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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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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之后他们第一次见是在电影社的第一次放映会上,人不多,大家都稀稀拉拉坐着。窗户微微推开,风轻轻吹起窗帘,外面已是一片夜色。
于彤彤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好像就是有一种魔力,明明是那么暗的环境,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章然的第一眼,总是可以落到于彤彤的身上。
他走过去坐在旁边,她很入神地看着,丝毫没有发现章然。片子放到多年之后玛丽找到马克思时,于彤彤低下了头,她哭了。
“你睡着了吗?”章然的声音很低。
于彤彤微微一怔,知道是章然在旁边。这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不会问“你哭了吗?”,而是一句“睡着了吗?”
那么另外一个人会自然而然地答到:“是的。”于彤彤此时也是如此。
旁边递来了纸巾,她自然地接过。
他们没有说话,直到影片结束。
他们走在路上,路灯投出的影子拉长,章然在踩影子。
于彤彤想到了什么,说:“踩影子会生病的。”
听到于彤彤的声音,章然呆呆地看着于彤彤,沉默了一会停下来,看着她说:“你想变成其他任何人,除了自己吗?”
这是电影里的台词。
章然的神色认真,她想了想说:“是的。”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
到了下课的时间,人慢慢多了起来,路上有点拥挤。
两个人就这样被人群挤得越来越远,于彤彤的手被牵住了,是章然。
于彤彤现在需要仰着头才看他了,他的脖子长长的,可以看得见青色的血管,头发有点长了,额前的头发像刘海。
“小心。”章然牵着她的手说。
“嗯。”于彤彤小声地回答。
即将分别的时候,章然又静静看着她,低下身子靠近于彤彤,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然后在一个丝绒袋子里拿出了一条手链,拉起于彤彤的手,慢条斯理地给她系上。
是一条金属手链,没有什么装饰,在扣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花的吊坠。
于彤彤就这样看着章然认真的样子,看着长长的睫毛打在脸上的阴影,看着他的红色的唇,听见他说生日快乐,提前的生日。
于彤彤的生日,都是痛苦的回忆。
那次生日,她回到老家奶奶的尸体已经被拉走,她能做的除了靠在这棵树下,等着奶奶的声音,叫她彤彤,把她抱在怀里哄她,别无其他。
她想不通为什么总在等待,为什么总在生日这天等那些永远不会回来的人,所有的委屈在胸腔里爆炸,甚至在鼻腔都有血腥味。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睁眼的一瞬间她看见了章然,看见他风尘仆仆地奔过来,把她抱在怀里。
流着泪的于彤彤哑着声音说再也没有爱她的人了,章然拿袖子抹着她的泪,于彤彤抬头看着章然的时候,再也没有控制住吻上去的时候,一切都乱套了。
不仅仅是唇与唇的接触,而是要将对方揉进身体里,几乎窒息地拥吻。
他们是对方的唯一,流着眼泪舔舐伤口,蜷缩着抱着,几乎裹成一团。悲伤向潮水一样涌过来,没过头顶,不能呼吸,他们只能在对方的呼吸中汲取空气。
他们那一刻是心灵最相近的爱人,章然想他要陪于彤彤过每一个生日,让她永远逃离痛苦,他要挡在她的面前。
这个誓言就在下一个生日被打破了,所有的东西被打碎了,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一切好像梦一样,被风吹走了。
所以此时,章然慢慢靠近于彤彤时,鼻尖和鼻尖即将碰触时。
她说:“不要。”
一切好像梦一样,被风吹散了。
A大很大,连偶遇的机会都很少,再一次见面已经是放假的时候。
章然低着头走着,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于彤彤,在宿舍门口等着,耳朵被冻的通红,她裹了裹围巾,整个脑袋都要埋进去,那一瞬间,他很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只留下一个茫然的表情。
他看着于彤彤,周围的景物变成了虚焦,但是于彤彤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到到自己的眼前,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发,红红的耳朵。
章然站定在于彤彤面前,他听见自己僵硬地说:“走吧,回家吧。”就像在说:“走吧,去地狱吧”。
从前他多渴望注视她的双眸,虹膜的颜色,让人着迷的眼神,但他如今不敢了,他看见瞳孔里的自己,和章立柏相似的脸。
那年夏天他们在泳池,于彤彤把整个人沉在水底,双眼无神。
等到章然把她拉起来,她那双眼睛充满了恨,她望着天空说:“一艘漏水的船还能漂多久呢。”她看着池面,“为什么人不能把自己溺死呢。”
章然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想把于彤彤推上岸,于彤彤一头往水里扎,她的手臂从章然的手上滑走。风偶尔吹起水面的褶皱,阳光洒下的一点金色,还有那个绝望的,潜在水底的她。
章然也潜下去,他看着她,于彤彤的眼睛红红的,瞪的很大,静静地注视着,于彤彤终于还是冲出水面。
章然的耳朵嗡嗡的,她听见于彤彤说:“我觉得这一幕特别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章然探出头去看她,于彤彤站在岸边笑着,“结局令人欣喜。”她的手做成枪样子,开玩笑地放在自己的太阳穴,她嘴唇微启,“砰”。她直直倒下,水面被拉出一个大口子,那时章然的心也像被刀拉出一个大口子,血不停地往外涌。
章然是发着抖走到于彤彤旁边的,于彤彤冷静地说话,眼泪往水面砸。
“章然,我生病了。”
“救救我吧。”
章然呢,他只能苦涩地说:“对不起。”就如那一晚,他听见呻|吟,反抗,还是转身走开。
所以他受到惩罚,让他永远无法在夜里安睡,那些声音,破碎的自己,每一个缝隙都被耻辱和悔恨填满。
他不能不恨自己,可是他还沉浸在一种幻想中,幻想着也许她还是可以和自己并肩,拥抱,说出一句“我爱你”。
听完这句,他就可以心满意足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