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为君远》杜潺潺

3、第三章

　　许清回山洞的路上，眼皮跳了好一阵。待她到了山洞一看，宋照果然已经不在了。
　　宋照一个凡人吞了她足足三成妖力，倒是消化得好，醒来就跑了。
　　许清料想他也不是无处可去，便放心地在山洞里吃了两个包子，把剩下的用油纸包好，启程回妖界。
　　走着走着，天色渐暗，许清四下瞧瞧，一片幽林沉在水雾里看不真切，是个妖气横生的好地方。
　　她不习惯走夜路，挑了棵好树就打算歇下。谁知躺下还没合眼，不远处就传来了狼嚎。
　　其声凶厉，毛骨悚然。
　　许清叹了口气，翻身下树，这狼要是嚎一晚上，她还睡不睡了。
　　扒开及人高的杂草，许清一路循着狼嚎声行至一草坡上，向下望去，只看得见模模糊糊两个影子，一人一狼。
　　竟是走夜路的行人撞上狼了。许清心道，先下去看看。
　　离的近了，只见狼眼幽幽如丛林中的鬼火，十分瘆人。许清真身是株荷花，因着不是兔子精或狐妖，倒谈不上害怕。她轻轻走到树后，微眯着眼看向那个倒霉路人。
　　倒霉路人半个身子都陷在一块泥地里，右腿僵硬不动，看样子被困在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遇上狼本就算是倒霉，这路人居然比倒霉还要倒霉。若不是她循声来了，估计得葬身狼腹。
　　正在许清暗自腹诽之时，野狼张开血盆大口长嚎一声，露出凶狠獠牙，终于忍不住想要咬断猎物的脖子，蹿向被困在泥地里的路人。
　　许清连忙使了个妖术，只见头顶老树的枝桠突然断裂，粗壮的树干恰巧砸在狼身上。野狼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树荫少了一块，有微弱的光照进这方寸之地，许清总算看清了那个倒霉路人，不禁讶然。
　　宋照？
　　宋照脸上全无逃过一劫的庆幸，甚至连一丁点寻常人在生死关头的恐惧都看不见，狼昏死过去，倒像是他自己哪儿受了伤一样，还微微皱起眉来。
　　许清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大呼好险，这一不留神，差点让自己的救命恩人葬身狼腹，三两步跑到宋照面前，想将他从泥地里“救”出来。
　　宋照反将她推开，眼里露出敌意。
　　许清怔了怔：“宋照？”
　　宋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沉声道：“你喊我什么？”
　　许清说：“说来话长，我先把你救出来再说，你在这泥地里困着不难受吗？”
　　话音刚落，许清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右腿僵硬的宋照轻轻巧巧地就从泥地里走了出来，简直如履平地。
　　许清彻底愣住了。
　　宋照站在她面前，身上的铠甲不知所踪，只穿了一件白色薄衣，旁边就是他浴血战场用的佩刀，明明是武将，却长了一张文人多情的脸，眉目俊朗，夜色中尤显轮廓分明。只有高出她一大截的身量能让人勉强相信他是个威名赫赫的将军。
　　他仔细打量她两眼：“你是妖？”
　　许清心猛地一跳，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面色一白，张口解释道：“不是……”
　　话还未说完，面前的人突然脸色一变，抽刀冲她砍来。大刀破空，许清下意识地躲开，妖力微动，一瞬间到了半丈之外。
　　那刀威势不减，直直向着她原来站立之处劈去，将装死后一跃而起的野狼砍成两半。狼血四溅，宋照面不改色收回刀，动作利落干脆，垂眼看见衣摆上的血点，略显嫌弃。
　　原来……不是要杀她。许清心跳平缓下来，还没彻底放松，就见宋照一双眼看过来，唇角似有若无一勾：“还真是妖。”
　　许清明白过来，方才那一刀不只是杀狼，还有试探。
　　宋照将刀擦干净，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问道：“你刚才说，我叫宋照？”
　　这人身上不知背了多少性命，可气味却是好闻的，像寒冬被火烧过的原野在一夜之间又绿意盎然。
　　许清对上他的眼眸，那里面都是陌生的探视，紧张道：“宋照，你不会是想杀我吧？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怎么到这里来的？是我救了你。我的确是妖，但我没有恶意，来人间找你也只是为了报恩。”
　　宋照道：“你救我，是为了报恩？”
　　许清用力点头，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好妖”四个大字了。
　　宋照又道：“这么算来，倒是一笔勾销了。”
　　许清认同道：“没错！该是一笔勾销，你不欠我我不欠你！所以我可以走了吗？妖界离这里有点远……”
　　冰冷的刀落在了她的脖颈旁，许清打了个寒战，整个人僵直一动不敢动，假笑道：“宋照，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你坏了我的好事，又怎么算？”
　　许清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刀锋的位置，道：“我刚才不是……又救了你吗？”
　　“救我？”宋照离她不过几寸距离，眼神深如夜色，微微讥讽，“我在泥地里等了半个时辰，饥寒交迫，好不容易才守到一匹狼。你猜，你方才是不是救我？”
　　许清错愕，难怪她出手救人却不见他有半分喜色。她说：“可是我也没有抢你的狼。我挺身而出，本是为了救你。这样你也要杀我吗？”
　　“小妖怪，我要不要杀你和你是不是想救我没有关系。”宋照的刀不断逼近她雪白的脖颈，几乎贴上了皮肉，他似乎极喜欢这样危险的距离，唇角勾起，却没有笑意，“我这人生性残忍，杀人如麻，人情于我如云烟。我现在想杀你，哪怕你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杀。”
　　被刀锋贴着的皮肉仿佛有丝丝冷气侵入，许清睁大眼：“这是什么道理？”
　　宋照笑一声：“道理？刀架脖子上不就是道理。废话少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答来。”
　　老实？再老实下去就要被抹脖子了。许清下定决心，正要掐诀，却听他问道：“第一个，我是何人，你又是何人，为何喊我宋照。”
　　这明明是三个问题，许清腹诽完，忽地一愣：“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宋照没有说话，只是将刀贴着她的皮肉上移，意味不言而喻。
　　莫非是失忆了。宋照一个凡夫俗子受了她三成妖力，失了忆也不是说不过去。不过，这人失了忆，刚才却只字不提，反倒对她一通恐吓，果然不是善茬。
　　许清心想先下手为强，张口白话：“你是宋照，破晓国的大将军，我……是你的妻子。”
　　宋照果然脸色骤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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