃作响。

      姬自牧登时在外面起了身,刚抬脚往内殿走了半步,忽然又停了脚步。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那个破木鱼,没落下的脚直接盖了上去。

      一阵脆响,木鱼到底没驯服妖王,最终的结局是不知道被姬自牧当成了谁的天灵盖,踩了个稀巴烂。

      妖王大人眼底的讥诮毫无修饰,他看着脚底的垃圾,对那个虚构的“佛”施舍一般开了金口:
      “当年,你没有回应他,这世上最虔诚的佛子,自己为自己殉了葬。”

      红影一闪,留下了满地狼藉的碎渣,内殿的门同时被破开,姬自牧摸了摸长俟的脸,眼里的光细碎又柔亮极了。
      “我在。仙君,你……醒了。”

      长俟坐在床上,清透如往昔的瞳仁死死地望着那小猫,眼中是惊魂不定,他像还没醒,驴唇不对马嘴地呢喃道:“是你把我救回来的……”
      姬自牧顿了顿,“什么?”

      是你把我救回来的。
      我在那污脏怨怼的黑色沼泽里挣扎煎熬数百年,万死一生里,豁出命去也要来看你一眼。

      “……小猫?”长俟轻轻眨了眨眼,忽然就想到两人重逢的那天,“我没认出你……”他眼眶一下就红了,“我竟然没认出你。”

      姬自牧喉结滚了滚,忽然就忘了言语。

      长俟满腔奔涌出不明来处的酸涩与无名的火,他眉心一凝,开口驴唇不对马嘴:“你又是谁了?”

      姬自牧眼睫微煽,半晌,忽然戏谑起来,带着点笑意:“不认识我了?那你攥得我那么紧做什么?”

      长俟的舌尖都在颤抖,他狠狠地望着那人,赌气一般抓着他,像是要把骨扎到那人掌心里,那股子跨越千年的相思在这一刻骤然化成了难以名状的怒与疼。
      “我见你那天,你说小人槐悄,初见仙君……那你现在又是谁?——槐悄、孔涟……还是姬自牧?”

      “这个骗子。”长俟恶狠狠地想。
      ——妖王大人要是这时候撒娇耍赖,来一句“我是你的小猫”之类的话,大概会收获一个香喷的巴掌。

      姬自牧怔了怔,神情忽然软的一塌糊涂,他笑着,牢牢盯着面前的仙君,缓缓地单膝跪在了床边。
      他拉起长俟的手,在那人手背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而后捧起他的脸,像捧起心头的珍宝,带着无边的虔诚。

      那天——

      那天,他借来六界三千气运,放逐凤凰花枝三千,求一个人。
      他蹲在千逢河边,浑然不知天色,一颗心揪得越来越紧,掺杂了不知名的兵荒马乱。令六界闻风丧胆的妖帝第一次生出临阵逃脱的近乡情怯。

      怀着五味杂陈,不能安宁的心情,他努力镇定,下意识地放下手中花枝——

      “请问,阁下是?”

      心里一根弦倏忽崩断——是熟悉的声音。
      他顿住了半晌,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了一点力气,收回了那只张皇无措的手,但指尖已经轻轻颤抖了起来。
      姬自牧一颗心像是被火烧过了,胸中憋闷了万千言语,此刻却只能咬了咬牙,不动声色得压下迸发的复杂情绪。
      那翻过天覆过地的妖帝用了十成的力气,才将锈住了的身子转过来。
      下面要抬起头,看他眼睛。

      只一眼,看遍了他所有的遗恨。

      遗恨。

      那人眉眼如初,周身的气质却再难让人移开眼睛。他的双瞳还是那样清透平静,温柔凛冽,眉目却不再敛阖,反而有了些君子的疏阔。他站在那里,像孩子也像神仙。

      那是他经年未衰的美梦,无法自愈的沉疴。

      姬自牧笑了笑,藏起心头天翻地覆的思绪,藏起几乎称得上狼狈的手忙脚乱,道出无数午夜梦回中,弥留煎灼的一句呓语:“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微怔中,他缓缓吐出那口绷紧的气息,收敛了一身的冷汗,在无法抑制的指尖轻颤和因为蹲了太久,从脚上传来的麻意中艰难抽身。
      他一脚后退,缓缓弯下腰,行了一个礼。

      重逢已不识,你我对面看着,隔着层峦叠嶂的光阴岁月。
      但千年的等待和追寻,不甘与旧恨,在这一刻,全数湮灭了。

      “小人槐悄,初见仙君。”

      大荒殿里,姬自牧吻过面前人通红的眼尾与鼻尖,捧着他的脸,与那双含着破碎泪光的眼无声地对视了片刻,然后在那人紧绷的嘴角上,用尽温柔地啄了一下,妖王大人一诺千金,自觉服软。
      姬自牧轻声地哄道:“我撒谎了,我重新说,好不好?”

      “我的神仙,别来无恙。我是在遥远的地方爱了你很久很久的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年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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